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大明京营二十万精锐,三十万民夫,是怎么死在边方的。”
“大明又是怎么样,差点陷入播迁之祸的,都长长记性。”
朱祁钰看到朝臣们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兴安啊,以后这面旗子,就在这里放着,不要收了,每天廷议散了后,走的时候,都看看它。”
“臣领旨。”兴安恭恭敬敬的俯首说道。
朱祁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说道:“继续吧。”
廷议开始继续,朱祁钰看着朝臣们,终于开始认真对待这次的瓦剌南下,朱祁钰也算是松了口气。
其实朝臣们的这种懈怠,是大明朝出现了问题,也是几乎所有帝国都存在的问题。
那就是:「帝国所有人都变得傲慢,所有人都认为帝国足够的强大,区区蟊贼,不足挂齿。」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如何不影响春耕的情况下,征调民夫扩宽前往宣府的路和平整路面,如何在不影响春耕,调度百姓,将粮草军备运往宣府,工部和内署如何配合生产,大家都在激烈的争论着。
“陛下,臣等都商议的差不多了,回头各部部议之后,拿出方案来,送至文渊阁呈陛下御览。”于谦示意大家安静,向皇帝汇报了今天的廷议的结果。
这都会以书面的形式归档。
“多久?”朱祁钰询问道。
于谦赶忙说道:“日暮时分。”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朕知道了,散了吧。”
他忽然想起说道:“哦,对了,后天京师讲武堂开堂,别忘了。”
“臣等恭送陛下。”一干朝臣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稽首礼。
朱祁钰其实也出宫,他不在宫里住,甚至都不会服用宫中水食。
他回到了郕王府改名的泰安宫后,手里还拿着杨洪的奏疏,心情依旧是格外的沉重。
杨洪这份奏疏上,提到了一个建议,那就是选能士,组建墩台远侯。
墩台是大明军堡体系的一个重要环节。
高墙垣,深沟壑,五里为堡,十里为屯,烽燧斥堠,珠连壁贯。
墩台哨兵,负责墩台及其附近地区的站岗、放哨斥候工作。
杨洪提议组建的墩台远侯,是指这些斥候,日夜不辍的在外活动,然后收集情报,送回墩台。
【今沿边之守,有营堡墩台之建,有巡探按伏之防,有将领以总其权,有副将以分其任。调发者之有逰兵,分防者之有备御,严守之道亦可谓周且备矣。】
【捷能飞檐走壁,而杀人放火技能奇巧异人而骇世惊俗,俱应选入中军为心为膂之用。能深入虏营哨探得实,出哨夜不收。】
墩台哨兵,出哨夜不收。
这些杀人放火、无所不精的军士们,在墩台执行哨探的时候,出去活动是日夜不辍,除了深入虏营,哨探敌军虚实之外,一到秋天,就会放火烧出一条纵深长达50里的火烧带,来隔绝草原部落南下。
至少阻挡他们就近补给。
坚壁清野,清到了别人家里,这就是杨洪提出的组建墩台远侯的目的。
当然了杨洪也提出了,墩台远侯的具体职能。
具体分为了:抓生、哨报、守哨、督哨、爪探、走报、传事、墩台、坐塘、报警、瞭山等职务。
朱祁钰打算批准这道墩台远侯的奏疏,就以九镇边军为主,建立一整套大明的对外情报网。
他要对瓦剌人扫庭犁穴,那必须要延着水文,将瓦剌人的部落一个个的找出来。
组建这个情报网,当然首先就是从迫在眉睫的宣府开始。
而这个情报网的名字,因为放哨夜不收的缘故,朱祁钰朱批了名字,夜不收。
在杨洪所求之外,他额外的给予了二百八十套飞鱼服。
这些飞鱼服,都是给夜不收的礼服和葬服,平时他们是不会穿的。
夜不收,因为传递情报、为大军打探消息、甚至还要承担一定的军事作战任务,比如阻拦私自入境的小股劫掠马匪,比如击杀敌军斥候等等。
墩台远侯每次放哨,伤亡必然惨重,但为了情报,的确有存在的必要性。
若是这些墩台远侯,永远消失在了边方和草原上,查实其阵亡之后,会有相应抚恤。
若是无法查实,则会以逃亡计,逃亡是没有抚恤的。
这些夜不收,通常单独或者两三个人一起活动,一旦遇敌,很容易全军覆没,根本无法查实。
朱祁钰之所以赐下了飞鱼服,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愿意做墩台远侯,并不是因为他们犯了什么错,更不是什么罪犯。
他们是优中选优,所有的墩台远侯,是大明最忠诚的战士!
他们不会逃亡,但是因为无法查证是死是活,只能记作逃亡。
没有抚恤,只有衣冠作为衣冠冢。
证明他们曾经为大明贡献了自己的生命。
朱祁钰赐下飞鱼服二百八十套,就是为这二百八十员大明利剑,送行。
他们是大明的守夜人——夜不收。
“兴安啊,你说仅仅这一套衣服,就能让人去卖命吗?”朱祁钰朱批了杨洪的奏疏之后,感慨的问道。
夜不收在墩台传递了情报之后,重要军报都会送到锦衣卫来。算是锦衣卫衙门的下属单位。
但是这些大明最锋利的剑,其实得到的就是这一身的衣服,而且一辈子可能穿不了一次。
陛下是心疼人的,并不认为衣服比人重要。
当然,那必须得算个人才行。
兴安俯首说道:“陛下,飞鱼服上,有四爪飞鱼纹,飞鱼类蟒,亦有二角,乃是仅次于蟒服的二品赐服,这是军士们赤胆忠心的见证,也是陛下对他们的恩典。”
“他们做的陛下知道,大明也知道。”
“他们是为自己的妻儿老小卖命,也是为大明卖命,更是为陛下卖命。”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以山石为敌
朱祁钰的诏命下达之后,最挠头的就是户部了。
户部需要征调民夫,而这种征调是需要从京畿征调,而且需要联合工部进行道路拓宽和平整。
运粮的楯车还有,毕竟当年户部尚书夏元吉,为了配合好战的朱棣,那可是成年累月的造楯车,仅仅第一次北伐,就造了三十万辆楯车。
这工部,攒下了不小的工匠,即便是缺楯车,也不会缺太多,可以造。
“是不是可以组织十团营平整路面,把前期的开山铺路做一下呢?”金濂坐在了户部主事的椅子上,对着下面侍郎和大使们说道。
大家陷入了沉默之中,大军没什么战斗力,但是二十多万人,如果可以动起来,的确是解决了户部的燃眉之急。
其他都好说,就是这开山修路的事,着实难办。
尤其是军队可以使用火药,为平整路面,带来了许多的方便之处。
大明很喜欢用京营做营建之事,比如黄河决堤都会派遣京营前往。
比如徐有贞的治水疏中也提到了若是有需要,也是需要京营前往张秋。
“我去找于少保商量下,你们在此稍待。”金濂站起来,走出了户部,向着兵部而去。
六部都在承天门到大明门御道的左侧,距离不过几步路的事。
眼下正值春耕。
瓦剌人选择的时间非常巧妙,就知道你大明需要忙于春耕,他们才会过来。
金濂没找到于谦,只看到了兵部侍郎李宾言,稍加询问之后,才知道于谦又去了大兴县。
金濂挠了挠头,只好自己差遣了匹快马,没过两个时辰,快马回禀。
“于少保说,京营是陛下的京营,一应调度,皆由陛下一言而决。以后京营的事,还是问陛下的合适。”这驿卒说完就离开了户部的衙门。
金濂只能叹息,自己写了封奏疏,递到了文渊阁。
至于陛下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他有点心里没底。
陛下能同意京营军士干这等劳役的活儿吗?
朱祁钰收到了金濂的规划之外的奏疏的时候,想了许久,终于决定可以督办此事。
京营的训练需要至少三年之功,开山修路不是训练吗?
开山修路,不需要组织度吗?开山修路不需要指挥吗?
开山修路,是演练,是大规模提高军队配合的好机会。
尤其是火药的运用上,爆破也是一门大学问。
清风店一战,石亨鲜炸了不少山石阻路,导致了阿噶多尔济率领的鞑靼人损失惨重,仓皇逃窜,沉重的打击了敌人嚣张的气焰,同时也达到了最大程度上的杀伤敌人有生力量的目标。
工程学,土木作业不是战斗力吗?
明初时,北元实力依旧强劲,辽东未复,明初悍将马云和叶望二人,固守辽东。
北元纳哈出南下盖州,意图将大明势力,赶出辽东。
马云和叶望指挥军卒,自连云岛到窟驼寨十余里,沿河铺土方石沙,垒起冰块为墙,浇上水,晚上冻结,像城墙一样坚固。
在连云岛的附近,在沙中布下钉板,旁边设下陷阱,埋伏军队等候敌人。
北元依仗的纳哈出,大败而归,仅仅几骑逃出升天。
土木作业,当然是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兵部右侍郎罗通和居庸关守将指挥同知赵玟,汲水灌城,城墙结冰,这不是土方作业的功劳吗?
于谦在京师城郭民舍,修丁字街阻敌,挖壕堑,修缮城墙,这也是土木作业。
土木作业是保证后勤的能力,金濂的这个提议很是不错。
京营那二十万人,整日操练,却没有实战,既然打不了敌人,打不了野战,暂时还无法拒敌,那就以山石为敌,开山铺路!
朱祁钰朱批了金濂奏疏之后,下发给了石亨、范广、杨俊和孙镗四人督办此事,又下中旨,让户部和工部,拟定路段,大军开山铺路,随时可办。
兴安拿着一份奏疏俯首说道:“陛下不在宫中饮食,光禄寺可清汰六千二百四十二人庖厨,大约每年可省猪一万九百头,羊一万只,鹅三万余只,鸡四万余只,牛犊四十头,月盐银一万八千两。”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拿过了兴安的奏疏,不解的问道:“六千庖厨?朕记得太祖高皇帝定下太常寺庖厨,只能有四百人吗?”
“这也太多了吧。”
大明法律杀牛违反大明律,朱祁钰除了在大军动的时候,会宰上十头牛犒赏,其他都是以猪肉、羊肉、鸡鸭鹅肉代替。
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在很多时候,比人还要贵。
兴安再次俯首说道:“宣德十年初仅一千二百余人,宣德十年末就到五千人了,正统七年就六千八百八十四名,陛下让臣清宫,臣去做了。”
“这六千八百八十四庖厨只有六百多人是活人,其他都是查无此人。”
朱祁钰并没有怀疑兴安在清除异己,也没怀疑这六千四百余人,被兴安给悄无声息的杀了。
朱祁钰上过战场,一百多斤的肉搁在那儿,好大一块,清理起来,至少有四个人处理一具尸体。
太常寺庖厨,六千多人到六百人,这不是清除异己,这是大屠杀了。
杀这么多人没什么动静,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兴安有这等轻轻松松、悄无声息杀这么多人的本事,干脆放他去瓦剌,几年瓦剌人就被杀绝种了。
兴安继续说道:“光禄寺庖厨本来负责宫中饮食,后来宫里的各宫,都不到光禄寺吃饭,光禄寺就开始了贪墨横行,一锅肉,能煮一年都不换。但是所需猪羊鸡鸭却是越要越多。”
“臣查来查去,终于把光禄寺这本烂账算清楚了,陛下若是在宫中口渴用食,大可放心,毕竟臣是陛下奢员,负责试菜。”
兴安这是为了自己的命,不把光禄寺盘的里里外外,干干净净,这要是谁给陛下下毒,毒死的是他……
“带食盒吧,君不密则失臣。”朱祁钰还是摇头。
宫中水食,不仅他不信任,连住在那个大笼子里的各宫主子们,都不信任,她们都让自己的宦官做饭,而不到光禄寺传菜。
光禄寺做饭难吃不说,也不是什么龙肝凤髓,珍错殊味,都是些鱼肉牲牢,甚至还危险。
“那就清了吧。”朱祁钰批了兴安的清汰庖厨的奏疏。
朱祁钰搞了大宴赐席,光禄寺当然不敢在那种时候,上煮了一年的肉。
兴安又拿出了台基厂的图纸说道:“陛下,大时雍坊和小时雍坊,臣也理清楚了,需要拆掉的违制的共有七宅,臣以为不用大动干戈,只需要简单动用千余工匠,就足够了。”
“臣选了几十条猎犬,陛下上次说要大狗,臣专门派人找的,等到宵禁,就放到这大小时雍坊,贼人不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