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你这边说稽戾王的黑料,又称呼稽戾王为正统君,是何等的道理。
刘永诚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汉王府满门被杀的时候,咱家也上表先帝爷,不应如此,亲亲之谊五常大伦弃之如敝履。时至今日,咱家仍觉得陛下杀兄不对,不对就是不对,正统就是正统。”
“你这个老顽固,比那些俗儒还顽固的很!”唐兴没见过这么拧巴的人,这头说陛下英明,那头还说陛下杀兄不对,这队站了,却没完全站,是什么道理?
刘永诚则笑着说道:“唐指挥勿怪,咱家老了,老顽固老顽固嘛,就这点执念了,陛下有容人之度,朝中还有人要给稽戾王实录改名正统君实录,陛下不是也没说什么。陛下英明啊,景泰年间,什么都可以说,只要为大明奔波效力,陛下就不会计较。”
刘永诚是个很执拗很执拗的人,犟驴一头,想摁着他的头喝水,得让他心甘情愿。
唐兴决定各叫各的便是,刘永诚是旧党,正统观念的忠实拥趸,他拥护的可能不是正统君,大抵可能是名正言顺四个字。
唐兴有些好奇的问道:“刘大珰是宫里老人,你说这兴安大珰会不会有一天和王振一样?”
刘永诚则颇为笃定的说道:“兴安,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作为陛下身边的老祖宗,分寸二字,属实是难得,就以咱家为例,景泰元年正统君归京,兴安差人把咱家关在了东厂,当时咱家还以为时日无多,结果这一等,便是十多年。”
“给陛下办差,这分寸二字很难掌控,兴安却做得很好,不让咱家自误,也不让陛下为难,分寸二字知易行难。”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家奴,兴安要做高力士,不是要做赵高、石显、王振。”
刘永诚看的很清楚,兴安不会成为王振,因为陛下叫朱祁钰不叫朱祁镇,兴安若是拿出王振这等招数对付大皇帝,兴安立刻就会从老祖宗的位置上掉到井里去。
石显、王振这等奸宦,完全是因为汉元帝和正统君的昏聩导致,这等小人得志,是君主昏聩的佐证。
第八百八十七章 此业一定,世世常安
明知道其昏聩无比,还因为正统二字而去拥护,是唐兴比较奇怪刘永诚的地方,这很是矛盾,关于稽戾王如何的昏聩,刘永诚比唐兴更清楚,比如这王振如何哄弄稽戾王的伎俩,看似儿戏,可是这时日一久,稽戾王自然对王振百般信任了。
可是刘永诚仍然对正统二字念念不忘。
在刘永诚看来,奇怪的是唐兴。
千年以来君君臣臣,臣不言君过,就如同子不言父过一样,皇帝昏聩了臣子用命去劝谏,规劝皇帝再走正途才是臣子本分,像于谦那样废立皇帝,着实是有些僭越。
无论是比干因谏商纣王而被剖腹挖心,还是汲黯死谏汉武帝,亦或者是刘备入川,刘璋手下主簿黄权死谏都是千古美谈,才是君君臣臣的礼教制度。
而这一传统理念正在被皇帝亲手打破。
奇怪的是唐兴才对,而且朝堂上、士林中,乃至民间,奇怪的人正在逐渐变多。
汉元帝时期,朝堂的官员深受汉室皇帝喜欢的法家,逐渐被儒家所淘汰,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甚嚣尘上,儒家的学问逐渐从一门学说变为了儒教,而俗儒误国四个字,一语成谶,儒家虽然在后来略有革新,但是仍不可避免的在走向僵化。
儒家的兴盛是汉元帝一个皇帝的爱好所导致吗?
其实不然,而是利益既得者的对儒家的大力支持,让儒家的发展壮大,最终成为了国教,若是将儒家比作河流,那么支持儒家的肉食者们,让这儒家的水势变得势不可挡,汉元帝又无力梳理,才变成了如此局面。
为何肉食者们要支持儒家,因为儒家的学说如果得到了践行,就能够保证这些肉食者的利益。
儒学是一门学问、儒家是一个肉食者的阶级、儒教是一种类宗教的信仰,无论是儒学、儒家还是儒教,他们向往的大同世界,正是肉食者们所向往的世界,那便是仁而有序。
汉文帝时期的贾谊的治安策里则将这个肉食者所向往的大同世界,描写的非常清晰。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
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是不疑惑!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
君君臣臣,君主像君主,臣子像臣子,上下各有等级,父子六亲各有地位,这制度一旦确立下来,世世代代长享太平,后代君主有了可以遵循的治国法度。
在贾谊的治安策里,表达的核心理念就是各司其职,皇帝的儿子是皇帝,三公九卿的儿子是三公九卿,将军的儿子是将军,宰相的儿子是宰相,遮奢豪户的儿子还是遮奢豪户,草芥一样的百姓黔首,永远是草芥,任由人欺凌压榨。
这便是儒家的核心理念,这便是儒家的大同世界,一个完全阶级固化的世界,肉食者们永远做肉食者,肉食者怎么可能不支持呢?
儒家的这个大同世界,得到了部分实现,比如弘农杨氏的先祖抢了项羽一条腿,杨喜因此被封为了赤泉侯,弘农杨氏显赫千余年而不倒。
儒家的这个大同世界,部分未能实现,比如这万世不移,就未能实现,世家大族,终究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被敲碎了脑袋,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完全阶级固化的美好愿景和最终总目标,总是在一次次被草芥一样的百姓,给捅破了天,把这世界砸的稀巴烂。
所以朝廷可以如同走马观灯一样,城头王旗变幻,但是儒家却如同泰山一样,屹立不倒于世,衍圣公一脉,无论是谁来到这片土地,都得把这个牌坊给供起来。
带着金钱鼠尾辫的孔夫子着实是可笑,孔夫子见了要杀人的画像,不照样挂了三百年?
有时候,刘永诚很想问问陛下,陛下可以把章丘孔庙给砸了,但是能把人心里的孔庙给砸了吗?到了陛下百年之后,这孔庙还得被立起来,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朱祁钰知道刘永诚的想法,只会笑着回答:无所谓,作为人,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能管的只有自己这一世,管不得身后的是是非非,神武如高皇帝朱元璋、文皇帝朱棣,仍然免不得人亡政息,他何必那般强求求不得之事?老百姓在他的治下,能有片刻喘息,便是善莫大焉。
朱祁钰不是儒生,他从来不求万世不移之法,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这世间也没有万世不移之法。
“夜深了,明日再次扬帆起航。”刘永诚站起身来,结束了这次的夜话,刘永诚和唐兴聊了这么久,不过喝了一杯淡茶而已,明日还要操舟继续南下西洋,自然不能喝太多的茶。
唐兴看着刘永诚,这个人其实是大明朝堂很多正统拥趸,或者说儒学士的缩影。
不肯出仕,皇帝对这些人的要求并不高,老老实实的待着,皇帝才没工夫搭理他们,若是还能搁置争议,共同为大明的发展添砖加瓦,那皇帝自然不会不许他们为大明效力。
在景泰元年,朱祁钰废稽戾王太上皇帝号,废朱见深太子位后,朝中有许多的士大夫上书致仕来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态度,朱祁钰全都准了,没留一个,彼时少保于谦、吏部尚书王直也没让朝廷停摆,而是迅速的增补了官员,景泰年间的大明朝,那是一个坑三个萝卜,三条腿的蛤蟆的确罕见,两条腿的读书人,遍地都是。
十多年了,当年致仕官员,肯出仕的不过三五人,而这刘永诚便算是这三五人之一,刘永诚这样放下心中执念,完全是少数中的少数。
“和刘永诚聊了很久,这老顽固人如其名,倒是诚恳,居然叫稽戾王为正统君,我让他改,他还不肯,冥顽不灵。”唐兴笑着对今参局说着今日和刘永诚的夜话。
今参局的表情则是颇为古怪,她看了看天色,又仔细打量了下唐兴,又打量了下自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瞬间满脸通红,她低声说道:“夫君要是喜欢走另外一道,妾也不是不可以,但容妾准备一二,弄些鱼油来。要不不利落。”
唐兴一脸懵的看着今参局,非常不解的问道:“你再说什么?什么另一道,什么鱼油,都是什么跟什么?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夫君和一个宦官聊到子时,妾还以为爷走水道走腻歪了。”今参局低声说道。
“我们在聊国事!国事!你要是没事,可以咬个火折子,别胡思乱想,我就说了一句,你这都唱了一出大戏来!”唐兴哭笑不得的靠在椅背上,看着今参局笑也笑不出,苦也哭不出。
唐兴把和刘永诚闲聊的内容简单的说了一下,他想着是解释清楚,今参局的手已经有些不老实了。
翻云覆雨等闲间,今参局才懒洋洋的低声说道:“刘大珰今天把这番话说给爷听,是希望爷把这番话告诉陛下,爷待如何?”
“刘永诚身边的几个小黄门,都是兴安大珰的人,还用我说?陛下会全然知晓的。”唐兴则是略微有些无所谓的说道。
今参局继续说道:“爷还是上道奏疏的好,那些个宦官是宦官的路,爷是三皇子他外公,是皇亲国戚,是陛下耳目,爷觉得妾说的有没有道理?”
今参局在室町幕府那个烂泥坑里打滚,对政治比不视事的唐兴更加敏锐一些,不视事闲住还好,这任事之后,万事便要小心。
“有道理,我这便去写奏疏,如实记录便是。”唐兴琢磨了下,今参局说的有道理,他这个皇亲国戚,番都指挥,不就是要考察下刘永诚是否可用?宦官说是宦官们说,他是皇亲国戚,他说是他说,这消息来源不同,多方汇总,陛下才能看得清楚。
唐兴这大半夜又起了床,写了奏疏,再誊抄了一遍,才准备睡觉,看到今参局还在等他,明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还在等,今参局自从孩子的名分有了着落后,就格外粘人,大有再给唐兴生一个的架势。
“你别整日里一口一个爷的叫,叫夫君便是。”唐兴翻身上了榻便开口说道。
“知道,爷。”今参局抱住了唐兴,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爷你说这一趟,若是有人垂涎我的美色,要跟爷抢怎么办?”今参局有些癔症,嘟嘟囔囔的问道,妖妇妖妇,没有几分姿色,这两个字担不起。
唐兴拢了拢今参局的头发,笑着说道:“若是真到了连你都护不住的地步,那这天边之行,也成不了,届时我就带着你跳海,跳海里,就是我的地盘,一片舢板,我都能带着你活下去,龙王爷都得给我磕头。”
“好,我跟着你跳,一起喂鱼,让龙王爷给咱磕头。”今参局用力的抱紧了唐兴,说着胡话,昏昏沉沉的睡去。
六月中,在京师的朱祁钰收到了唐兴的奏疏,还有中路军、东路军的战报。
唐兴的奏疏和小黄门的禀报如出一辙,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一字不差,刘永诚的种种,都被详细记录。
若是刘永诚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别说朱祁钰不信了,刘永诚都不信,都是千年的狐狸,把皇帝当三岁孩子糊弄,那是大不敬的欺君之罪。
“兴安大珰,你倒是一点都在意这刘大珰抢了你这老祖宗的风头啊?”朱祁钰将唐兴的奏疏递给了兴安,让他去留档。
这可是宣扬国威的大事,兴安作为老祖宗,这风头被抢了去,老祖宗的脸面往哪里放?
“陛下折煞臣了,这天下只有陛下这一个老祖宗。”兴安赶忙说道,这都是私底下里的叫法,陛下是知道的,他在宫里是老祖宗,可是陛下这里,就是臣子,这一点兴安很有分寸。
兴安不担心刘永诚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刘永诚没什么分寸,没分寸是做不得陛下身边的近侍,刘永诚仗着自己有军功,便为所欲为,关键是陛下还纵容。
兴安无奈的说道:“至于南下西洋的差事,臣倒是想替陛下分忧,要不然能让刘永诚蹬鼻子上脸,还说什么为大明效力,奈何臣不知兵,这内宦里,除了李永昌之外,再无人知兵了。”
“臣之过,君辱臣死。”
“军事天赋这东西,强求不得,强求不得。”朱祁钰重复了一遍,他对有军事天赋的人,颇为艳羡,奈何这东西,他真的没有。
别说大明了,整个中原王朝绵延至今,有军事天赋的宦官又有几人?别说宦官了,一将功成万骨枯,震古烁今的名将,也就那么几人罢了,都在武庙里。
军事天赋这东西,是老天爷的青睐,不常有。
靖难打出来的宦官,有军事天赋的也就那么几个,郑和算一个、王景弘算一个,刘永诚算一个,李永昌只能勉强算一个。
两百多艘官船、两万余将士、近万余艘的商舶,如此庞大的水师在海上航行一年多的时间,不知兵的内臣去做提督内臣,是对将士们不负责。
在兴安看来,刘永诚摆出一副为大明效力,不为皇帝尽忠的架势,就该死,倒是受了委屈的陛下,似乎不甚在意。
“什么死不死的,朕并没有觉得羞辱,刘永诚虽为宦官,却为大明立汉马功劳,那徐有贞还蹬鼻子上脸呢,现在还不是威震九省的巡河总督?朕并没有觉得羞辱,为大明效力,不就是为朕效力吗?”朱祁钰满是笑意的对兴安说道。
他不觉得刘永诚的为大明效力,他这个皇帝有什么委屈,反倒是能让这头犟驴心甘情愿的出来干活,至少说明他这皇帝干的还不错,来自稽戾王忠实拥趸、坚定的朱祁钰反对者的肯定,足见他在这个位置上,并没有尸位素餐,勉强对的起大明宗庙了。
这为大明效力,和面北而跪一样,不过是找个台阶罢了。在朕即天下的封建时代,为大明效力和为皇帝尽忠,区分并没那么明显,刘永诚显然清楚这一点,才会对唐兴说出那句皇帝英明来。
“两军军报转送讲武堂,明日庙算,这次记得叫上户部尚书沈翼,他因为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差事办得极为周全,已是奇功牌在身,以后都叫上。”朱祁钰当然记得自己给沈翼的承诺,还特意叮嘱了一番兴安。
“臣领旨。”兴安再领两封塘报,送讲武堂准备庙算。
“陛下,有件事,还请陛下拿个主意,礼部尚书姚夔和臣沟通说,想上奏请把陛下选秀女。”兴安面带难色的说道:“这都十年了,宫里就没再选过秀女,前几日太后和皇后千岁还问臣,是不是臣这个花鸟使没有尽心办差。”
兴安除了是老祖宗之外,还是花鸟使,这等事,礼部欲奏,自然要跟兴安沟通一二,这差事,也是兴安唯一一件没办利索的差事。
如果是兴安的审美太过于低级,那礼部的审美总不能低级,不入陛下法眼吧,说实话,就那大明湖畔的女子,堪称国色天香,陛下也就看了一眼。
“前线在打仗,朕在后面选秀女,这不是胡闹是什么?暂缓吧。”朱祁钰摇头说道。
兴安迷茫了,这差事到底该怎么办?陛下总能找到理由暂缓,这缓多久,再缓十年不成?
兴安又挣扎了一番说道:“陛下,要不让礼部先筹备着,等大军凯旋,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暂缓就是暂缓,等打完仗再说。”朱祁钰看着手中的奏疏,心神压根不在选秀这件事。
大明礼部的审美很低级,不是后世清美的高级审美,礼部的老大人们是典型的儒学士,在他们看来,选秀女不过是给陛下生孩子,其他不论,长得好看就是第一要务,选秀的第一标准。
第八百八十八章 由盛转衰的共同特性
朱祁钰其实非常清楚,包括于谦、兴安等一众朝臣们到底在担忧什么,这花鸟使、选秀等等诸事,不过是为了让朱祁钰稍微歇一歇,作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帝,不用累的跟个牛马一样。
次日的清晨阳光颇为明媚,这已经六月的天,天亮的比较早,朱祁钰今天略显罕见的起床晚了些,这天已经大亮,朱祁钰还在赖床。
实在是汪皇后比较缠人,折腾的时间有些晚了,朱祁钰起床都起了两遍,扶着腰,神情略显一些疲惫,显然仍然没睡够。
“娘子啊,有些事儿,咱们要讲持续,你这竭泽而渔,咱多少有点吃不消啊。”朱祁钰今天还有庙算要参与,自然耽误不得,这起床困难,起了床,也就没事了。
“这好不容易抓住一次,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汪皇后干脆赖在床上,压根不打算起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朱祁钰每日操阅军马,下盘极其扎实,想把朱祁钰折腾的面如疲态,汪皇后自然也有些吃不消的,朱祁钰也就是面露疲态,汪皇后干脆懒得起了。
“娘子,后宫里的人也不少了,咱忙于公务,本就无暇,这再进些,把咱分了也不够使唤的不是?”朱祁钰自己刷着牙,他有手有脚,不喜欢后面跟一大对的尾巴。
刷个牙,也要宦官代劳,真的有那个必要吗?
他想不明白稽戾王是怎么容忍宦官拿着牙刷在嘴里掏来掏去,就像他想不明白,有些势要豪右们,为何吐痰非要吐到少女的嘴里。
大明后宫共计八位,各有各的特色,连罗马公主都有,连外语都能学,朱祁钰觉得再多点着,实是有点忙不过来的,就像是新入宫的老幺高婕妤,轮一个月才能轮到一次,朱祁钰每次看到高婕妤甚至觉得生分,再多些,朱祁钰确实是分身乏术了,怕是连名字都记不住了。
“年老色衰,陛下为大明之主,这不是怕陛下看着这么多黄脸婆,闹心吗?”汪皇后的话酸味,朱祁钰离老远都闻到了,连夫君都不叫了,直接叫陛下了。
汪皇后作为妻子,当然不肯泰安宫再进新人,若是有可能,她连其他嫔妃也是不想分润的。
汪皇后作为皇后,母仪天下,自然要贤德惠下,这两种身份颇为矛盾,但是汪皇后都做的很好。
“你年老色衰?”朱祁钰笑着说道:“眼睛瞎了才觉得你是黄脸婆。”
年老色衰、黄脸婆,这都是过度操劳的女子,田间的民妇、城外草庙的浣衣女、城中那些日日伺候主子的婢女,日晒风吹之下,那自然是老的快,可是泰安宫的诸妃嫔们,在宫里养尊处优,哪来的黄脸婆那般说法?就连忙忙碌碌的冉思娘,做的也不是体力活儿,也不会那么快年老色衰。
汪皇后露出了笑容,陛下回宫后,多数也是待在她这里,就是进了新人,也少不了她这皇后的恩宠,所以她才张罗着选秀的事儿,陛下不肯,汪皇后自然心满意足,尤其是这清晨最慵懒的时候,再听到夸奖容颜,汪皇后自然喜上眉梢。
“咱用了早膳,就去讲武堂,今天有事要做,娘子歇息。”朱祁钰整理好了自己的曳撒。
都说曳撒是胡元的辫线袄演变而来,却丝毫不提,胡元的辫线袄,来自于金朝,而金朝的衣服大抵都来自于宋代穿着,翰林院有些翰林们,嘴里念叨着华夷之辨,说皇帝穿这曳撒不妥,不符合礼制云云,这衣服怎么舒适怎么来,非要分血统高贵与否?
就中原这地界,你打我我打你,打来打去都几千年了,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么分得清楚你我?
朱祁钰来到了讲武堂,朝中文武都已经悉数到齐。
文官众多,从太子少师胡濙起,依次坐着兵部尚书江渊、吏部尚书王翱、户部尚书沈翼、左都御史总宪贺章等,而武将则寥寥无几,只有英国公张懋,都指挥佥事、左参将赵辅。
赵辅曾经参与过正统十四年的京师之战,立下了战功,而后景泰二年参与了集宁、河套之战,景泰三年扈从皇帝亲征平叛,又在郡县安南之战中,立下了战功,赵辅屡次先登,身先士卒,和其祖上同样的悍勇,算是朱祁钰的铁杆拥趸之一。
赵辅是梁国公赵德胜的侄孙,赵德胜在胡元至正二十三年保卫南昌之战中,率军守卫城门时为弓弩所射杀,时年三十九岁,洪武二年起,赵德胜配享太庙。
赵辅和他的祖上赵德胜作战一个风格,悍不畏死,朱祁钰屡次提醒赵辅作为参将,你若是倒了,牙旗就倒了,军心就会涣散,更不能胜,赵辅才略微改了这种作战风格,但仍然是身先士卒。
赵辅有话讲:你皇帝德胜门前亲自冲锋陷阵夺旗之时,怎么不讲贵为天子,岂能轻涉险地?皇帝都不怕死,我们这些军卒将领难道都是怕死之辈?
之所有只有两位武将参与妙算,是因为朱祁钰的心腹都派出去了,武清侯、文安侯、昌平侯都在北伐的路上。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陛下威武!”
“坐坐。”朱祁钰示意所有人落座,才开口说道:“胡尚书啊,朕有一事,你也跟姚尚书说道说道,这选秀之事,搁置日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