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38章

作者:吾谁与归

第一个是朘剥阶级对历史、社会认识的偏见和扭曲;

这种偏见普遍存在,比如国子监、翰林院、风宪言官、朝中大臣,就非常反对陛下奉祀墨翟。

比如魏国公徐承宗只看到了那些货于帝王、势要的瘦马们改变了命运,却没看到这些瘦马背后的悲惨世界。

信息获取和社会教育、价值观的畸形都导致了这种偏见和扭曲。

类似的还有蔡东攀为首的江南士林,对太祖高皇帝和太宗文皇帝不停的泼脏水,把铁铉的鼻子耳朵剜下来喂给铁铉等等怪事,都能说的有鼻子有眼。

这种朘剥阶级对历史、社会认知的扭曲,是极其致命的。

他们掌控着话语权,把大明带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里去了。

而另一方面则是生产规模狭小,始终没有形成产业规模,仅限于小作坊阶段。

比如仅限于龙江造船厂的水泥,比如博山玻璃坊、大名府燋炭技术,比如延长县的石油馏分等等,因为规模太小了,无法形成合力,推动生产规模扩大。

朱祁钰停住了脚步,大明能够形成产业规模,扩大生产规模的唯有朝廷。

那些把银币、银两藏在猪圈里一年刨出来五次点数的势要富贾们,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他们并没有那个见识。

朱祁钰要做的就是持续性的扩大生产规模,提高生产力,大明的社会认知自然而然,就会变成科学。

他对着徐四七说道:“继续扩大产量,朕先把泰安宫的砖石墙抹一层水石灰,然后再把朕门前的路修一修。争取在十五年之内,把九龙驿路都修一修。”

“让大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动起来!”

朱祁钰并没打算一蹴而就,今天有了水泥,明天恨不得把路修到云南、川藏、伊犁、撒马尔罕去,这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是国之长策。

无法形成大规模生产的第二个困境,就是不是那么方便的交通了。

此时大明朝的交通情况,除了官道驿路之外,其余基本都是一下雨,道路就变的泥泞不堪,无法通行;一下雪,基本就是与世隔绝。

这也是大明的工坊,明明什么玩意儿都有,就是无法扩大生产,因为市场规模限制南北物料,主要是粮食的沟通,而不是生产。

历代统治者都是深知交通的重要性,就连元朝都把官道驿路的维护得有模有样。

朱祁钰离开了石景厂,向着讲武堂而去。

他一进讲武堂,正好碰到了于谦和石亨两人,朱祁钰颇为兴奋的将自己在石景厂的见闻和感悟,和这两人交流了一番。

石亨面色有些惊惧的说道:“陛下容禀,这路不好,这仗就没法打,限定三十日内赶路九百里,中间下了十天雨,怎么办?”

陈胜吴广他们就是大雨延期,赶不到地方了,队伍中恐慌情绪加剧,为大泽乡一声怒吼,百姓揭竿而起提供了土壤。

于谦想了想说道:“陛下,各地农庄是不是可以加入到这里面来?生产物料,然后朝廷扑买,投入修路之中。”

“而且农庄对硬化路面有着迫切的需求,他们需要晒谷场啊。”

第四百九十章 农庄发展三十二条纲要

烧水泥制备工艺并不复杂,就是石灰石敲碎,加上黏土,扔进水泥炉里煅烧。

焦炭的炉火温度完全足矣,甚至用普通的木柴也完全可以将生料煅烧成为熟料。

但是修路这件事本身,就需要极多的劳动力,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机械,修路完全靠肩挑背扛,这是穷耗民力之事。

修路的确是大明的当务之急,但是却不能急躁的将这种重担压在百姓的头上。

朱祁钰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说道:“农庄的道路硬化,为时过早,让每个农庄有个晒谷场,已经是很困难的事儿了。”

“可以先建晒谷场,平整路面,硬化路面暂时不急。”

“农庄现在还经不起折腾,朕以为还是农庄现阶段,还是以农桑为主,要鼓励农作物的生产。”

“例如种植棉花、火麻、桑树,大豆、油菜籽、芝麻、油茶、油桐,甜菜,茶叶、果树、药材等项农作物。”

分别是棉纺原料、油料、糖料和经济作物。

“襄王在贵州就做的不错,鼓励百姓种植金不换和三七,鼓励对桐树进行移植,方便采摘和集中管理,这都是不错的道路。”朱祁钰肯定了朱瞻墡在贵州的劝农桑的功绩。

等朱瞻墡回京,怕是又一枚奇功牌到手。

于谦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这句圣明,是于谦的敷衍,确切的说,就是于谦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在他看来,其实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动手做一些原材料再加工的工坊了。

水石灰窑的技术并不复杂,可以有效的改善农庄的交通。

朱祁钰当然知道于谦这句圣明,是保守性的反对。

他解释道:“朕主要是考虑到民力,百姓可没有太大的承受能力,朕还是认为,眼下还是农庄法还是以巩固成果为主。”

“劝农桑之事,大有可为,比如兴修水利、增加堆肥、改良农具、积极开荒等事。”

“先保证他们吃得饱,功利一些,有人才有劳动力,有劳动力才能劳动,才能创造财富,不让百姓们吃饱,他们哪里有精力生孩子,有精力养孩子?”

“能做的事很多,比如这兴修水利之事,打井、挖塘、筑堤、打旱井、开渠、筑圩、兴修蓄水排水的沟洫畦等等,是不是可以让让工部和各官厂的工匠们实地考察之后,出出主意?”

“比如这堆肥,可以和养殖配合起来,猪羊鸡鸭,都是肉食,同样喂养这些牲畜,多多堆肥,增加土地亩产。谁来教导农民应该如何种地呢?”

“果木、桑、柞、茶、漆、桐等林木,是不是可以考虑因地制宜的进行种植?”

于谦犹豫了下说道:“陛下,其实没必要这么慎重的。”

有的时候,步子可以迈大一些,农庄的百姓,并不是一点承受能力没有。

陛下说的这些当然要做,而且要努力去做,这都是本务。

但是类似于小作坊,也可以提上日程,让农庄法探索中前进。

于谦认真的思考了一番,陛下到底在防范什么?

防范一些人破坏农庄法。

当年的军卫法是如何被破坏的?

在李贤的十四问中,就说的很明白,有些人将劳动力据为己有,这种做法,主要的做法就是隐户,把人丁隐瞒下来。

陛下的执政风格,依旧是大开大合的风格,毫不留情,可以想象到畸零女户这件事,肯定会有人被送进解刳院内。

李成立为代表耆老,怕是躲不过去的。

但是只要涉及到了百姓的事儿,陛下就会极其的慎重。

比如之前户部拿出了有防伪,面值较小的钞法,陛下就是不肯用,到现在只用在宝源局的汇兑吸储之上。

因为宝源局面对的大户,是银币过百以上的人群,所以陛下丝毫没有犹豫的把银票,用在了他们身上。

陛下在涉及百姓的事,慎重到有些畏首畏尾。

“陛下,其实百姓也不是毫无自保能力的……”于谦说了半截,摇头说道:“其实这样也好。”

于谦的话,前后矛盾。

他想到了武装抗税,百姓也不是总是斗争失败,面对乡部私求,百姓们也会拿起自己为数不多的武器去抗争,斗争总是有输有赢。

那些土堡,就是斗争之后的产物。

可是于谦思前想后,还是同意了陛下对百姓慎重的做法,换句话说,他还是被陛下说服了。

农庄法刚刚施行五年的时间,制度已经稳定了下来,却还是比较脆弱,每一步都走踏实,因地制宜的将农庄法经营好,是稳健的道路。

陛下春秋鼎盛,又擅长卫生之道,不用急于这一时。

陛下说的兴修水利、增加堆肥、改良农具、积极开荒、多养牲畜等等,都是稳妥向政策,对百姓是件好事。

朱祁钰和于谦又详细的商量下关于农庄法的种种事宜。

除了巩固现有成果、劝农桑、养牲畜以外,还有度数旁通的十大历局的农林局,也会承担许多的工作。

比如积极收集各农庄法的优秀种植经验,因地制宜的编印成书,传播推广。

选育良种,选择优秀的农桑作物种子进行种植。

在农庄内,提倡勤俭,防止尚奢的恶习传入农庄法,对人情往来譬如红白喜事,倡导一切从简。

在农庄内,以丰补欠,积谷防荒,储备粮食以防止天灾。

在农庄内,积极消灭老鼠、苍蝇、蚊子等害虫,这些害虫不仅传播疾病,还严重影响大明的农庄生产。

在农庄内,积极推行《预防与卫生简易方》,倡导预防、卫生以及培养医倌。

在制度上,保护英烈妻子的权益,保吃、保穿、保烧、保教、保葬等等,这部分的钱,朱祁钰本来打算内帑全出,但是被于谦以国家之制说服了。

这部分钱没多少,本身就只是英烈祠妻儿,十五岁成丁之前,一户满打满算不过五十银币。

朱祁钰是乐意出这个钱的。

于谦则认为,军卒不仅仅是陛下的私军,同样是朝廷的军队,以前是国帑穷的耗子都不去,现在国帑可一点都不穷,尤其是各地钞关和市舶司,以及铸币税,国帑已经很有钱了。

陛下发财的时候,从没忘记带着户部一起发财。

抚恤英烈,应当以五五,甚至是三七的比例去出这笔钱。

陛下出三成,朝廷出七成。

但是最终朱祁钰还是决定以五五比例,共同负担抚恤。

还有最重要的内容,基于卫所儒学堂的基础,在农庄里推动社学教育,至少让百姓们能够看懂俗字俗语。

这是个百年树人的工作,在过往的基础上,需要持续、稳定的推进。

朱祁钰和于谦聊了很久关于农庄法未来五年的计划。

确定了大约三十二条农庄法发展纲要。

“武清侯,这些农庄里,可是有义勇团练的,管理他们是一个千头万绪的工作,尤其是遴选他们入京营服役,也是件大事,这些事就有劳武清侯了。”朱祁钰对着石亨说道。

石亨俯首说道:“臣定不负陛下之期许。”

石亨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瓦剌人跑了,大明又要开始兴文匽武了,搞得他很是紧张。

可这种担忧并没有发生。

陛下依旧在农庄里养了无数的义勇团练,这些都是大明的兵源。

其实在石亨看来,农庄法的义勇团练的素质,甚至比南衙一些卫所的军卒还要强。

兴文匽武也是有一定的南北差异,南衙那边的兴文匽武更加严重,沿海巡检司的败坏,简直是骇人听闻。

朱祁钰笑着说道:“即便是没有瓦剌人也有山贼流匪,以及野兽啊,维持一定规模的义勇团练,是很有必要的。”

石亨和于谦对视了一样,农庄的敌人,除了山贼流寇野兽以外,还有乡部私求的缙绅。

陛下不知道吗?显然,陛下把缙绅们归到了野兽那一类。

毕竟不干人事,不就是没有良知和仁义,可不就是野兽吗?

朱祁钰结束了这场奏对,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会试在预期之内结束了,有人欢喜有人忧,朱祁钰拿到了丘濬的答卷。

丘濬这个琼州来的学子,独占鳌头,获得了会试第一名。

朱祁钰看完之后,连连点头。

儒家生命力之顽强,超过了朱祁钰的预期。

丘濬显然是幻想家,他关于大同世界的梦,和管学不谋而合,主要就是财经事务、利柄的使用。

但是丘濬吸取了景泰二年科举失败的经验,这次他不再讨论财经事务,而是讨论君主天德王道之标准。

翻译翻译,就是君主论。

丘濬并不空言道理、心性这些形而上的东西,不讳言功用、功利。

提出了对君王天德王道的具体要求。

比如君不可以独治,就像是没有人可以离开别的人劳动一样,君王离不开臣子的辅佐。

君主不可独治,但是不可无已见,朝臣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君主就被忽悠瘸了。

君不可以刚愎禁谏也要分辨是非;君赏罚当合天下之公论,不可徇一己之私心。

那是非、公论的标准,赏罚的标准是什么呢?

丘濬提出:天下盛衰在庶民。

人君虽至尊、至强,小民虽至卑、至弱,但君依附于民,真正可畏的是庶民。

臣之事即君之事,君之事即庶民之事,庶民之事即天下事。

甚至还引用了南衙作乱的事儿作为例子,佐证他的观点,那就是亡天下者唯有庶民也,生庶民休戚之本,国家治乱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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