作者:吾谁与归
陈镒笑着说道:“反正你都画好了图纸,陛下一纸诏书,让别人修一样,你还彪炳青史吗?”
徐有贞瞬间就呆滞了,愣愣的说道:“不能够啊,大皇帝怎么可以是小心眼呢,陛下胸襟宽广有百纳海川之容,你别瞎胡说啊。”
陈镒哈哈大笑,徐有贞很在意这条渠。
徐有贞自己也知道了自己不擅长政治,既然不擅长,那就好好治水,在四威团营的帮助下,把这条景安渠建好,大功德一件。
这高低也得有个奇功牌傍身,否则说不过去。
大皇帝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公该赏恩赏,私底下不喜欢徐有贞,那就是不喜欢。
徐有贞眉头紧皱的问道:“不对啊,陈御史你提到了会昌伯的事儿,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你跟他们联系了?”
陈镒惊怒的站起身来说道:“我整天跟着你骑着马四处跑,你没工夫搭理他们,我就有功夫了?天地良心!”
“他们要是造反,老子也跟着他们去?我跟你一样傻啊。”
“不能掺和的事儿胡乱掺和吗?”
陈镒在京师那是酒后失言,差点爬到总宪位置上的陈镒,能力和才情,以及政治觉悟都是有的。
喝大了又要升官,才迷了心窍,这都受了几年罪了,早就醒悟了。
改悔,不是到皇帝面前,磕个头说我有罪,得办实事,去证明,论迹不论心,他要做出改悔的事儿,才能证明自己改悔了。
徐有贞愣了一下说道:“他们不会真的要造反吧。”
陈镒眉头紧皱呆滞的问道:“不会吧,不会吧,他们不会真的要造反吧,不会真的有人以为,大皇帝好欺负?”
徐有贞将方巾搭在了肩上嗤笑的说道:“管他们呢,反正陛下春秋鼎盛,咱们干咱们的就是,只要朝廷的银币按时到河套,那就没啥问题。”
“有啥事,让大皇帝头疼去吧,咱们啊,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该干嘛干嘛。”
陈镒点头说道:“其实也好,有人给大皇帝捣捣乱,省的天天没事干,天天盯着我们,你说都是人精,能上皇帝的当?有意思吗?还天天给朝臣下套。”
徐有贞想了许久说道:“陈御史钓鱼吗?”
“钓,但是老钓不到,还老想去。”陈镒疑惑的回答着,然后恍然大悟!
大皇帝才不管你上不上钩,有事没事甩两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像模像样的造反
来自河南南阳府的奏疏、兖州府的奏疏和河套的奏疏,在驿卒的加急之中,飞速的奔向了京师。
而朱祁钰在讲武堂收到了这三份奏疏,他正在和于谦下棋,依旧玩的是投鞭断流的淝水之战。
他并没有过于生气,其实他多少有点心里准备。
为何元儒对元忠贞不二,其实归根到底不过是利益二字罢了。
因为元朝足够的宽纵,包税制或者叫扑买制下,只要交够朝廷的,他们随便折腾。
宽纵的危害,就会逼着百姓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
如果说元朝是宽纵直接导致了灭国,那大明就是因为宽纵导致了湖广、福建等地的百姓民不聊生,最终导致了两地百姓的大规模造反。
不逊于黄巢起义的两次造反。
朱祁钰看了许久的奏疏,然后递给了于谦说道:“于少保看看。”
于谦拿过来看了许久,也便放下了,继续下棋。
朱祁钰叹了口气说道:“朕还说襄王府在湖广可镇湖广呢,他倒是跑得快。”
于谦差点笑出来,陛下那是让襄王镇湖广?
那是把襄王当饵下,可惜襄王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了京师。
朱瞻墡要是个糊涂人,早死了。
算算日子,襄王车队,已经快到北直隶地界了。
于谦笑着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应对三省总兵官联合起来造反的事儿?”
朱祁钰笑着说道:“李宾言去了山东,山东两年重建了按察司,布政司裴纶虽然能力才情略差,但是却知道该怎么选。”
“山西和陕西现在都等着河套地区安稳下来,粮价稍平,松口气呢,这北方,大部分都乱不起来。”
朱祁钰这点还是有信心的,河套地区是有大利益的,陕西苦寒,三边军士都仰仗河套的粮食,他们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如果选择跟着南边那群人闹起来,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是有人想跟着闹起来,三边的军士也不会同意的,会把他们扔进囚车里送进京师。
于谦继续说道:“云南也不会,即便新的黔国公沐璘是旁支,但依旧是黔宁王沐英曾孙,沐璘和云南不会反叛。”
“臣信黔国公府上下之忠心。”
王国用为李善长陈情的奏疏说的很明白,以黔国公现在的地位,即便是跟着造反,最后也不过是个黔国公罢了,顶多是个黔宁王,能捞到什么好处?
于谦继续说道:“福建也不会,宁阳侯专门弄了个月港,目的就是绕过这帮人,现在看来,宁阳侯的确是有长远的目光。”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臣为陛下贺。”
陈懋的很多举动,在当时看起来,的确是有点问题,但是稍微停一停,这事儿就容易理解了。
比如月港之事,营建之时,可是没少花钱,但是现在有了月港在,留在福建的大明京营进可攻退可守。
比如时至今日陈懋不班师,就是在南方心腹的地方,维持一只朝廷的部队,防止有变。
朱祁钰叹息的说道:“所以说,这是一次,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四川、广东、广西、贵州波及一京七省的叛乱啊。”
朱祁钰说的完全是料敌从宽。
这里面只有湖广、两广、贵州以及南直隶是确定了要造反了。
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福建、云南以及靖安,正正好也是一京七省,这些是朱祁钰的基本盘。
于谦有些疑惑的问道:“陛下似乎并不是很着急。”
“朕急也没办法,他们选的时机是极好的。”朱祁钰笑着说道:“四威团营还在河套,四武团营、四勇团营刚刚回京,朕只能看着,等待京营攒足了力气再平叛。”
“一群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卢忠噔噔噔的跑了上来,气急败坏的说道:“陛下,中军都督府的右都督张輗,前军都督府右都督张軏,还有彭城伯和惠安伯,昨天离开了小时雍坊未归,算算行程,已经行至山东地界了。”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知道了。”
彭城伯和惠安伯是谁?
仁宗皇帝诚孝张皇后的两个哥哥,在朱祁钰看来,这是外戚未以军功封爵的开始。
朱祁钰在这里是有一些误解的,其实彭城伯和惠安伯,并不是外戚未曾以军功封爵的开始。
这里面涉及到了陈年旧案,甚至是永乐初年之旧事秘闻,甚至不见史书之中。
礼部尚书胡濙,早就察觉到了陛下要对外戚封爵之事动手,已经准备好了洗地的工作。
陛下啥时候推进,胡濙啥时候洗地,万事俱备。
这彭城伯和惠安伯为什么会南下?
这就要说道,孙太后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凭什么入宫扳倒了胡氏做了皇后。
这就说起了一段旧事。
仁宗皇帝的诚孝张皇后、彭城伯、惠安伯的母亲,宣宗朱瞻基的姥姥,彭城伯夫人,是永城人。
彭城伯夫人回老家的时候,会昌伯孙忠,正好是永城县主簿。
孙忠好生接待了彭城伯夫人,哄的老夫人极为开心。
然后孙忠把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孙太后,介绍给了彭城伯夫人。
彭城伯夫人,便把现在的孙太后,许给了还是太孙的朱瞻基,当时已经有太孙妃胡氏了,所以孙太后也不是正室。
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所以孙太后其实是孝诚张皇后的人,所以孙太后当年才能扳倒皇后胡氏。
所以最后才有了朱祁镇的登基。
彭城伯和惠安伯和会昌伯同为外戚,自然是沆瀣一气,这不例外,会昌伯都跑了,这俩跟着跑不奇怪。
除了徐有贞和石亨以及杨善以外,会昌伯府这次集齐了所有夺门之变的人物。
“陛下要不要派出缇骑追杀?”卢忠脸色凶狠,暴怒的说道。
这帮人居然敢私自离开小时雍坊不归家,还跑向了应天府,这是要造反啊!
朱祁钰十分平静的说道:“彭城伯、惠安伯、张輗、张軏一出京师,如同游鱼入海,他们不走官道,你如何追查?”
卢忠呆滞了一下说道:“这……陛下,就这么放跑他们吗?”
朱祁钰看着有些迷茫的卢忠说道:“没事,他们跑就跑了,朕把他们的爵位废了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要造反,总要聚集在一起。”
“比朕一个一个去抓简单多了,稍安勿躁。”
卢忠想了想俯首说道:“臣领旨。”
这次造反的人数比较多,一个一个抓太麻烦了,而且也抓不到,这四位逃脱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次的造反终于是像模像样,而不是广通王那开玩笑一样的造反了。
一个小黄门,匆匆的走了进来,俯首说道:“陛下武清侯石亨请求觐见。”
“宣。”朱祁钰点头说道。
石亨风风火火的一步跨过了三个台阶,冲上了楼,极其兴奋的说道:“参见陛下,臣听闻,有人谋反了!”
“陛下怎么打!”
石亨眼睛里放着光,这刚拿了侯爵的世券,公爵位置就在一步之遥之外,但是大明多少侯爵,公爵又有几个?
他现在已经兴奋难耐了,在他看来,谋反的人,简直就是瞌睡了送枕头,正正好!
这都是功赏牌和功勋啊!
“坐。”朱祁钰示意石亨坐下,笑着说道:“目前情况不明,朕还以为你要跟着张輗、张軏一起前往应天府呢。”
历史上,被明代宗赦免提拔为京师总兵官,又在京师之战中痛击瓦剌,清风店死战不退封为侯爵的石亨,参与到了南宫夺门,得到了明英宗复辟的从龙之功。
石亨的参与,其实颇为无奈,他和于谦的矛盾很大,又无人居中调节,明代宗以权衡之术,对这种矛盾不但不调和,反而推波助澜。
明代宗的唯一子嗣朱见济离奇死亡、明代宗最锋利的刀指挥使卢忠因为金刀案,开始装疯卖傻,于谦的痰疾数日不见好,三个月未曾入朝参赞。
这种情况下,明代宗在夺门之变之前,其实已经大势已去。
石亨只能在会昌伯府的鼓动下,参与夺门之变,争夺从龙之功。
其实石亨和徐有贞,并非从龙之功的首功,他们没过两年也被明英宗在天顺年间卸磨杀驴了。
也就是说,无论是在夺门之变中,石亨徐有贞,无论帮哪一边,他的下场都是死。
石亨呆滞的坐下说道:“啥意思?是一起平叛吗?”
“陛下,臣老实说啊,张輗、张軏的哥哥英国公张辅,臣是十分尊敬的,若论咱大明勘定天下之后,最能打的当属张辅、沐晟。”
“但是英国公张辅这俩弟弟,就实在是太差劲儿了。”
“陛下要是让臣和他们一起平叛,这叛还没平呢,这就搞内讧了。”
“臣不愿。”
无数次的例子证明了,世券这东西并不能免死,但是那是在政治斗争中,你死我活的局面。
其实在日常之中,石亨因为世券在身,一些意见,也愿意表达了。
毕竟有世券,就有与国同休的可能,作为大明的合伙人之一,他就可以十分有底气的表达自己的意见了。
一个流爵和一个世袭侯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
石亨表达了自己对这俩兄弟的不满,这俩臭弟弟到了军中,只会捣乱罢了。
朱祁钰打量了一下石亨,才确信,石亨不知道这俩臭弟弟已经跑了……
兴安、于谦、卢忠都不说话,这是陛下和武清侯之间的奏对。
朱祁钰疑惑的说道:“会昌伯的人没找你吗?”
石亨眉头紧皱的说道:“找了啊,臣压根就没让他们进门,靠着戚畹之恩封爵,天天闲不住,臣懒得理他们。”
军勋爵就是这么硬气。
石亨乃是勋臣和这些外戚,虽然同属勋戚,但是大有不同。
孙镗和会昌伯勾勾搭搭了几天,若非陛下让孙镗炸稽戾王的皇陵,孙镗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四五千斤的炸药就去了,孙镗早就人头落地了。
会昌伯毕竟涉及到了孙太后和稽王府那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