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自蒙古人当年入侵中原开始,骑兵对抗步兵,就有了固定模式:外围骚扰,冲击试探,射箭,继续骚扰……
这个循环模式,令列阵而战的步兵完全没有办法。
不要小看那些在五十米处绕着圈,骑着矮马呼喝来去的蒙古人。军阵在这个时候,既不能散开去冲锋,对空射箭也没用,因为当箭阵组织完毕再对空射出去后,对面的骑兵已经跑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步兵就像被豺狼包围撕咬的公牛一样,崩溃是迟早的事情。
蒙古人就是靠着这一手轻骑兵模式,南下打败了列阵而战的宋帝国,北上打败了缓慢的欧洲骑兵,创造了疆域无比辽阔的大帝国。
而时间到了几百年之后的明末,情况依旧没有大的改观。
后清精锐的八旗兵,不但继承了蒙古人的骑兵模式,而且在此基础上还推陈出新——身穿两层,甚至三层重甲的巴牙喇白甲兵,可以在关键时刻径直突入明军阵列,大砍大杀,迅速破坏对手阵型。
而明军就和他们的宋朝先辈一样,依旧没有好办法来应对:三眼铳和鸟铳在五十米距离上,对于穿着甲胄的敌人根本够不成威胁,还不如对方的重箭实用。
这种情况下,除非阵列中有重达几千斤的西洋大炮才能打到敌人……这也是明军为何迅速蜕化成专业守城军的根本原因:在野战中,明军既没有机动力,也没有在五十米外能大面积杀伤敌军骑兵的有效方式。
一直以来,对于梅抚西这样读过兵书,得到过战存老兵传授经验,知晓战争真正情况的军人后代来说,明军在战术上无法对抗鞑兵已然成了固定思维。
这是十余年来,用几十万精锐边兵的覆亡,换来的惨痛认知。
而这个认知,在今天却被面前这一副铁甲给打碎了。
方才那队绿袄兵打出火枪子药的一刻,可是实实在在站在三百步之外的。而现在梅抚西看到的枪眼,也是实实在在穿透了优良的扎甲。
也就是说,如果鞑兵包围了这伙绿袄兵,那么在三百步外,着甲的人就会被打死在马上——人数多也无用,方才绿袄兵快射了五轮,看样子尤有余力。
“有此等利器,天下何人能挡?怨不得这点兵马就敢北上来勤王!”
当胸甲在人群中流传验看的同时,这样的话语就不断从人们嘴里说了出来。原本热闹的校场上,此刻却慢慢陷入了寂静:明人们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看台上方出现了一片嗡嗡声。
有那常年跑口外的老护卫,危机感强的,这时候不由得四下看了看那些围住校场的绿袄兵。之前这些毫不在意的明人,当他们明白火铳的威力后,现在反应过来了:这一圈看似稀稀拉拉,毫无战力的南兵,完全可以在几息内就将这上千好汉打死在当场!
很多人的脖子这时感觉到一阵凉飕飕。
……
看到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之后,点将台上的主持人吴小校又一次开了腔,快快乐乐地宣布进行下一个节目:单人打靶。
这一次没人再上当了。明人们现在知道,这个用机关巧器发出大嗓门的,说话看似客气,实则就是在嘲讽他们这些土著而已。
然而这所谓的“节目”还是要看的,虽说感受到了被鄙视的痛苦。此刻所有明人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眼睁睁看着另外十副崭新的扎甲被立在了面前的桌上。
紧接着,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乞丐服,自从登陆天津以来,就被所有人嘲笑的“花衣蛮”,站上了刚才的射击位置。
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弱智敢嘲笑那件花衣了。场上所有明人都在屏息静气,期待这下一刻将要发生的节目。
同样的距离,同样的位置,三百多米外的特战队员,此刻在明人眼里只有一个小点。
下一刻,一道火鞭从花衣人手上怪铳里打了出来。
从MK17突击步枪中打出来的7.62毫米制式被甲弹,压根不是发射铅弹的二八大盖所能比的。
仅仅只是第一匣三十发子弹,就将桌上的盔甲全数撕裂,精铁编织的甲片和牛皮被打得漫天飞舞。
速度极快地更换弹匣后,特战队员继续用瞄准镜对准那些盔甲,打出了第二轮子弹。
火红的弹头在明人眼前连续飞过,犹如看大片一样的视觉效果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射击时间依旧很短,依旧没有超过半分钟。
当响亮的枪声停歇后,被两轮北约弹蹂躏过的扎甲“残骸”,又一次被送到了明人手中。
十副破破烂烂的甲胄,再一次刷新了好汉们的认知。现在看那些站在点将台周围的花衣兵时,好汉们眼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
在名为“助兴”,实则是亮肌肉的打靶兼打脸环节结束后,剩下的午餐时间里,校场上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明人不是傻子,他们很快就想清楚了“枪下之意”:南人总兵是真不需要拿他们当炮灰,就是单纯的征募辅兵而已。
这样一来,原本不打算去送死的某些人,心头就开始活泛起来了,尤其是那些商队护卫们。
之前这些跑商的老手不愿意应募,那是因为当这个劳什子辅兵性价比太低了:无论能赚到多少银子,总得有命花不是?
然而经过中午这一场,现在看来,这活的性价比就非常高了——能赚到大笔银子不说,危险性还很小。除非遇到鞑子的主力,否则的话,就那些花衣兵,怕是轻松能杀光千人以下的鞑子骑兵。
再说了,这姓曹的豪阔是已然实锤,那么之前答应给大家配的一人双马,肯定会有……真要是遇上鞑子大队,那兄弟们也可以掉头跑路不是?
于是在一通窃窃私语,分析利弊过后,短短一个午饭时间,局面就翻转了过来。很多护卫就此改变了主意:既然不用上阵送死,还有大笔银子可赚,那何不去北边一游?
要知道,这些人平时给商人老爷们卖命,跑一趟遍地马贼盗匪的口外,也不过就赚个几十两银子而已。
在当天下午,跑去主席台做二次登记的人数果然有了一个可喜的增长。截至晚饭时分,曹总兵一共招募到了320名合乎要求的骑兵。
这个数字已经十分接近目标了。只需要明日再招募一点,就算是大功告成。
当天晚上,心事重重的梅抚西来到老父的书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番。
事实上在看到那副破甲的一瞬间,梅抚西浑身的血就热了起来。他之前少年老成,那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但凡能看到希望的,又有哪一个明人不想杀鞑子?
梅抚西终归还是没有去报名。他和那些说走就走的护卫不一样,他是家中独子,如此大的事情,他必须回去和老父商量。
梅父在详细打问后,终究还是没有同意:战阵上刀枪无眼,哪怕南人的器械犀利,这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梅家又不缺那点银子。
和老父沟通无望后,梅抚西第二天便心事重重地又去了校场看热闹。
今天的校场人少了许多。昨天那些没过关的牌子都被收了回去,所以今天来的,除了一部分新人外,多数都是和梅抚西一样,达到条件但是没有去报名的人。
发现梅抚西这种犹豫不决的精英数量依旧有不少后,对这次募兵抱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长远计划的穿越众,最后不得不拿出了杀手锏——全牛宴。
正对着校场侧门外的烂泥地中,十几头收购来的蒙古牛被人远远栓在了两里地外。
然后模拟遭遇战的几个特战队员,骑着马来到侧门前。队员们紧接着开始停马,下马,卸下了马背上的大杀器:M2重机枪。
……结局如何自不必多说。
总之,当明人看到这种轻巧的,可以伴随骑兵行进的“大铳”,将远在两里外的牛群全部肢解后,竟然全体鼓噪起来。当天下午,招募的进度大大提高,总人数很快达到了500人之多。
梅抚西是在当晚的大锅牛肉宴中,最后一个被招募的。
招募的过程很简单。当身穿大红官袍的曹总兵端着酒碗来给手下新人敬酒时,他和梅抚西是这样对答的:“你这小哥儿有本事,缘何不愿随本将去杀鞑子?”
“大人,抚西不缺银子。”
“哦,倘若本将带你亲手杀鞑子,事后再给你报功,将来也好搏个封妻荫子呢?”
“抚西敢不遵命?”
第425章 飞虎营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穿越众这次跑来勤王,有着很多针对北方的长远规划。这些计划林林总总,涵盖了一个势力所要发展的各方各面。
在这中间,军队建设毫无疑问是排在第一档位的。
一支数量不多,适应北方气候和地形,随时能出动的精锐骑兵,是用来镇宅的核心资源。这个不但必须有,而且要早早开始组建,因为军队成型是需要时间的。
眼下由于情况特殊,北上代表团没那个资源和时间从新兵开始训练,所以只能以“雇佣军”的形势先招募一批临时工用来救急。
于是就有了校场征兵这出戏。
如果从短期费效比来说,“临时工”部队还是相当给力的。
因为这支部队既便宜,又“方便”。
虽说安家费和月薪看上去很不少,但是比起军方在近卫营和特战队身上花费的资源来说,这点钱又不算什么了。
要知道一个正规士兵,军队不但要花费资源长时间训练培养,还要负担各种隐性支出:伤病,残废,死亡。
伤病得免费治疗,残废得安排工作,死亡得发放抚恤照顾家属……各种隐性的福利消耗,远远超过了那点高工资。就像后世的公务员一样,看上去工资不高,但是分配到的总资源是超过外聘人员的。
正因为是临时工属性,所以这支部队使用起来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炮灰嘛,死了就死了,事后没有任何麻烦——自然法则。
但是这种情况只能说短期有效。对于志在长期布局,有着全盘规划的穿越众来说,一旦腾出手,临时工部队是一定要改造的。
这些人必须要经过正规训练和洗脑,和其他部队一样,成为合格的“帝国军队”后,才能担当起日后在北方和包括明军在内的各路人马作战的重任。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长远规划。无论北方代表团今后想做什么,渡过眼下的勤王难关才是正经。所以从募兵结束那天开始,新征召的530名骑士就开始了一系列战前准备。
……
首先是成军。
由于在淘汰一些弱者后,五百名士兵刚好组成一个营,所以曹总兵第一时间就宣布了“飞虎营”的成立,并授予了营官临时赶制的插翅虎图案旗号。
飞虎营营官由特战队副队长杜德威挂帅,副营官则由原抚标营千总陈策担任。
营官之下,是甲乙丙丁戊五个分队,每队正式编制一百人,由临时选拔的土著来担任正副队长,由数量不定的特战队员来担任“联络官”。
分队之下是小队,每队十人。
飞虎营虽说号称“辅兵营”,事实上这是一支耗资巨大的精锐骑兵队伍,终明一朝,这怕是最为奢侈的“辅兵营”了。
每个飞虎营的正式士兵都会配备双马——这只是最低标准,到了战时,还会根据情况临时配备三马甚至四马。总之,在土豪手中,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事实上,飞虎营的每一位正兵,都会有两名真正的辅兵来提供照料马匹等一系列后勤服务。
这些辅兵都是从之前被淘汰的军户以及流民中征召来的。虽说工资低点,但是管吃管住,还有被提拔为正兵的机会,也算是后备役了。
于是一夜之间,原本手下数量稀少的曹总兵,突然间就膨胀起来,拥有了将近两千人的各色属下。
成军的下一项是正规化。
具体来说,就是统一军械,统一服装。
军械方面很简单。由于不需要弓箭,在设计中也不需要和敌军肉搏,所以飞虎营的制式军械暂时只有一把马刀。
在经过磨合期后,熟悉了穿越众作战方式的飞虎营军官层,会配备一些二八大盖用来和小股的敌人打遭遇战。
这之后是集体换装。
秉承某势力的一惯做法,士兵在入伍前,是必须要完成一系列体检,“消毒”等卫生防疫环节的。
然而下一步却出了岔子:一部分新兵对于剃发颇有微词。然而军令就是军令,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签约拿钱的明人就没有讨价还价这一说了。
总兵大人虽说人傻钱多,但是同样也会行军法。这个时候随便砍掉十颗八颗脑袋,天津卫谁会跑来给倒霉鬼伸冤?所以最终这些新兵一个个都老实剃了头。
……
其实单从剃发本身来说,明人也没有抵触得那么夸张。
后世臭名昭著的“留发不留头”,那是在满清大举入侵,明人国破家亡的背景下,士绅阶层借助满清颁布“剃发令”的机会,在全国掀起的一波名为反猪尾巴发型,实则是反清的浪潮。
而这股浪潮很快便随着明国在军事上的败亡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大宅门中七奶奶那句话说得很凄凉:“你祖宗才没有辫子呢。”
是的,祖宗不留辫子,但是祖宗没说不留板寸……
莫说是明代,再往上追溯到唐宋,一直以来,僧侣阶层都是一个令国民向往的阶层。
宋代的朝廷,经常会给去地方的大员发一些度牒顶账。为什么?因为那个时代,度牒就相当于批文,是可以轻松卖出去换钱钱的。
这就和后世改开时一样,政府财政紧张,所以去海南上任的官员,只能先拿一些彩电批文去上任……
而明代同样如此。朱元璋当初在台时,没有滥发的度牒也是很值钱的:市民阶层会想方设法出高价拿到一张度牒,成为正式的僧侣。
成为僧人有什么好处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免税。
要知道像少林寺这种古刹,其实历代都是当地的大地主。寺产中不但有千万良田,还有各种作坊酒肆,普通的乡绅压根比不了。
所以说,老祖宗其实对于剃光头或者剃板寸,根本就不抵触。无论是士大夫阶层出家修行,还是占人数最多的市民阶层出家“创收”,这都是很自然,甚至是令人向往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穿越众对于治下子民剃板寸这个要求,一直以来并没有受到大面积的抵触。至于说像满清入关时那种拔高到政治道德层面的反抗,就更不曾出现过了。
明人是很现实的:吃老爷的饭,就得服老爷的管。在这个阶级分明,路有倒尸的残酷社会里,下层人士是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权利的。
所以当将主发怒,准备拖出去两个废话多的宰了正军法后,这些原本还有点微词的天津爷们也就认怂了——剃头总比砍头好不是?何况这些南兵不也都剔了头。
这之后一切都变得很顺利。
明人们在洗完澡,体检过后,没有二话就换上了线衣、军袄和绿色的军大衣,以及看上去就很高档的水牛皮靴。
这一套冬季棉服,在外观上和近卫营的正规士兵没多少区别,除了扣子:正规兵的大衣是双排铜扣,飞虎营则是白铁扣。
抛开怪异的式样不说,单论军工品质的外套,这些亲身体验到的明人,马上就感觉到了舒适性和保暖性。后世通用的军服,可比十七世纪那些杂乱的棉袄和皮袍子强多了。
之所以要强制剃头,还有一个军帽问题要解决。
古代战士的头盔之所以要做成钟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古人大多留长发,所以头盔需要留出空间,这一点中外皆是如此。
而后世的军帽,无论是锅盖式的钢盔还是棉质雷锋帽作训帽,都没有考虑这一点,因为后世的士兵全部是短发。
所以飞虎营的新兵们只有在剃完头后,才可以换上军帽。
……
一切前期的准备工作完成后,面貌焕然一新的飞虎营士兵,紧接着便开始了最重要的磨合训练。
上一篇: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下一篇:开局顶流的我怎么会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