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于谦满是感慨的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是陛下钓鱼技术提高了吗?在于谦看来,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饵咸钩直。
陛下的一秤卖两千银币,这价格可不便宜。
但是他们依旧吃下了。
朱祁钰叹息的说道:“这几日,神乐仙都,怕是每日都在摆流水席,因为算账的话,会赚极多极多。”
“他们已经没有改悔的余地了,事实上,魏国公对他们说,让他们改悔,是最后的机会。”
“朕来南衙,本来打算去让这边用御制银币,然后去西湖游玩几个月的。”
“朕还专门找到了西湖游记,打算每个地方都不放过。”
朱祁钰的目光看向了神乐仙都,这帮商贾,会在那里彻夜狂欢。
朱祁钰的预计不差,胡玮铭、吴炳建、陈广祺,的确是在摆流水大席,附近的一些乞儿都会给碗饭吃。
而岳谦、季铎跟着胡玮铭等人来到了三川门外南湖湖畔的堆煤场。
袁彬去跟着李贤去了。
他们三人有两人,依旧认为李贤有盯一盯的必要,毕竟南衙不如北衙,谁知道李贤会不会奢侈惯了,回不到清贫的日子了呢?
陛下对李贤信任有加,一旦李贤做错了事儿,那陛下岂不是英明不在,识人不明?
在陛下英明不在,识人不明之前,把李贤杀了。
陛下的英明就保住了。
不得不说,这三个人的逻辑,虽然清奇了些,但是很有逻辑。
岳谦和季铎来到了南湖旁的堆煤场,瞠目结舌。
二十多座高约百尺的煤山堆积在这里!
放眼望去,这里至少有两亿多斤煤炭。
有的煤山覆盖着厚厚的雪花,有的则是刚堆出来煤山,并没有多少的雪花落在上面。
无数人在期间奔走。
他们跟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会看到煤山。
岳谦呆滞的说道:“陛下说南京好富有要抢他一票,这真的是太有了!”
季铎拍了拍呆滞的岳谦,笑着说道:“走吧,去听听这三人到底在商量着什么。”
岳谦和季铎来到了这南湖别苑,他们辗转腾挪之间,躲过了几个护院的巡视,来到了书房周围。听到了嘈杂的说话声。
陈广祺已经开始惊恐了,他大声的说道:“陛下今夜放夜,解开了宵禁,就是为了放煤啊!几位哥哥,今天大约要放百万称煤,一千多万斤煤!”
“我们还要吃进吗?我已经没钱了啊。”
胡玮铭却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陈老兄,我来问你,你信陛下有三亿斤煤吗?”
“咱们这南湖堆煤场,可是有将近一亿斤的煤,陛下说他有三万斤,我是不信的,你们信吗?”
“陛下初来乍到,从哪里弄那么多煤?堆在哪里?堆在皇宫里?别闹了,那可是皇宫。”
“陛下把煤送入皇城,不就是不让人看到陛下有多少煤吗?”
吴炳建附和的说道:“我知道陈老兄担心那朝阳门外,络绎不绝的俘虏营送煤入城,但是我不认为陛下会有三亿斤煤。”
“倒是陈兄说的没钱了的事,我也没钱了。”
胡玮铭摇头说道:“我其实也没钱了,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去烟云楼抵押,魏国公果然是国公啊,居然能放银币钱,哪像我们这般辛苦,还得奔波赚钱。”
“人家坐在烟云楼上,就能把钱赚了,虽然一分利,但是耐不住人家折的少,六折。”
吴炳建嗤之以鼻的摇头说道:“胆小鬼一个罢了,陛下一入京,他就开始拆烟云楼,听说顶层已经被拆掉了,就再也窥不见皇宫里面了。”
“今天说上楼去看看陛下有多少煤,结果他都拆完了!”
“胆小鬼,当初建的时候,那种胆气呢?”
陈广祺无奈的说道:“皇城无人居住的时候,他建了也就建了,现在陛下都来了,他要是再不拆,那不是新账老账一起算?”
陈广祺叹息的说道:“那咱们去烟云楼押了咱们的田契?”
没钱了,但是陛下还在放煤炭,陈广祺已经开始颤抖了,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只能用有限的银钱,去维持那涨到半空中的煤价。
否则那身后的煤山,就把他们直接压死了。
胡玮铭思考了很久说道:“我还有点,但是我也得抵押了,明后日便吃不进去了,据说现在烟云楼去借钱的人,很多很多,咱们现在就去吧。”
“我先压上自己一半的身价。”
这里面,胡玮铭的身价最高。
三人起身,向着烟云楼而去,为了放煤,朱祁钰解开了宵禁。
岳谦和季铎听闻他们离开,便几个腾挪离开了南湖别苑。
岳谦眉头紧皱的说道:“陛下这饵不够明显吗?若是北衙的商贾,帝一动,臣惶恐的氛围下,不是应该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着了陛下的道儿吗?”
季铎看着身后那高耸的煤山,无不感慨,陛下这次发了大财。
他笑着的说道:“鱼饵很明显啊。但是南衙这帮人,对陛下毫无恭顺之心,他们不信陛下。”
朱祁钰的信誉在北衙,那都是一颗一颗人头,一桩一件事,累积下来的,说杀头,死了也要再剁一次。
大丈夫说话,一口唾沫一颗钉!
“所以说衍圣公害人啊。”季铎叹了口气。
岳谦满是疑惑的问道:“哦,怎么说?”
季铎无不感慨的说道:“衍圣公不是说了吗?凤阳朱暴发户。”
“他们估计就这么以为,觉得陛下就是个暴发户,一朝得势,侥幸赢了几场而已,到了南衙,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岳谦和季铎走进了风雪之中。
已经红了眼的诸多商贾,变得疯狂了起来,他们在烟云楼以五成甚至四成的价格,抵押了自己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财富,换成了银币,去煤市口换取一秤又一秤的煤块堆积如山。
腊月二十九日,南衙飘飘扬扬的雪花终于停了,冬日阳光虽然不暖,但是也破开了天空的阴云,照在了宫城之上。
朱祁钰站在乾清宫的月台上,看着升起的暖阳,笑着说道:“天晴了。”
兴安俯首说道:“陛下,掌令官入城了。”
“今天以四文每斤,开始放煤,让掌令官推着排车上街吧。”
兴安犹豫的问道:“那煤市口呢?”
朱祁钰满是笑意的说道:“一个价,四文每斤。”
“他们不大行啊,朕就放了七百五十万称,不过区区一亿一千多万斤,他们吃到八千万斤的时候,居然都吃不动了。”
“他们太让朕极为失望啊。”
第三百六十七章 看他煤山崩
徐承宗站在烟云楼的四楼瑟瑟发抖,他手里握着价值将近五百万两的资产,全都是投机客们抵押来的资产。
这笔钱,真的事太多了。
他根本不敢拿着这些东西,每过一夜,他就只感觉脖子颈嘎嘎的响,像是那些天地坛下,撬骨刀撬颈椎骨的声音。
在一大早,他就等在了雪里,宫门一开,他立刻就请求觐见。
结果却是看到了陛下的车驾,从西安门出来。
“走,咱们去三川门看看。”朱祁钰打开了车窗,笑着对等着的徐承宗说道。
秦淮河从通济门而出,至三川门而出。
南湖就在三川门外,南湖堆煤场就在南湖湖畔,那边有个别苑,朱祁钰入城就看到了。
南湖别苑,南北长,东西狭,园景布局以山池为中心,巧于因借,浑然天成。
假山又构曲涧,郁盘亭廊、羡鱼槛、三星桥、涵玉亭及清铃廊等等,绕水而构,与假山相映成趣。
他来的时候,南京刚入了秋,南湖别苑,大树参天,竹影婆娑,苍凉廓落,古朴清幽,十分别致。
可比朱祁钰住的鬼城要好多了。
朱祁钰的车驾出了西安门后,数千名掌令官,带着军卒,开始推着排车出城,雪停了,雪开始化的时候,就有可能冻死人。
陛下已经准备两天,让掌令官带着诸多军卒,准备到南京各坊去售煤。
庐州、安庆府、太平府、池州府、宁国府、徽州府、杭州府、宁波府的煤市口也都有掌令官推着车去运煤。
石彪在宁波市舶司,带着大军配合着陛下的放煤行动。
一辆辆的排车从西安门和北安门出,向着南京城的角角落落而去,如同洪水放闸了一般,无数斤煤,如同那洪峰,从皇城向着内城、外城、城郭,奔涌而去。
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朱祁钰说了,他有三亿斤煤,就是有三亿斤,但是有些人,就是不信。
朱祁钰来到了三川门上,看着南湖堆煤场那一座座的小山,无不感慨的说道:“这就是他们的底气啊,两亿斤煤。”
“这一下子,决计不会冻死人了,朕最后这一次,四文一斤,他们已经高价消耗了所有的底气,现在只能跟着朕四文一斤去放煤了。”
徐显宗无奈的说道:“陛下,他们怕是没有明日了。”
“陛下是仁君,一分利,青黄分,但是可不是所有人都一分利的,陛下要抵押,但是有的地方不要抵押。”
“他们前日在臣这里抵押了全部的资财,昨日就去钱庄借钱了,唉。”
“他们还不了钱,那些放钱的人,就会逼着他们还钱了。”
大明朝的催债,也可以叫做追租。
这帮人有钱的时候,自然是钱庄子的爷,没钱还欠钱的时候,那就是孙子,要追着讨了。
“活该吧。”徐显宗叹息。
叛军被陛下平了,势要豪右之家跟陛下作对,被陛下给杀了,巨商富贾,非要跟陛下碰一碰,取死之道罢了。
徐显宗再次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朱祁钰看着城内无数的掌令官推着排车,和百姓们买卖着煤炭,再看看城外,那二十多座的煤山,周围的商贾如丧考妣。
夺人钱财,不就是杀人父母吗?这些商贾的确是如丧考妣。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过年了要不要给俘虏营填点衣帽裤鞋,这眼看着寒冬已至,也要过年了,是不是可以开恩?”
于谦在劝仁恕,这些煤,都是叛军的俘虏营日夜不辍的挖了出来,送到了南衙,今日陛下能够放煤,这些俘虏们当得一功。
陛下宽宥了他们三个月的苦役期,但是于谦觉得过年了,俘虏营难免想家,这次戴罪立功,是不是可以给点优待。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以每人一银的标准,给他们购置了衣帽裤鞋、过年年货,这次过年,每人约有三斤肉。”
“过年是个好机会啊,是瓦解他们拒绝改造的最好时期,朕已经让武清侯去筹备了,等到过年的时候,热闹热闹,各地风俗不同,让他们都把家乡的风采展示一下。”
“彻底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如果有一天,再有人拉着他们当叛军,他们还会做吗?绝对不会。”
“他们是贰臣贼子,如何解决他们?全都一刀砍了吗?”
“且不说朕,京营的军卒是朕的军士,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在战场拼杀,可以不计生死,那是战场!”
“但是让军卒对手无寸铁的人下手,非朕所愿,亦非军士们所愿。”
得亏朱祁钰后世是个资讯大爆炸的时代,他见的多了,否则这二十四万的大军俘虏,处理起来,太过于麻烦了。
于谦这才知道,陛下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叛军营每人一银币标准去过年,的确是完全足够了。
正统十四年年末的时候,于谦想让陛下收回四品以上封赏,给京营每人一两银,做过年用。
文官们不同意,但是胡濙说武官费钱,文官不费钱,罚文官,不罚武官。
朱祁钰直接让朝臣别吵了,内帑把那二十万两银子出了。
每人一银币,的确是可以过个好年了。
朱祁钰继续说道:“叛军每人一银,大军异地过年,朕每人给了五银币过年。”
“没有组织度的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谁他们组织起来的?是四武团营,他们才是首功,又是异地过年,朕不能寒了军士们的心。”
“这都出征半年了,打下了南衙,但是湖广和广州还未定,朕未曾放赏授勋,他们可能已经有什么情绪了。”
于谦面色数变俯首说道:“陛下是听闻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