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66章

作者:吾谁与归

但却被孙继宗身后跟着的军卒,给拦了下来。

孙继宗走了过去,扶起了腿软的李贤,拍了拍李贤的肩膀。话锋一转,立刻说道:“诶,李御史,为何要闹成这般模样呢?”

“李御史啊,你也算是死过一次了,为皇帝尽忠了。”

“秦淮河畔烟云楼中,有一花魁,尚且待字闺中,名曰玉娘,不知李御史可曾听闻其艳名?”

李贤呆滞的点了点头,他当然听闻过,但是那秦淮河畔烟云楼,乃是重奢之地。

听闻,有一书生,在烟云楼内纵情声乐一晚上,就花了三千多两银子。

那烟云楼待字闺阁的花魁,非有万金而不可求。

他一个穷困书生,当然听闻过烟云楼花魁的艳名,但是哪里是他消费的起的?

“玉娘眼下已经等在曹国公府了,不对,现在已经叫李府了。”孙继宗笑着将地契放到了李贤的手中说道:“要让美娇娘等许久吗?”

“来人,送李御史回府!”

这曹国公府本身是为了徐有贞准备的,在孙忠眼中,这徐有贞治水之能,那是安社稷的大才。

但是人家徐有贞压根不搭理他们……

这李贤是退而求其次,而且他还能够抓得到,徐有贞人家在河套之地,连寻都寻不到,更别说抓了。

李贤本身是河南人,家资不厚,考取功名之前,家中仅有薄田十亩,勉强算个上农之家。

宣德八年进士及第,至今已经在朝为官十九年了,四十有三的他,也不贪腐。

虽然稽查盐引,每次都是价值三五十万两的私盐盐引过手,但是李贤从未奢靡享受过。

日子最好过的就是在京师的时候,住进了官邸之中,终于衣食无忧了。

在大明做官,尤其是持正守节的清官,是一件很苦的事儿,因为朝廷会折俸为宝钞,宝钞又一文不值。

朝廷收税都已经不用宝钞了,却还在大肆刊印,还要各种私人刊印宝钞,更是糜烂。

做了二十年的官,他居然一次青楼未曾去过,不为别的,因为穷……

大皇帝发了足俸,李贤已经感恩戴德了。

他被人塞进了轿子里,走过了满是繁华盛景的南京城街道,来到了曹国公府。

在看到那巨大的府邸的一瞬间,李贤有些发愣,他看着那朱门牌额,看着那门前的两尊巍峨的石狮,再看着高高的门槛,两道偏门,一道正门,情不自禁止住了呼吸。

好大的一座院子。

朱门在佣人手中缓缓打开,一个新的世界出现在李贤的世界里。

孙继宗看着李贤目瞪口呆的样子,长笑一声,说道:“请!”

入门就是一个高约一丈长约三丈的石刻影壁墙,入门便是金砖铺地,镶嵌花纹何其繁琐。

自大门入、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阁厅楼园,鳞次栉比。

李贤这辈子都未曾见过。

孙继宗满是笑意的领着李贤走过了外院,却未曾进内宅,而是从打开了角门,来到了后花园。

湘云以石击水,有鹤驻香榭檐。

李贤看着一处四合院,呆滞的问道:“这是后院吗?”

孙继宗看着李贤指的方向,摇头笑着说道:“这是客居院,多是给下人住的。”

李贤呆滞的说道:“给下人住的?”

就是给下人住的,都比李贤在京师的官邸还要大许多!

孙继宗摇了摇头,李贤显然对势要豪右之家的理解出现了点偏差。

依山之榭,临水之亭,比比皆是。

“这宅子有多大?”李贤呆滞的问道。

孙继宗稍微思考了下说道:“大约有八顷地,也就是八百多亩地。”

孙继宗指着远处隐藏在树木之间的滴翠亭,笑着说道:“这里上去是滴翠亭,平日可以登高望远。”

“那边的顾思殿,乃是敕造正殿,有玉石雕栏的那边是玉皇庙,礼佛所用,若是李御史不喜佛,可以直接拆了,那边是紫菱湖,现在正是群鹤聚集的时候。”

“李御史自己逛逛吧,我事情繁多,就不多叨扰了。”

孙继宗看着第一次见到如此豪奢之地的李贤,目瞪口呆的样子,笑而不语,转身离开,这个表情这几日他见了几次了。

而那个孙继宗答应的花魁玉娘,带着香风,泛舟而来,踩在了青石小路之上。

玉娘站在杨柳树下,一步步的走进了李贤,扇子半掩面,轻轻一笑,千娇百媚。

玉娘轻轻欠身,笑着说道:“见过官人,官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李贤李御史吗?”

“奴家听人说了好多次,说官人颇有贤名,说奴家寻了个好人家,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李贤看着玉娘那洁白如玉的肌肤,呆滞的说道:“正是在下。”

李贤似乎是被这锦绣奢靡所沦陷了。

一连几日,日日笙歌,丝竹之声盈耳,直到孙继宗在出现在李贤面前的时候,李贤接受了孙继宗的印绶。

像李贤这样被笼络的官员还有很多,李贤并非个例。

他坐上了轿撵,向着南京城皇宫而去。

奉天殿的第一次朝议开始了。

这是南京留都,虽然年久失修,但是毕竟是大明龙兴之地,三大殿依旧是休整了一番。

李贤终于等到了锦衣卫的鞭子声,在锦衣卫搜身之下,走进了大殿之上。

坐在监国位上的人惶惶不安,李贤从未见过此人。

一名宦官站出来大声的喊道:

“景泰帝荒淫载度,臣民失望,一闻上皇复京,无不欢忭鼓舞;景泰帝不孝于亲,不敬其兄,不睦其室,兄弟阋于墙,杀兄在太庙,天变于上,气乖于下,一年甚过一年。”

第一宗罪,不修亲亲之谊,太庙杀兄,乃是不顾孝道大伦。

“景泰帝自登基至今三年有余,不思祖宗之法,巧舌善辩,大兴土木,营建石景厂、胜州厂,不思修德,枉顾凿山伐石之禁,惊扰社稷安定。”

第二宗罪,大兴土木,违背祖宗凿山伐石之禁,再兴官冶所。

“滥加赏赐、胡乱花费无度,横征暴敛无休止,致使国库空虚,海内困穷,天下嗟怨其苦,竭民之膏,劳民之髓,穷凶之极,无亲亲之谊,对宗室亲王亦征赋税。”

第三宗罪,一体纳税,违背太祖恒制,人有贵贱之分,怎可一体交税纳赋呢?

“景泰帝恋栈权位,小人趁势而发,败坏纲常,变乱旧制。放纵淫乱、酗酒,信任奸佞,拒谏良言拒仕良贤,乃用奸佞人之言,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

第四宗罪,朝廷昏聩,任用奸佞,而不用正臣,有正言,革职、罢免、流放、砍头,百官缄口,阻塞言路。

“景泰帝不休仁政,穷兵黩武,又戾兵勤远,稔祸速乱。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之财力,奢泰而亡度,天下虚耗无数,官乱致民贫,盗贼并起于野,亡命者众,百姓流离。”

第五宗罪,穷兵黩武,虽然有一点点微弱的辟土的功劳,但是军士多死,百姓穷困,天下虚耗,盗贼四起。

“设市舶司纳商舶,设钞关盘剥,与民争利,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

第六宗罪,与民争利,设立市舶司把商舶纳入,又在靖虏府设置钞关,抢民的钱。

“景泰帝立考成法,以为制治之本。向者因循玩愒,至是始中外淬砺,天下焉有如此酷烈之法?月有考,岁有稽,致使庶官瘝旷、吏治止循、边备不修、财用大匮。”

第七宗罪,酷烈暴政,把官员都当做是什么了?

居然用如此酷烈之法,月有考,岁有稽,导致官僚们无不瑟瑟发抖,长此以往下去,还有吏治?还有边备?

“景泰帝之恶,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今日齐聚,普天率土,罔或贰心,凡我明人,皆为同德。”

“举国诸军各整戎马、挥师讨逆!义师所指,戮在一人,元恶既除,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是以召告天下!”

“钦此。”

这封圣旨很快就被传了下来。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正统之宝,其次则是秦王朱志(土絜)、晋王朱钟铉、周王朱有爝三位太祖高皇帝嫡亲王印绶。

秦王藩王府在西安、晋王藩王府在太原、周王藩王府在开封。

为何他们三位千里跋涉赶到了应天府,联合孙忠谋反之事呢?他们可是大明亲王!造反了最高不也是王爵吗?

这就是涉及到了大皇帝一直在严查的私印盐引之事了。

眼看着就要查到秦王府、晋王府和周王府了,这查到他们,以大皇帝那一点点不顾及亲亲之谊的性子,此等贪赃枉法之事,他们焉有命在?

国出,或者旁支袭国,基本是板上钉钉。

正如当初朱棣起兵造反一样,他们若是再不反,就再也没有活的机会了。

等死,还不如试一试。

李贤叹息,将圣旨传了下去。

这正统之宝,居然是真的!

难不成真的是稽戾王有遗命不成?

但是他观礼了稽戾王之死,稽戾王哪有遗命的时间?那枚正统之宝,可是用在了罪己诏和禅让诏书之上。

他可是亲眼看到的!

这真的正统之宝的印玺,到底哪来的?还是会昌伯府早有图谋?

李贤抬头看了眼,坐在监国位上并不是秦王,而是太子府的朱文圭。

朱文圭根本不想参与到这等事儿中,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一伙贼人,抢到了这应天府来。

他的妻子和孩子被囚禁了,他不得不坐在监国位上,当这个监国之人。

他面色悲苦的说道:“议政吧。”

朱文圭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说这三个字,其他都不归他管。

孙忠岁数大了,不能久站,而是坐在转移之上,闭目养神。

孙继宗转过身来,大声的说道:“景泰帝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却不修宽仁之道!”

“上诟天侮鬼,下殃傲天下之万民,播弃黎老,贼诛孩童,楚毒无罪,刳剔孕妇,庶旧鳏寡,号啕无告也!”

“神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孙继宗虽然说得声音很大,但是群臣们的反应却是没有多少反应。

李贤无奈,刳剔治病救人之术,也是暴戾之罪了吗?

那养在泰安宫的朱愈,又是怎么回事?

这七宗罪里,句句都是真的,但是扪心自问,真的是罪过吗?

哄弄人倒是够了,但是骗不得自己。

李贤站出来,高声说道:“监国,臣有安国十策。”

第三百二十八章 镜像级复刻

李贤当然知道台上那个朱文圭,不过是个样子货罢了,落印都没他的份儿。

他看着朝堂上的众人,眼神在所有人脸上挨个扫过。

这群人都是南京留都的诸多臣子,他们杀死了和他同名的丰城侯李贤,若非还有一点点良心,丰城侯的妻儿决计跑不脱。

朝堂上分为了几部分。

第一部分是各个担心被大皇帝砍掉脑袋的亲王,他们只派了长史。

第二部分是江南势要豪右之家的代言人,他们是在大皇帝新政过程中,利益受害最大的一部分人,他们本身依托挂靠田亩,走私贩私起家,现在皇帝要他们交税了,他们不乐意了。

第三部分则是因为会昌伯联袂而来的勋贵,比如贵州总兵官靖远伯王骥、两广总兵官安远侯柳溥、湖广总兵官保定伯梁珤、张辅的两个弟弟、两个外戚恩荫世袭的彭城伯和惠安伯等人。

这些人握着军权。

李贤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这群人到底要什么,想了许久,他终于想明白了。

“会昌伯,在我说我的安国十策之前,我有话问你。”李贤找到了最关键的那个人,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由会昌伯孙忠才联袂到了一起。

这里面拿主意的人,就是孙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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