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768章

作者:吾谁与归

“阿剌知院已经禁止了所有的瓦剌部族和大明的贡市往来。”

朱祁钰笑了笑,他想到了一句话,那就是:开门,自由贸易。

“敲门不开就踹,踹不开就砸,总之,礼部的主意好是好,但是要用到这主意,还是的先破门才是。”朱祁钰总结的说道。

倭国希望自己的白银流出吗?

显然倭国上下是不希望白银流出的,但是倭国没有粮食,更没有稳定的政治环境,也没有各种生产资料,只能任由白银外流。

踹开倭国门的是袁彬等一行人,而踹开了西域自由贸易大门的则是王复等人。

景泰十年的最后一次廷议,争吵中结束,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虽然吵的很凶,但是成果很是丰硕,形成了对萧晅处置的决议,也达成了对攻伐和林之后如何处置的共识,同样对北伐事宜进行了一番统筹安排。

石亨和于谦留到了最后,这次北伐的主帅仍然是石亨,而总督军务仍然是于谦。

朱祁钰、石亨和于谦等人坐上了大驾玉辂。

“武清侯、文安侯,朕给二位准备了国公位,二位这次若能凯旋而归,朕必设宴与二位痛饮。”朱祁钰坐下后,第一句话就许下了承诺。

国公。

是大明世勋的最高爵位。

朱祁钰当年给石亨画了个大饼,这个大饼就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而这个大饼看似无稽之谈,朱祁钰却用了十年之功,把这个大饼给圆上了。

那这个饼就不是画的,这叫远景规划,叫国有长策。

“臣……”于谦刚要推辞,却被石亨踢了踢脚,示意于谦不要拒绝。

石亨不是提醒于谦,大兵开拔之前拒绝皇帝的恩赏,是一种兵败与不吉利的兆头,而是提醒于谦,以他的身份,他不能拒绝陛下给的任何封赏。

陛下给就得拿着。

若是于谦只是单纯的世侯也就罢了,可他还是百官之首。

于谦是大明世勋的同时,也是大明的百官之首,这个位置招人妒忌招人恨,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这个位置,别人拒绝陛下也就罢了,于谦不能。

陛下信任是一方面,可是小人们离间的本事,那也不能小觑。

于谦接受也还好,不接受,到时候一群人一起哄,于谦就得倒大霉。

“臣生受了。”于谦最终还是接受了陛下的许诺,得胜凯旋之时,便是封公之日。

于谦还是觉得自己不配,毕竟他在军中总督军务,仗都是石亨打的,结果他也要沾这个军功,属实是有点亏心。

大明那么多的总督军务,唯独他屡次恩封世勋。

那朱祁钰也有话说,大明那么多总督军务,能够救大明的不也就这么一个吗?

要是大明多几个于谦这样的人,朱祁钰那做梦都得笑醒了。

襄王每次讨论朝局,都要把于谦排除在外,因为于谦他这个人就不能用常理看待。

朱祁钰看向了石亨问道:“武清侯呢?”

“臣谢陛下隆恩!”石亨大大咧咧的说道,他和矫情的于谦不同,陛下给他就要,陛下不给,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希望陛下给。

“你呀。”朱祁钰笑着摇了摇头,石亨看似粗粝,但当了十年的京师总兵官,变得圆滑了不少。

朱祁钰笑着再问道:“武清侯这十年养尊处优,还能上马作战吗?”

朱祁钰问的不是武清侯的战技术水平,他每天操阅军马,他知道石亨勇力仍在,可是这现在和景泰初年又有不同了。

正统十四年京师之战中,石亨那是赤脚的,刚从诏狱里出来,不死战能回诏狱就不错了,不死战只能去菜市口斩首示众。

现在的石亨是京营总兵官,是大明的武清侯。

朱祁钰问的是石亨还有没有勇气继续作战。

石亨咧开大嘴笑了笑说道:“臣要立军令状,陛下不让,臣还是能战的,也是敢战的。”

“臣在这京师算是看明白了,朝堂这软刀子杀起人来,才最是可怕,直到这萧晅被拿了,才稍微琢磨出些味道来。”

“臣愚钝,只晓得直来直去,臣要是和他们交通稍微深一些,怕是立刻就要中招了。”

“你还愚钝?”朱祁钰反问道。

石亨非常肯定的说道:“臣着实愚钝,臣是个性情中人,若是有屈辱,别人再一挑唆,那臣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还是打仗爽利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是生是死全靠本事。”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一个军人最大荣誉,应该是战死沙场,而不是死于朝堂狗斗之中,这就是石亨想要表达的意思。

石亨到底是个武人,性情中人,若是被人挑唆,做出什么不堪的事儿来,怕就成了下一个郑王了。

要不说稽戾王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薄情寡恩,在原来的历史线里,石亨在夺门之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没三年稽戾王就把石亨拉了清单。

一念之间,一念之差。

“陛下,这不是去讲武堂的路,也过了泰安宫,陛下咱这是要去哪里?”石亨看着窗外,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是,是去朝阳门。”朱祁钰肯定了石亨的说法,他不是去讲武堂,也不是回泰安宫,而是来到了平日里喜欢来的朝阳门。

朱祁钰摸出了自己通政司参政议政的火牌,一步步的走上了城门,一上城门便豁然开朗,在城墙外的民舍之外,已非当初择人而噬的黑暗。

五凤楼外,灯火通明。

一行人看着这万家星火点点,照亮了从朝阳门到通州的路,皆是沉默无言。

朱祁钰扶着凭栏,平静的说道:“万般辛劳奔波为何般?就为了眼前这般,万家灯火日落而亮,夜深而熄,看似寻常,却是人间盛景。”

朱祁钰面前的景象,名叫岁月。

他之所以带着石亨和于谦来到朝阳门,就是想说,到底为了什么。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是人生的三道哲学。

而搞清楚到哪里去,必然要搞清楚为了什么,才能走得到。

为了什么,弄明白这个问题,是无我之人的必经之路。

想要从有我到无我,从无我到真我,这一步一步的路,是一步也不能少的。

朱祁钰低声说道:“朕有的时候,看着满桌子的奏疏也会觉得厌倦,看着数不清楚的国事也会觉得困顿,看着朝中的狗斗也觉得疲惫,但是每次来到这朝阳门,坐一坐,看一看,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的手指向了一个地方说道:“那边那个宅子,是苦作劳力柳七的家,他去年新盖的瓦房,他现在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四岁,一个一岁半。”

第八百四十五章 一句话,抵得过千军万马

朱祁钰是大明皇帝,久处九天之上,难道就真的一点点看不到最底层的百姓的生活吗?

朱祁钰看得到,而且经常看到,这些被很多朝臣们、势要豪右们视为蒿草的百姓,才是大明的主体,才是大明的根基,他谨记这一点,行至今天。

所以他知道柳七这几年盖了房子,又有了一个还在地上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有六斤六两那么重,胖头小子一个,可是要把柳七给吃穷了。

“大明之幸。”于谦看着陛下指向的方向,那里是一片砖瓦房,虽然并不奢靡,虽然并不是宏伟,可就是这么一间普通的砖瓦房,却是百姓们遮风挡雨的家。

于谦的这句大明之幸,到底是在说柳七的命运是借着大明的幸运而改变,还是说陛下的存在是大明的幸运,或许兼有。

“明天跟着朕体察民情如何?朕最近又听闻了一个热闹,颇感兴趣。”朱祁钰对着石亨和于谦说着话,语气却冷冰冰的,如同这京师的天气一样的寒冷。

于谦敏锐的察觉到了,陛下起了杀心。

就连萧晅设下了如此的阴谋诡计,陛下的语气都没有如此的阴寒,甚至都没有现在的火气大,可见陛下这次去看热闹,绝对是奔着杀人去的。

石亨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是最了解陛下的几个人。

在很多时候,陛下都是很好说话的人。

比如这次萧晅的阴谋,害的襄王深陷不义的漩涡之中,郑王更是因为无法克己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愤恨之下,在朝中少保、少师和武勋已经表明态度,支持陛下将此獠送入解刳院的情况下,陛下仍然给了萧晅一丝丝的体面,陛下都没有如此冷冰冰的说话。

陛下的内心里有几样是不能碰的,比如泰安宫、比如锦衣卫、比如夜不收、比如大明百姓,显然有人触怒了陛下的逆鳞。

“臣明日得空,陪陛下一起看看这热闹!”石亨站直了身子,略显冷峻的应和道。

陛下的剑指向哪里,大明军就犁向哪里。

“臣一道。”于谦知道自己得想办法劝仁恕了,否则陛下动了真火,那就是真武大帝在世的雷霆大怒,这京师不翻出滔天巨浪才是奇怪。

这大过年的,一个萧晅已经让人足够的不省心了,这又出了幺蛾子,到底还让不让人过年?

于谦走在最后,和兴安耳语了几声,兴安守口如瓶,就是对明日体察民情之事,一言不发。

平日里兴安总是会提前透露一些消息,今日没有透露,显然是明日的事儿,陛下真的很看重。

次日的清晨,朱祁钰起了个大早,一身常服,非绫罗非绸缎,里面穿着一个夹袄,打扮倒是像寻常百姓。

石亨和于谦一早就来到了讲武堂候着,他们的打扮亦如陛下如同寻常人等,但这一行人,无论怎么掩饰,都盖不住贵气。

就石亨以为寻常的一件挂饰,那就是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才能买的起,就是赚得到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朱祁钰带着石亨和于谦走过了朝阳门,来到了朝阳门外的民舍附近,才开始说明今日的热闹。

朱祁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朝阳门外草庙张屠户,祖祖辈辈都做这等折阳寿、损阴德的血肉买卖,他们家都被人称之为张屠户,爹叫张屠户,儿子也被人叫做小张屠户。”

“这本来孙子应该叫小小张屠户的,可是这意外来了,正统十四年,土木天变,五十万成丁啊,就这么没了,这京师,就没几个成丁了。”

“这小张屠户就被征召入了京营,送到了城门外的民舍里抵抗瓦剌人的侵扰。”

“这小张屠户虽然做的血肉买卖,杀的猪多,可是没杀过人,这战场上也是吓得直哆嗦,但终究是拿起了朕从武库调拨的军备,随大流的出城和瓦剌人搏命去了。”

今天这个热闹本身,即使大明的百姓,也是大明的军卒,这都是皇帝心里万万不能碰的两种人。

朱祁钰继续说道:“这小张屠户运气好,在战场上活下来了,毕竟京师之战,咱大明,打的很漂亮,赢得干脆。赢的那一方,活下来的几率就大,这小张屠户就活了下来,还拿了一块头功牌。”

“一晃十多年了。”

“这小张屠户这些年跟着京营走南闯北,去过河套,也随咱南下平叛,到过贵州平定了播州杨氏的作乱,最近一次还去了交趾,攻打升龙的时候,他因为资历,成了第一批入城维持升龙秩序的军卒。”

“这样的军卒,是不是称得上百战老兵?能不能说他为大明立过功?”

“自然称得上!”石亨立刻回复到,如此资历的老兵,石亨的脑海里划过了几个人名,立刻就模糊的寻找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

有这份履历的人在京营本身就不是很多,就连京师总兵官的石亨,都未曾参与交趾之战。

大明京营清汰数次,每次选拔锐卒,都有一些人退出军伍,留下来的老营军士,石亨还是能记住的。

这些人在京营都被称为老家人。

“那既然为大明立过功,朕见见他,也是理所应当。”

“现在,张屠户前不久死了,小张屠户呢,也打不动仗了,今年秋沙场点兵清汰的时候,小张屠户也在了退伍名册之上。”朱祁钰的语气愈发冷厉。

大明的户籍不应该是子子孙孙无法更易,爷爷是狱卒,重孙子也是狱卒吗?

在正统十四年之前,的确如此,但是在土木天变之后,于少保曾经主持过军户转民户,当时留守京师的老营就有百余人选择了军户转民户,选择了怯战。

大明的皇帝和少保没有为难他们,而是给他们赚了民户,放归依亲了。

而后这些京营清汰的军户,都会转为民户,若是从军则是民户转军户,这便成了大明军队众多变化里面的一个。

这个制度的改革,最开始是因为要把民户变为军户,抵抗虏入的亡国之疾,后来继续执行主要为了兵源素质。

这种祖祖辈辈都是军户,不是祖祖辈辈都适合从军,也不是祖祖辈辈都适合上阵杀敌。

朱祁钰终于讲出了今天的热闹内容,一步步的走向了一片砖瓦房说道:“这小张屠户,这从京营出来了,就变成了黑户,并未能如愿从军户转为民户,军户没了,民户也没落下,这就黑了下来。”

“小张屠户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小张屠户确实是张屠户的儿子。”

“这张屠户都入土了,难不成要爬出来,告诉大老爷们,这人真的是我儿子,然后再爬回去?”

“那多不合适。”

“岂有此理!”石亨立刻愤怒了,大明军开拔北伐在即,这头出这等事儿,石亨怎么能不愤怒呢?

但是处于石亨这个层级的军将,又很难了解这样的事儿。

陛下怎么知道的?

陛下显然是一直在关注着京营这些退伍军卒,这才知晓。

“去年就有四个退伍军转民没转成,咱给户部递了条子把事儿给办了,今年就这朝阳门外到通州,这不到二十里的地界里,就有一百三十多人。”朱祁钰把热闹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下。

去年就有,朱祁钰以为是偶发事件,今年直接从四人变成了一百三十人。

朱祁钰走进了小张屠户的家中,小张屠户从军归来仍然是从事的是屠宰牲口,在军营里,学的都是杀人的本事,这选来选去,不杀人只好继续杀猪了,小张屠户的家中,几把利刃挂在那儿,寒光闪闪,显然小张屠户这刀磨得极好,一看在京营就没少磨刀。

只是那几把杀猪刀前面站着几个壮汉,缇骑们为了防止小张屠户惊扰圣驾,打了个前站,把这些能伤人的利器都看了起来,防止发生意外。

陛下不让缇骑们动百姓家里分毫,他们只能站在那儿,挡住这些利器。

“你们真的是,弄这么大阵仗作甚,吓到他们了。”朱祁钰看着缇骑们的样子,就只能叹了一口气训诫了一句。

小张屠户和他的妻儿都躲在屋子里,小小张屠户瞪着大大的眼睛扒着门缝往外看,眼睛里充斥着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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