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08章

作者:吾谁与归

事实上,摆的等时性,也是一种简谐运动。

“做成什么样?”徐四七记下了陛下的要求,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朱祁钰忽然发现,他无法精确的说出,做成什么样。

随便把簧片卷一卷,李宾言真的去环球航行,走一个月,怕是就要跳脚骂街了。

怕是要上演一场,景泰年间,李宾言的大洋迷航。

“你先把簧片压好送来就是。”朱祁钰也是尝试下,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出游丝摆轮。

游丝摆轮如果可以制作成功,就可以替代摆钟的摆锤,可以摆脱地球引力对精确计时的影响。

当然制作精良、调校好的摆钟,依旧有它的不可替代性。

但是摆钟受到地球引力的影响很大,送到南衙的摆钟需要调教,地球引力在地球表面各处并不相同。

为了不让李宾言大洋迷路,朱祁钰必须要做点什么。

徐四七明白了,陛下只要簧片,具体想干什么,陛下自己去卷。

石景厂为主的各大官厂,今年申报只有两项,一项是宋又二的安全生产,一项是刘老七的簧钢。

兵仗局今年没有申请,因为水力螺旋压机已经够他们研究好久了。

徐四七临走前,笑着说道:“陛下,天明节马上就要到了,陛下又不过万寿节,这贺礼,臣琢磨着,提前送了,也算是年礼了。”

陛下关心他们这些未作之民,关心贱业工匠,而且屡次自己亲手制作。

徐四七自然要代表工人们,送一份年礼,保证大明工匠们,圣眷犹在。

他拿出了一个一尺高的灯盏说道:“陛下,此物为陛下照明所用。”

“这里是皮搋,可以拉动加气,五十下,则轻油可以喷出,点燃喷灯,喷在这个石棉处,亮如白昼!”

“演示一下。”

徐四七拿远了一些,倒入了一种黄褐色的油,开始打气,然后拧动了阀门,燧石摩擦火镰,点燃了鹤形嘴喷出油气,火光打在了石棉之上。

徐四七不断的拧动阀门,石棉越来越明亮,变得耀眼起来。

朱祁钰遮住了眼睛,的确是亮如白昼,晃得他眼睛疼。

朱祁钰示意徐四七停下,满是惊讶的问道:“怎么捣鼓出来的?”

徐四七满是笑意的说道:“这不是跟火打交道吗?”

“臣在石景厂的时候,就发现,石棉耐燃,高亮,火越大,它就越亮,臣就琢磨了这个法子。”

朱祁钰兴趣大增,这显然又一个手办!

他疑惑的问道:“能拆吗?”

徐四七三下五除二,将整个灯拆借开来说道:“灯盖是镀银的,这个灯放在高处用的,所以镀银的灯盖,可以聚光,这样就照亮整个屋舍了。”

“这是蓖麻裹上石棉,火越旺,它就越亮。”

“这是阀门,磨出铜珠打孔,转动可以控制油气的多寡。”

“最后就是这个油灯壶了。都是铜打镀银。”

朱祁钰用力的拍手说道:“好,看赏!”

第四百六十一章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个灯,烧的是什么?”朱祁钰好奇的问道。

徐四七眉头紧皱的说道:“灯油,熬猛火油之后的轻油。”

朱祁钰对大明燃料是十分关注的。

他杀了稽戾王后的第一个大动作是银币,第二个动作就是石景厂官厂煤井司。

石油,毫无疑问是能源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中原王朝使用石油,历久弥新。

猛火油,就是石油经过简单加工后,冷凝出的一种黑褐色的重油。

中原王朝使用石油的最早记录,应该是在东汉班固所写的汉书中,在上郡的高奴县洧水,有可以在水上燃烧的油。

就是延安府的延长县,这个地方就是中原王朝猛火油的唯一出处。

一直到新时代为止,这里一直是唯一的产油地。

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中专门做了关于石油的描述,这种水上的燃料,被命名为了石漆。

到了唐朝的时候,石漆加工后的轻油,开始用于照明。

到了宋代的时候,沈括在《梦溪笔谈》中,纠正了石漆的叫法,改为了石油,曰:「鄜、延境内有石油,颇似淳漆,燃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幄幕甚黑,此物后必大行于世。」

石油日后必然大行于世,成为主要的燃料,是沈括在北宋的时候的见解。

元朝的时候,在延长县的南迎河有凿开石油一井,岁纳猛火油一百一十斤。

延川县西北八十里永平村有另外一井,岁纳四百斤,入路之延丰库。

到景泰年间,也是如此,延长县的贡品,一年六百斤左右的猛火油和轻油。

以朱祁钰对大明的了解,大明对石油的加工,主要是加热蒸馏和分层冷凝。

成品一共有四种,沥青、淹油、重油、轻油。

沥青主要用于防水、铺路,而淹油主要用于治疗牲畜的疥癣,曰:「汲水澄而取之,气虽臭而味可疗驼马羊牛疥癣。」

重油就是用于猛火油柜,是北宋时候发明的守城利器,一旦敌人攻打到城门附近,城门上的猛火油柜,就会对云梯等物进行焚烧。

第一代喷火枪,水泼不灭,稽戾王的龙旗大纛就是被猛火油烧成了半拉。

轻油,就是朱祁钰现在手中的这种灯油,唐时已经开始用于照明。

朱祁钰满是疑惑的问道:“产量如何?”

石油,是美帝经济霸权和军事霸权的重要依仗,是能源,历来都有黑金的说法。

“延长县穷民之力,年不过八百斤。”徐四七面色为难的说道:“此物极少,只能当做是贡品。”

“朕知道了。”朱祁钰对大明的能源十分关注,自然知道徐四七说的不是假话。

即便是延安府延长县的石油井,其实产量也很低,历来被评为没有开采价值。

八百斤,是0.4吨。

光绪三十一年,延长油田,才突破了八十一米的凿井,延长油田才算是有了价值,年产二百吨。

在同时代,位于美利坚宾夕法尼亚州泰托思维尔镇的德雷克,开井挖盐,发现石油。

第二年产量就达到了九万吨,第三年产量就达到了二十七万吨。

德雷克用啤酒桶装石油,装不下的就直接流到了河里。

那是在1859年。

此时大明一年能产的轻油,只能让朱祁钰这一盏煤油灯长明。

石油的开采、蒸馏的工艺并不复杂,轻油做灯油,重油做喷火器燃料,沥青防水铺路,在大明都有运用。

但是,大明没有石油。

徐四七等人离开了聚贤阁,于谦去忙讲武堂的事儿,胡濙去整理明年科举的分省分进士的事情,这件事并不困难,按照举人数量核定就可以了。

朱祁钰坐在会议室里,靠在长椅上,一言不发。

能源的变迁,给人类文明发展带来巨大影响,能源更替,对大国兴衰影响至深。

柴米油盐,柴字当头。

中原王朝对燃料、对能源的追求、对光明的追求,是孜孜不倦的,有传说秦始皇杀鲛人,在骊山陵寝里有万世不灭的长明灯。

除夕夜,有一种风俗,叫做守岁,就是家家户户点上一盏灯,一燃上,就不能吹灭,直到油尽灯枯。

在万历年间,因为煤炭抽分的事儿,西山窑民,甚至跑到了西长安门朝天阙,请万历皇帝革罢设在卢沟桥的抽分局,因为皇帝抽分都会变本加厉,十倍、百倍的分摊到这些窑民身上。(明神宗实录卷331)

这种守岁也是对光明的追求,对能源的渴望,也是利益的争夺。

天色已晚,兴安将轻油灯导入灯座之中,推了皮搋五十余下,拧动阀门,打了下火石,灯开始亮了起来。

兴安等了小半刻钟,根据徐四七的介绍,这叫做预热。

他又拧动了下火门,灯油的火焰从黄色,变成了青白色,打在了石棉之上,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兴安拿着一个灯玻璃罩笑着说道:“陛下,此物还挺方便的,这灯盖下有槽,可以罩上玻璃,哪怕到了外面也可以用。”

朱祁钰靠在椅背上说道:“拧亮一点吧。”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现在的轻油灯,只点亮了他自己这个聚贤阁小小一处,日后必然可以照亮大明的家家户户。

轻油灯的喷灯喷射出油气被点燃,蓝色带着呼啸的火焰舔舐在石棉之上,石棉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种辉光效应,叫做石灰光,是一种白色的光。

石棉的辉光照在了镀银的灯盖上,让朱祁钰身处于光明之中。

朱祁钰略微有些无奈的拍着手中的书,大明地大物博不假。

但是有几样东西确实没有,优质的铁料、优质的煤炭、石油、金、银、铜。

这些在发展历程中,举足轻重之物,大明都缺。

也怪不得金尚书听闻倭国有那么多的银矿之后,眼都红了。

“要不说这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朱祁钰忽然笑着说道。

陛下在会议室呆了很久,一直在思索着,兴安没有打扰,陛下此言一出,兴安乐呵呵的问道:“陛下为何这么讲?”

朱祁钰晃动着藤椅说道:“秀才们啊,整日里搞不到重点去。”

“官厂、兵仗局才是墨子机械论的道场,他们整日里攻讦一个无害的塑像,有什么用?”

朱祁钰拍了拍手中的书,这是徐四七留下的,关于刘老七发明簧钢的全过程,叫做四火论。

“墨子擅长机械,官厂采煤、铸铁、锻钢,现在连簧钢都有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大敌,墨家,已经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大明。”朱祁钰闷声笑道。

兴安一愣,陛下的思路总是有些天马行空,但是却出奇的合理。

的确,官厂的煤井司、燋炭司、驾步司、钢铁司、炮药司,掩盖在官厂的光辉之中,墨家的核心机械论,正在用悄无声息的方式,回到大明。

墨家构建的大同世界,兼相爱、交相利,并非简单对道德上的诉求。

实现这一大同世界的手段,是用机械提高生产力,用技术改变世界生产方式。

国子监的禀生、翰林院的翰林、都察院六科给事中的风宪言官们,对墨子的雕像恨的咬咬切齿,恨不得冲进钦天监,彻底捣毁墨子的塑像,封驳陛下对墨子的崇圣。

他们斗争了,但是他们没有斗争到关键点上。

应该反对官厂,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摧毁墨子思想的根基。

兴安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他们啊不敢,而且也不能,因为官厂有利于他们啊,这天大寒、地冰如镜的日子里,他们不烧煤炭?”

正统十四年八月,因为虏入,京畿不得不坚壁清野。

为了防止瓦剌人取木料制作攻城器械,于谦下令砍伐了顺天府几乎所有的木材,即便是无法砍伐,尽数焚毁。

那个秋天,整个京师始终弥漫在一种火烧火燎呛人的气味儿中。

十年树木,现在顺天府压根就没有木炭可以用,禀生举人进士风宪言官不用煤炭用什么?

冻死吗?

在冻死和舒舒服服的待在暖阁里,显然他们选择了后者。

“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朱祁钰忽然想起了心学里的这句话。

至善这件事,还是要从事物上出发。

没有物质基础谈道德,就是瞎扯淡,连文官都扯不出这种淡,因为他们也有生活。

朱祁钰打开了徐四七写的四火论。

徐四七识字,但是他的字并不好看,所以这本四火论,主要是翰林院、国子监,被处罚去劳动的进士、举人们写的。

事实上,国子监、翰林院的读书人,去石景厂做工,也是象征性的服苦役罢了。

石景厂的工匠们,也不敢苛待他们,给读书人找点轻活儿,让他们干一干,多数是让他们在厂里做文书工作。

比如给工匠们上课、比如著书立传,总结工匠经验,写成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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