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327章

作者:吾谁与归

罗炳忠伸出一个巴掌,翻动了一下说道:“这个数,殿下赏赐了臣一百多两银子了。”

“这么多啊?”朱瞻墡这才知道自己这么大方。

他底气更足的说道:“所以啊,为啥要去呢?”

“大明举人开科取士,一科,就是千余举人,十万大山,九溪十八洞,流官也就不到一百个缺儿,那么多嗷嗷叫等着去的举子,你掺那个闲儿干嘛!”

罗炳忠笑了笑,他笑着说道:“总得有人去,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咱大明是不缺举人,但是你看看,一共不到一百个流官,有几个人去的?到现在满打满算,招了二十个人。”

有的时候,不怪陛下瞧不起文官,对文官歧视,甚至是常怀警惕。

掌令官那边一百余人已经悉数凑齐,嗷嗷叫,等着走马上任,这边举子呢?

正统五年起,以兴文为由,将乡试举人的数量,从五百一十人增加到了七百四十人,正统十三年增加到了九百五十人。

大明三年一科,肯去九溪十八洞的举人只有二十人,肯去九溪十八洞的文林郎一个没有。

哪怕是出身贵州赤水卫的张谏,人家现在是七品监察御史的京官,出了京任地方,也是知府起步。

不去,没人愿意去。

朱瞻墡监国就负责这个,当然知道罗炳忠说的是实情,他无奈的说道:“人嘛,好逸恶劳本性。”

罗炳忠俯首长揖感慨的说道:“那殿下,臣今天,就算是跟殿下辞行了。”

朱瞻墡无奈的扶起了罗炳忠,知道也是劝不住了,笑着说道:“好好干!孤在襄阳,等你的鹏程万里,一飞冲天!”

罗炳忠再拜,和襄王相处的这段时间,并没有不顺心的事儿,襄王是个乐子人。

前任长史宋案若非挑唆襄王谋叛,也不会被襄王送回京来。

朱瞻墡眉头紧皱的说道:“罗长史啊,孤今天早上醒来之后,这右眼皮一直跳,是不是有祸殃要发生?”

罗炳忠奇怪的问道:“右眼皮吗?”

朱瞻墡点头说道:“对呀,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不是不是祸殃将至?”

罗炳忠认真的想了下,笑着说道:“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吧。”

“啊?”朱瞻墡眨了眨眼,思考了许久说道:“孤怎么记得是右眼跳灾呢?”

罗炳忠摇头十分确信的说道:“殿下记错了。”

“是吗?”朱瞻墡有点迷糊了,他左手右手不停的伸出来,到底是哪只眼跳灾,哪是左哪是有,他也不确信了起来……

“臣告退。”罗炳忠俯首告别。

朱瞻墡也顾不得哪只眼跳灾了,十分郑重的说道:“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好走。”

罗炳忠走了。

朱瞻墡生在应天府,长在应天府,又在顺天府封王,随后被封到了长沙府,最后迁到了襄阳府。

他哪有什么家乡?

他又哪里有什么家呢?

回襄阳,不过是躲开必至杀劫罢了。

天家薄凉,这是他的命数。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啊。”朱瞻墡看着罗炳忠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孤这一辈子,究竟在活什么呢?还不如这罗长史活的洒脱。”

兴安带着敕谕带着一班宫人,来到了十王府的襄王府邸,看到了朱瞻墡站在门前,送别罗炳忠。

“殿下,陛下有旨。”兴安上前了一步高声说道。

朱瞻墡赶忙跪下,大声的喊道:“臣恭领圣命。”

兴安拿起了圣旨高声说道:“贵土沃饶,人物亦殷阜,周德之衰,遂成戎狄首。太祖曰: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宜在贵州树建籓屏,封殖子孙,以长治久安。”

“襄王瞻墡,奉藩贵阳府,总理治贵诸事,三年回朝,钦此。”

朱瞻墡大声的喊道:“臣领旨谢恩!”

兴安笑着说道:“殿下,陛下有口谕,再辛苦嫡皇叔,跑一趟贵州了。”

朱瞻墡依旧有些呆滞的说道:“不是,孤是在地方负责具体事物,还是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俸而不治事啊?”

朱瞻墡对自己的权责有些迷茫,这陛下一通诏书,给他整不会了。

兴安笑着说道:“殿下在贵州没有王府,住贵州布政司衙门,总理治贵诸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临民,食俸却治事,三年为期。”

朱瞻墡缓过神来说道:“原来如此。”

其实不难理解,他就是去搭磨坊的,等到磨坊完全搭好了,他就回来。

三年为期限,搭好磨坊。

“臣定不负君命。”朱瞻墡忽然开口问道:“那罗炳忠能不能继续调过来给孤做长史啊?”

兴安眨了眨眼,点头说道:“罗炳忠本就是殿下贰官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暗流涌动的规矩

罗炳忠怀着对日后贵州生活的无限担忧,终于来到了会同馆,报备使用驿路和驿站诸事。

大明的给驿制度是非常严格的,罗炳忠一个举人前往贵州本是没有资格使用驿站的,但是这次陛下派人前往贵州,全都可以使用驿站。

而在这里,罗炳忠意外的发现了襄王朱瞻墡也在会同馆外。

“殿下这么急着要回襄阳吗?”罗炳忠上前搭话。

朱瞻墡很气,说好的回襄阳去做乐子人,结果跑去贵州总理诸事,三年为期。

他现在看罗炳忠也是越看越生气!

罗炳忠有些奇怪的问道:“殿下?”

朱瞻墡叹息的说道:“我也要去贵阳!”

襄阳贵阳一字之差,却是天壤地别。

朱瞻墡的车驾里拉着一大堆厚厚的案牍之物,朱瞻墡拿出了其中一本说道:“土司之间的世仇,这个有利于我们居中调和他们的矛盾。”

罗炳忠看了许久,才呆滞的说道:“确定是调和吗?”

朱瞻墡靠在了车驾的椅背上,十分确认的说道:“肯定是调和,也只能是调和?你难道以为是挑唆吗?”

罗炳忠当然知道这两个词是反义词,但是有些时候,确实是殊途同归,他点头说道:“殿下高见。”

朱瞻墡再次拿出了一本来自户部的贵州黄册、鱼鳞册,看了看想要扔出窗外,但是思考了片刻,还是扔到了一旁说道:“毫无参考价值,若非为了大明官员的面子,孤真想扔到窗外去。”

罗炳忠拿过了那些黄册和鱼鳞册,翻动了一下点头说道:“确实是废纸一堆,这些卫所和府州县的人丁和田亩总是在变化,但是贵州地方的总丁口和田亩,却是自永乐年间设立贵州三司至今,毫无变化。”

朱瞻墡感慨万千的说道:“不得不说,咱们大明的官员即便是到了九溪十八洞,依旧保持者一如既往的水平。”

“就像是洪武三十年户部尚书郁新核定天下富户,五十年过去了,到了景泰元年,天下富户依旧是一万四千户一样。”

“他们一如既往的保持者高度的默契,几十年如一日,黄册和鱼鳞册从不增加减少。”

罗炳忠认真的思考了下说道:“但是他们也没有让田册和鱼鳞册减少。”

朱瞻墡愣愣神,吐了口气,感慨万千的说道:“这当然无法减少,所以这才是陛下派孤前往贵阳的目的啊。”

朱祁钰为什么要再折腾一趟嫡皇叔呢?

因为贵阳的问题,不仅仅是播州土司的问题,那里还有和大明腹地一样严重的官僚问题。

比如这田册和鱼鳞册为何不能减少呢?

因为一旦减少,那么上一任就存在了欺瞒,这代表了上一任在说谎,但是这个上一任很大可能已经升迁了。

所以,所有的黄册和鱼鳞册,就如同一汪死水,死寂一样,无法撼动。

而且这种潜规则不仅仅表现在了黄册和鱼鳞册上,到处都是。

这种潜移默化的默契,必须要有个身份特殊的人,不怕得罪上一任、甚至上十任,掀开蒸笼的盖子去看看,究竟糜烂到了何种地步。

朱瞻墡坐直了身子,面色凶狠的说道:“升官发财和突然病逝,就是官员的两个方向。”

“如果遵守规则,那么就会升官发财,如果不遵守规则,甚至连驿站都走不出去。”

“就像李宾言在山东在驿站被围杀一样。”

罗炳忠稍微品味了一下,叹服的说道:“那真是太吓人了。”

朱瞻墡又拿出了吏部的一封历年贵州的官员调动,他看了半天,摇头说道:“这贵州地方的所有的调动,就是八个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罗炳忠也看了许久才摇头说道:“是所有地方,除了京官。”

朱瞻墡叹服,点了点那份人员调动的名单说道:“甚至包括了京官。”

罗炳忠试探的问道:“那殿下,怎么办呢?”

朱瞻墡却满是笑意的说道:“其实也不难。”

“那该怎么做呢?”

朱瞻墡信心十足的说道:“陛下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他贵州翻上天了,还能有南直隶的那帮人凶狠吗?”

罗炳忠看了一眼窗外,那是陛下派来的三百缇骑,点头说道:“殿下高见。”

贵州的确需要嫡皇叔去料理,而且只需要和陛下在南直隶做的事情一样,就可以稳住局面,最终彻底打破僵局。

至于京中官僚,那就不是他们襄王和长史要操心的事儿了,扔给陛下去头疼就是。

而此时胡濙正带着刘吉处理着公务,言传身教。

“虽然有我的举荐,但是你进礼部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胡濙手里拿着几本书,这是刘吉最近在他的藏书楼借的几本书。

这些书上有胡濙的笔记,刘吉是个很好的学生,他真的很刻苦,甚至那些当初胡濙做的笔记,都被一字不差的抄录了下来,方便每时学习。

一些内容刘吉并不懂,但是背下来,日后遇到了自然就懂了。

“为什么?我明明很擅长礼部诸事。”刘吉有些迷惑的问道。

胡濙笑意盎然的说道:“正是因为你很擅长,所以你就更不能入礼部了。”

“这是什么道理?”刘吉眉头紧皱。

胡濙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说道:“就像是金尚书身上明明有军功,回京之后,他只能做户部尚书一样,当然一些人的想法错了。”

“他们完全没料想到,从地方上来的巡抚,挂着兵部右侍郎,巡视地方的于少保,更适合做兵部尚书。”

“也像现在的江渊一样,他做了兵部尚书,虽然他做的很不错,至少比陈汝言强多了。”

“这是一种默契。”

这段话虽然很复杂,但是刘吉还是用力的领悟其中的道理。

金濂跟随宁阳侯陈懋,不仅仅在福建抵背杀敌,而是金濂从正统三年起,就开始参赞宁夏军务,土木堡之变后,金濂回京却做了户部尚书,而不是更合适的兵部尚书。

而是正统十三年从地方巡抚入京的于谦,做了兵部尚书。

因为金濂很懂军务,所以他不能当兵部尚书,因为江渊不是很懂军务所以做了兵部尚书,因为刘吉很懂礼法,所以他不能入礼部为官。

逻辑都是一样的,官场上有若干的潜规则,这就是其中的一条。

刘吉疑惑的问道:“人尽其才,才尽其用,不应该才是朝堂吗?”

胡濙摇头说道:“不,恰恰相反,如果你主官很懂这些事,那些蝇营狗苟,还如何进行呢?”

“这和我想的完全不同。”刘吉无奈的说道。

胡濙笑着说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句话是孔子的话,就是让百姓跟着走,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为什么。

胡濙笑着说道:“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智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但是我要提醒你,陛下走的是民进则国进的路,这些不合适,以后就不要再讲了,否者陛下会厌恶你。”

“礼法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要因时而动。”

有些学问太古老了,陛下已经总论了财经事务,这些不让百姓明白道理的句子,不可以在拿到庙堂上去说了。

刘吉赶忙说道:“下官清楚了。”

胡濙继续开口说道:“《韩非子》曰:官职者,能士之鼎也,任之以事,而愚智分也。”

“眼下,你揽了《寰宇通志》的差事儿,朝堂之事莫问,去重庆府吧,从重庆府沿江而下,把这四万里水路勘测做好,我举荐你到礼部为官,便不再有什么问题了。”

官场是个名利场,是个熔炉场,是个鼎,只要让官僚办几次事,就能看出他的能力来。

这也是考成法的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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