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90章

作者:吾谁与归

濡儿是朱见深的小名,朱祁钰的记忆里,郕王就这么叫他。

“咦……”朱见深小孩子,直接伸出了手指在朱祁钰的脸颊上戳了戳,乐呵呵的说道:“叔叔好。”

钱氏被朱见深这个动作吓得差点魂儿都掉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旁边的无名缇骑绣春刀探出了鞘。

这九名无名缇骑,可是谁都不管不顾,只要威胁到了皇帝的安全,那就会出刀。

朱祁钰也戳了戳朱见深红彤彤的脸蛋说道:“嗯,叔叔好。你最近吃的好不好啊?”

朱祁钰一只手端着朱见深,另外一只手摆了摆,示意缇骑退后,三岁的小孩子,不用这么紧张。

“不好。”朱见深嘴都撅了起来,抓着朱祁钰的衣领说道:“我要吃肉肉!母亲不让吃。”

庶子在大明叫庶孽,就是偏房出的孽障的意思。

母亲这个称呼,是一个非常正式的称呼,朱见深嘴里指的是钱氏。

朱见深亲生母亲是周贵妃,而不是钱氏。

朱祁钰看了一眼钱氏,眉头皱了一下。

“孩子还是多吃点肉食的好,是有人克扣南宫的一应供需了吗?”朱祁钰转过头来说道,语气里有些森严。

宫里有些宦官们,做事极其势利眼。

朱叫门北狩,宫宦很有可能,欺负这对儿孤儿寡母。

这种事在大明并不少见,比如唐王朱聿键,就被墩锁法锁了整整九年。

墩锁法就是一个箱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和手臂,吃喝拉撒都在这箱子里。

“没有,没有。”钱氏赶忙说道:“是濡儿这几天有些肚胀,就没敢让他吃。”

朱祁钰看钱氏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愿意多说,继续追问道:“太医看过了吗?”

“回陛下的话,还没有。”钱氏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汗。

难不成……陛下要毒杀濡儿吗?

朱祁钰将朱见深放下,从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了一把饴糖,笑呵呵的塞过去说道:“不能多吃,吃多了会长蛀牙,听到了吗?”

朱见深刚被放下,他就一溜烟的跑到了钱氏的身后,眼睛滴流滴流的转着,打量着朱祁钰这个叔叔。

朱见深毕竟是小孩子,还是怯生生的接过了饴糖,立刻喜笑颜开,脸上晕开了笑容。

“嗯!母亲,糖!给你糖!”

他这一把,有五六个糖纸包好的饴糖,他只留下了一个,其他递给了钱氏。

“叔叔吃。”朱见深将最后一个饴糖,递给了朱祁钰,虽然真的舍不得。

朱祁钰倒是没拿,抢小孩子糖果这事儿,多少有点没品。

他笑着说道:“叔叔不吃,你自己吃吧,你为什么给叔叔啊?”

朱见深又躲到了钱氏的身后,说道:“叔叔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

长句,显然是钱氏终日念叨,专门教给孩子的话。

朱祁钰站直了身子,打量了下钱氏,这眼睛还是有些红肿,不过随着使者出京,她也有了希望。

但是这个希望,终究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了。

“回头让陆子才去给濡儿看看。”朱祁钰负手而立,示意钱氏可以带着朱见深离开了。

朱祁钰看着钱氏的背影叹了口气,那几枚饴糖,就攥在钱氏的手里,攥的很紧很紧。

钱氏拉着朱见深走到了宫门外,在陛下看不到的地方,终于松了口气。

她看着手中已经抓变形的饴糖,慢慢的剥开了糖纸,吃了一颗,然后狼吞虎咽一般,将所有的饴糖都放进了嘴里,面目极其狰狞。

她等了许久,无事发生,表情有些愕然,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拉着朱见深向南宫走去。

陛下没打算毒杀朱见深。

朱祁钰是不屑于对女人和孩子下手的,那简直是人间之屑的行为。

比如二战之时,苏联拿下了德意志的首都,将红旗插在了柏林的国会大厦之后,法兰西宣布复国。

巴黎的男人们,开始审判那些委身敌军军官的女人,剃光头、游街、暴力殴打等等。

而这些审判的男人们,正是在敌军进攻的时候,瑟瑟发抖当亡国奴的家伙。

而且很多人,都是依靠这些女人,躲避敌军的抓捕。

所以大家就开始了,喜闻乐见,每日乳法。

而此时的文华殿内,大家的争吵已经喧嚣到了极点。

李宾言站了起来,大声的喊道:“我认为应该封为稽王,即便是削太上皇帝号,也不应该直接降为海昏侯那种公侯!”

“我以为公爵就足够了,王爵一年五万石,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对国朝是一笔负担。”户科给事中不同意都察院的说法。

感情这负担不用你都察院来抗是吧!

削了帝号,要给个爵位,王、公、侯、伯。

尤其是王爵,按制要给五万石,而且是世代永继的那种。

但是当今陛下做郕王的时候,也只能领到三千石了,一直被扣的只剩下了这么点儿。

王爵还会给田亩,现在陛下在搞农庄法,这田亩从哪里出?

“稽王还不错。”王直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陛下玩这一出非常的出人意料。

不过确实让王直长松了一口气,惶惶不安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王直最担心的就是陛下为了维护宗亲,拿他们这废立从龙之臣开刀,虽然看陛下作为,不会那样,但是万一呢?

凡事儿,就怕个万一。

现在不用担心了,陛下自己说,朕篡了!

那朝臣,他们就只剩下从龙之功,没有废立之恶了。

于谦同样点头说道:“那是稽王的好一点,王爵世袭虽然负担极重,但是上皇毕竟做了十四载天下之主,若是仅仅以公、侯制,难以服众啊。”

于谦则和王直的感受不同,他大约感受到了陛下有正名位的打算,但是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正法罢了。

如此激烈。

他忽然想起了陛下之前申斥都察院的事,陈镒本来就要坐总宪了,陛下一句不恭敬,就让陈镒总宪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现在都察院群龙无首,也形成不了合力了。

司礼监是陛下的人。

户、兵、吏、工四部尚书是废立的参与者,这些人没理由反对。

五军都督府的张輗、张軏,最近央求着陛下把英国公府的承继问题,定了下来,但是旨意还未下达。

张輗、张軏比都察院还麻烦呢,他们俩,还有个管家,指着皇帝的鼻子大言不惭,皇帝还没有借机生事。

这要是往大了办,就是党争立起。

瓦剌人南下之意昭然若知,若是此刻党争起,那后果……

大学士陈循、礼部尚书胡濙、刑部尚书俞士悦,三个人只有陈循算是迎归派的人物,但是也只能算是,陈循对迎归这件事都不是很积极。

陛下要削太上皇帝号,胡濙和俞士悦,没必要跳出来拦着。

胡濙更是谁在皇位支持谁的态度,此时仗着自己岁数大,直接开始打盹了!

胡濙和王直两个人,都是那种装糊涂的高手。

六科给事中虽然有封驳事的权力,但是陛下是在太庙祭祖的时候说的事儿,六科给事中,得找出足够的理由来反驳。

就陛下列的那四条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有一条是泼给太上皇的脏水吗?

没有。

随随便便封驳陛下的旨意,那是要人头落地的,必须得有充分理由和依据的。

于谦不得不感慨,陛下做事真的是,什么都做在了前面。

喊出削太皇帝号的事儿的时候,这廷议二十六人,居然都在讨论给什么爵位,而不是应不应该削帝号。

其实也怪太上皇本人。

迤北战败、三度叩门、迤北娶亲、弹胡琴唱曲,这些事儿,哪一件不是尽失人心之事?

但凡少做几件,也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但凡少做几件,徐有贞至于趴在地上痛哭啼血吗?

于谦不住摇头。

“那太子呢?废太子,承袭王爵世子吗?”陈循忽然开口问道。

大殿上,一片安静。

太子。

自古就有立嫡立贤的争论,立嫡是宗族礼法的最大标准。

比如朱祁钰登基的时候,一同被尊为太后的还有朱祁钰的生母吴太后。

这样,朱祁钰也算是嫡子了。虽然住慈宁宫的还是孙太后。

现在问题来了,太子废不废?

陛下要削太上皇帝号,那之前情急之下,为了大明宗族礼法不乱、陛下监国时候,立下的朱见深为太子,就已经失去了继承皇帝的继承权。

“废!”胡濙睁开了眼,大声的说道。

他睡醒了。

礼部尚书胡濙终于睁开了眼,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废。

对于胡濙来说,除了谁在位上支持谁以外,他们礼部的很多活儿,都比较难进行。

皇帝和太子并非血亲,很多仪礼,从宗族的礼法去看,更加难以安排。

既然陛下带头削太上皇帝号,那正好可以把方方面面都理顺了。

从胡濙的角度看,太子不是血亲,对仪礼的破坏更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陛下膝下有子。”胡濙站起身来说道:“诸位明公,某以为国本兹事体大,政通人和,大明方能国泰民安。”

他看了一圈,站直了身子说道:“我劝在做的诸位明公一句,想一下陛下削太上皇帝号决心,是在太庙祭祖的时候说的。”

“甭管找什么理由,你们要是真的要试一试。”

“那就试一试吧。”

“出了什么事,某护不住你们,还会推波助澜。”

胡濙的这句话是威胁。

陈循问废不废太子,不就是为了不削太上皇的帝号吗?

陛下要从摄政为帝,变法理为临危受命,这个受的谁的命?

自然是大明列祖列宗的命。

这么大的决心,还要阻拦,那只能说是活的太辛苦,迫不及待的想要转世投胎了。

陛下可不是那种拿不动刀的主儿,好说好商量,削帝号之前,就一直在逼着群臣跳出来。

现在跳出来,死还算好的,连累家人,那是灭门之祸。

“我在提醒各位一句,虽然朝廷派出了使者去接上皇,但是自古晋怀帝、晋愍帝被俘,立刻被杀,宋徽宗、宋钦宗被俘,北狩至死未归。”

胡濙的意思很明确,真要为一个北狩,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皇帝,去得罪现在的大明皇帝吗?

陈循的眼神有些暗淡,最终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话,其实他只想保住太子的命而已。

陛下携京师大胜安定社稷之功,正自己的名位,谁拦谁死。

兴安看这在廷文武都吵得八九不离十了,便来到了后殿,找到了大明皇帝。

胡濙是谁在位上支持谁,陛下既然要做,那就做到底。

“陛下。”兴安俯首将文华殿上的事里里外外说了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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