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读书人不是人吗?干点活能累死?
显然是累不死的,但是他们就是要骂,读书人不应该干活!
于谦眉头紧锁的问道:“陛下觉得是瓦剌人的诡计,所以不见瓦剌使臣吗?”
“是,陛下觉得恐怕有诈,所以直接命咱家过来了。”兴安继续说道:“陛下让于尚书看看这写的是不是真的,他们真的有这么大的矛盾吗?”
“其他的都让于尚书,便宜行事。”
于谦看完了脱脱不花的书信,点头说道:“里面写的都是真的,如果脱脱不花真的请印信封爵,愿献故元传国玺,并向大明称臣纳贡,这倒不失为分化他们的好办法啊。”
于谦眼神中越来越亮,他终于想到了一些好办法,去真的瓦解现在一统的瓦剌草原。
兴安面色犹豫的说道:“陛下让臣办个差事,说要查一查京中流言的来历。”
“京中流言?”于谦在城外忙着对付瓦剌人,他的确对城里面的流言不是很清楚。
兴安挑了一些重点的内容说了说,于谦了然于胸。
这是正大光明的阳谋。
城内散播传言造势,城中南迁派大臣,趁机弹劾他于谦专权,离间君臣,再派出使臣,说要于谦等人朝拜太上皇,然后趁机抓拿。
这件事其实逻辑十分的完整,谣言造势,南迁派大臣趁机弹劾,正好有个机会可以除掉“权臣”,天衣无缝。
也先说汉人善于对付汉人,那是一点都没错的。
但是这件事,在说服大明皇帝这儿,卡住了。
瓦剌使臣根本无法说服大明皇帝派出于谦、石亨、范广、刘安等人,去德胜门外觐见太上皇。
因为瓦剌使臣压根无法得到朝见的机会。
大明皇帝去了王恭厂打铁,并表示自己很忙……
“兴安大珰,若是没有头绪,可以去宫里翻一翻王振的东西,想来会有所收获。”于谦沉吟了片刻,给兴安指了条明路。
他大约知道了是谁在对付他,应该是王振余孽,当然站在这些余孽背后的是谁,于谦心知肚明。
他废掉的大明皇帝朱祁镇。
于谦深面色平静的说道:“兴安大珰,回禀陛下,朝拜上皇,不得不为,那就让朝中御史王复、户科给事中赵荣去瓦剌军营,进见上皇便是。”
“咱家知道了。”兴安点头说道,转身离去。
朱祁钰正在和石璞讨论着匠爵的事,石璞就是那个要自荐去兵部打杂的工部尚书,被于谦拒绝,算是于谦的铁杆粉丝。
朱祁镇复辟之后,石璞不在京城,在外领兵打仗,躲过了一劫,立刻致仕请辞了。
石璞对于谦的匠爵全面接受,并且表示工部可以出考题考校。
“能不能建一所工匠大学,传授这些有志于此道的匠人们技艺?”朱祁钰提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大学这个词汇,并不是四书五经里的大学,而是一种教师和学者的聚集地。
脱胎于学宫二字,指的是官办的学校。
石璞当然听得懂,只是给工匠办学校?
他只是觉得有些稀奇,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完全没听说还能给工匠们办学校的说法,很多技艺都是口口相传,闭门自珍,工匠们有怎么会舍得教授别人呢?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臣只是觉得靡费,却无实用,学徒跟着老师父几十年不见得能学到的手艺,想靠学校推而广之,臣不觉得有用。”石璞是个老实人,他选择了实话实说。
朱祁钰和石璞的意见不太一样,他和住坐工匠们一起倒腾的景泰炉,关于手艺这件事,那些大师傅们并没有表现的那么不乐意交流,闭门造车。
相反他们缺少一个平台,进行沟通、交流彼此的经验。
大师难道就不需要触类旁通了?谁又敢说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
“先试试,如若不成再说。”朱祁钰还是决定试试,办起来了皆大欢喜,办不起来,也没什么损失。
探索的路上,总会有坎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石璞也不觉得试试有什么不妥,点头称是。
兴安一溜烟的从远处跑来,将于谦的说辞告诉了朱祁钰。
“哦,那就派御史王复、户科给事中赵荣去朝见上皇吧,顺便帮朕带句话。”朱祁钰点头首肯,嘱咐了一番兴安,继续研究着他的景泰炉。
“石尚书,营建景泰炉之时,朕悟出一个道理来,那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啊。”朱祁钰看着立在王恭厂的四个大炉子,颇为肯定的说道。
景泰炉从开始的一个想法,到图纸上的设计稿,都是在这些大师傅们你一言,我一语中,逐渐从纸上慢慢变成了最开始的景泰炉,到现在,景泰炉已经从一座,变成了四座。
而且一座和一座不一样,这是这些大工匠们的成果,这种产量的飞速增长,让朱祁钰底气越来越足。
钢铁是国家的脊梁骨,这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变的道理。
哪天用钢铁洪流把瓦剌人杀的干干净净,方能洗刷掉一点今日围城之恨!
朱祁钰看着面前的四座景泰炉,眼神中杀气腾腾。
第五十九章 朱祁镇,陛下让臣带句话
相比较之前的第一座,现在的第四座,已经由原来的前包吹热空气,变成了转炉吹冷空气。
现在熔铁和吹钢已经分成了两个步骤,但是却大大的提高了安全性,再没有之前炸炉的危险,而且极大的提高了效率。
从第一炉的四千九百斤,到现在每天每炉可炼钢万斤以上,这不是四座景泰炉的极限,而是因为木炭烧制的速度太慢,供不应求。
现在景泰炉迫切的需要一种新型燃料,木炭烧制不易,而且木料因为坚壁清野的缘故,短时间很多,但是木炭供应极其不稳定。
几个人正围在景泰炉之前,商量着如何寻找更好的燃料,但是西山的煤炭即便是经过精选之后,依旧无法达到标准。
朱祁钰站在几个大师傅的身后听了很久,突然开口说道:“既然木柴烧制可以得到木炭,那么煤炭烧制呢?会不会得到你们想要的呢?”
“朕听闻博山玻璃坊,常有其臭者,炼为礁以煮玻璃,博山玻璃坊坊主有云:煤则各处产之,臭者,烧熔而闭之成石,再凿而入炉日礁。”
几位大师傅才注意到朱祁钰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赶忙行稽首礼说道:“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陛下所言是燋炭吗?”大工匠徐四七眉头紧皱的说道:“我们家乡那边倒是有几座燋炭炉,乃是自北宋所建,一直用到现在。”
“敢问大师傅家乡何处?”朱祁钰一愣,博山玻璃坊很有名,他们以烧制玻璃闻名,朱祁钰本意是假借博山炉之名,启迪老师傅们的思路。
他也只知道煤炭可以烧制为燋炭,但是具体怎么烧,他就不晓得了。
但是听这个老师傅所言,大明居然有现成的燋炭炉?
徐四七眉头紧皱的回忆着,下意识的说道:“某老家大名府。”
“某想想那炉,炉为圆顶锅式,方圆八尺到一丈三尺不等,煤拣净,水洗除矸,装煤入炉筑紧,炉的顶部用泥掩盖并凿通气孔。”
“入炉烧炼的时间少则四五天、多则十数天,以煅之烟尽为度,微水渍熄即成。”
“没错,就是这样。”
朱祁钰不是懂王,并不懂的炼焦,但是显然大工匠徐四七他懂,这就够了。
他点头说道:“那就是试试吧,大概需要多少银两,报于工部报备即可。”
“草民领旨。”徐四七狂喜,长揖俯首。
朱祁钰将其扶起说道:“以后可以自称臣了,这是于尚书拟的匠爵,朕已着令工部、吏部、礼部督办了。”
他让石璞向着工匠们介绍着的大明的新匠爵体系,看着工匠们兴趣盎然的谈论着匠爵。
朱祁钰悄悄离开了王恭厂,翻身上马,说道:“去德胜门。”
锦衣卫开路,朱祁钰带着人向着德胜门而去,他爬上了城墙,拿起了千里镜,看着十里外的小土城。
他侧着头说道:“卢忠,你告诉于尚书,防止瓦剌人偷袭,顺便可以联系下脱脱不花,说瓦剌人大逆不道,朕有意封爵却多有不便,令其通传瓦剌战报。”
“让于尚书仔细甄别筛选情报,是否准确,看看脱脱不花的诚意再说。”
“末将领旨!”卢忠一揽挂在城头上的绳索,便快速的向下滑去,到了城下,翻身上马,向着德胜门外的民舍而去。
而此时御史王复、户科给事中赵荣带着龙纛大旗,向着德胜门外的小土城而去。
也先手里拿着两幅画像,乃是于谦和石亨的画像,虽然简陋,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两个人不是他手中画作上的人。
喜宁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的王复和赵荣二人,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这代表着郕王的皇位已经稳固,城内支持自己主子朱祁镇的人,已经做不了主了。
这是一次试探,也先和喜宁心知肚明的试探。
他们都想知道,朱祁镇这个皇帝,对于大明朝而言,还有几分价值,而现在显然易见的看出,朱祁镇,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
“参见太上皇,上皇金安。”王复和赵荣两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行了个稽首礼之后,便站直了身子。
王复挺直了腰杆,大声的说道:“上皇,陛下让臣带句话!”
“社稷为重,君为轻。”
王复将这句话说完之后,再次行了个稽首礼,缓缓的退出了德胜门外的土城,他们的任务是朝见和带话,既然朝见了朱祁镇,也将话带到,那他们自然不便再留下了。
朱祁镇听闻此句,面色巨变,脸色一会赤一会白,最终训斥的话就在嘴边,却迟迟无法说出。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可能不再重要了。
也先露出了嘲弄的笑容,站起身来,拍了拍喜宁的肩膀,向着大营走去。
也先回到了中军大帐之内,将在土城之事,与帐中大将们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大帐之内,诸将领,面色凝重。
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太好办了。
他们来这趟儿,主要是为了讹诈,看能不能利用朱祁镇这颗棋子,破开大明京师,重塑大元昔日荣光。
将北京改名为汗八里,再次成为中原之主。
可是,貌似非常难。
退而求其次,敲诈勒索一笔,如果能够抓着朱祁镇谈判,画疆而治,得到河套、大同甚至是宣府,那再好不过了。
可是,大明一点谈的意思没有。摆出一副,来干,干死一个才算完,不死不休的架势。
孛罗站起身来,站在了一副巨大的堪舆图前,颇为无奈的说道:“大汗,太师,这是大明九门,其余便门全被封堵,而这九门,我们昨日至城下已经开始侦查。”
“但是探马回报,却是让人摸不清楚头脑。”
“我们找不到大明军队的主力到底驻扎在九门的哪一门,于谦将兵力分散在九门之外,待机而动。”
“而且接战的方式,也是避开我军主力,采用小股袭扰,处处出击的方略,我军应接不暇。”
孛罗作为也先的弟弟,打仗打了十几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大明军队,他们神出鬼没,处处都是陷阱,他们已经折损了大约数百名探马,但是完全无法探明情报。
这就是于谦在战前会议上定下的基调:在战役的主要方向,隐蔽主力,待机而动,小股袭扰,处处出击,迷惑敌人,虚虚实实之间,让瓦剌摸不着头脑。
脱脱不花叹了口气说道:“大明军队如果那么好对付,我们还要退居漠北吗?我们和大明打了八十多年的仗,也就土木堡赢了一场。”
脱脱不花讲的是实情,他更不愿意跟大明打仗,打来打去,大明兴师,揍得是他,瓦剌人一跑跑到西域去躲着,承受大明怒火的是他。
但是……他说了不算啊!
第六十章 三千对八万,优势在我
现在的军营中,依旧分成了两股力量。
一股是也先为主的瓦剌人,他们长期居住于蒙古高原的西部,和大明军队打得交道较少。
另外一股,则是以脱脱不花为首的北元汗廷的元裔,和大明频繁交手,往来也颇为频繁,比如兀良哈就是大明铁杆走狗。
也先作为此次军事行动的最高指挥者,他站起身来,盯着堪舆图看了很久,大声的说道:“明日,以大明皇帝朱祁镇为前驱!填堑壕,攻打德胜门!”
“我还不信了,大明的官军,胆敢对他们的皇帝开炮不成!”
“只要拿下德胜门外的土城,就向大明派出使团,与大明……议和吧。”
也先的神情有些落寞,他在紫荆关的时候,分兵攻打居庸关的同时,与脱脱不花在密云会合,目的就是为了拿下大明的京师,将北京改为汗八里!
但是,显然大明军队的抵抗,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瓦剌多年向大明朝贡,自然知道,大明九门,每一门都有三道瓮墙,也就是说即便是拿下了城外民舍,依旧无法攻破这座城池。
他所谓的议和,其实是尽可能敲诈财货。
“太师所言正合我意。”脱脱不花点头首肯,他很希望议和,在获得了大明的支持之后,他相信自己可以战胜西蒙兀,再次成为蒙兀人的实际统治者!
脱脱不花刚离开大帐,就立刻命人将今日讨论的内容,写成了书信,差人扮作探马,射向了德胜门外的民舍。
这封信的内容,很快就到了于谦的手中,于谦用力的攥着手中的书信,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瓦剌人要把朱祁镇当盾牌,放在最前面,笃定大明的君臣不敢开炮开火。
朱祁钰一直看着王复和赵荣二人,回到了德胜门的民舍,没等多久,于谦居然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德胜门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