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譬如封在蜡丸里,能治好海员坏血病的神秘药丸。
譬如教会最喜爱的,能在欧洲漫长的冬季给教徒带来光明的油灯和煤油。
这些琳琅满目,但是价格昂贵的商品,第一时间掏空了所有来客的腰包。
适应了这种新型贸易模式的各国商人们,很快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大家现在已经不需要把精力花在寻找明国货源和互相斗殴身上了,因为谁也无法垄断和买空穿越众手中的货物。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快速,高效得将穿越众需要的货品运到那该死的,充满诱惑的台江港,然后再将那些神奇的货物用去欧洲发财。
于是,由于三十年战争欧洲银根紧缩,原本日子过得凄凄惨惨的西班牙人,在半年前,针对菲律宾土著,发动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型战役:圣·塞塔战役。
而盘踞在香料群岛的红毛也不甘人后。
原本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最伟大的总督,简·皮特斯佐恩·科恩,将于去年在被土著马打兰苏丹国围攻巴达维亚期间,患上痢疾而死,享年仅仅43岁。
而在这个位面,由于总督府水窖里被撒了漂白粉,所以科恩总督健康地活到了苏丹国撤围。
到了今年,缓过气来的荷兰人,于是在科恩指挥下,发动了针对马打兰国的新一轮战役:即为报仇,也为抓捕奴隶。
于是,突然间发现手中多了大批计划外奴隶的穿越众高层,就又把视线投向了台北山窝窝里那一处赫赫有名的金瓜石矿区。
那里不但有金矿,还有穿越众目前最看重的铜矿。
第504章 台北(三)
吴三爷的大名叫吴猛,是个被发配到台北的罪犯。
什么罪名呢?抗拆。
抗拆就是武力反对拆迁,然后试图报复社会,最终事败后,三爷就被发配了。
当初熊道熊老爷在拆迁上海港时,身为地头蛇兼私港运营商的吴猛,由于搞不清对头的来历和背景,所以犯下大错,抗拒拆迁,最终和熊老爷过了两招散手后,不敌跑路太湖。
这之后在太湖群匪袭击港口时,吴三爷又扮演了带路党/还乡团的角色,然后事败被俘。
好在来自后世的穿越众还是有“事实婚姻”这种法律概念的,熊老爷也认可吴三之前对私港的所有权,所以最终三爷没有被砍掉脑袋,而是发配去了台北做苦役——财产权不能抵消罪名,各归各。
和几个小弟一起被塞进底舱,昏天黑地地来到台北后,看到这处蛮荒的孤岛和遍地的奴隶野人,三爷原本以为自己完蛋了。
不成想,没过多久,三爷又干回了老本行:码头管理/监工。
虽说台北是流放犯人基地,但是这里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其中地位最低的自然是南亚奴隶了。这种纯粹就是消耗品,在台北的原始森林和沼泽中修路,一船“货”用不了两三个月就会消耗光。
其次是土人。被强行烧了村庄,归拢居住的这些“归化人”,基本上承包了磺港镇所有的建设和杂役工作。
不过好的一点是,土人吃穿不愁有工资,也不用被派去森林里修路。另外,凡是能通过简单日常汉语考试的,磺港乡政府还会给他“抬旗”,享受普通市民待遇,有资格进医院看病。
最高一等人自然是汉民了。
这些人中,虽说有一些因为偷抢拐骗被送来的犯罪份子,但是占人口比例最高的,则是被变相发配过来的各族“精英”。
前文说过,穿越众既然从大明无限制吸纳人口,那么自然就会出现很多举族迁移的移民。
这其中的宗族势力,毫无疑问对穿贵们的事业是有威胁的,至少早期就是如此。所以穿越众对这些和跑来抢权利的族长耆老少爷毫不客气,一律统统发配来台北讨生活。
不过和吴三爷同理,这些人来到台北后,其实没有遭受什么不公——本地的疟疾和严酷的自然环境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事实上除了不能离开此地,外加信息是单方面输入之外,在这边过日子的明人,他们和在台南的人区别并不大。
这边同样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同样有能了解天下事的报纸,同样有工作可做。这些被变相发配的人,之前可都是明国地主阶层的精英份子,他们即不缺文化也普遍不缺钱,所以只要愿意参加磺港镇建设的,总归日子是能过得下去。
而且伴随着磺港镇的成型,他们中有很多人也在这里置办了产业,算是另类的安家开枝散叶了。
唯一的问题,是死亡率太高。
磺港镇是从一处海滨木栈桥发展起来的。在开拓初期,可怕的疟疾和各种由蚊虫传播的疾病是不能避免的。
囿于这边严苛的自然环境,初期来到这里的大部分移民,在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有不少人死亡。隐藏在磺港镇高速扩张背后的,是一个出现在穿越众办公桌面上的,令人惊诧的移民“更新换代”数据。
好在不管这里死多少人,之后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各路人马被补充过来,吴三爷和他的几个小弟就是其中一份子。
初到贵地的三爷,心情是晦暗的。看将军府这无法无天的做派,自个这次又被充军流放,怕不是要先打个一百几十棍的杀威棒醒醒酒?
结果当这边的政府文员看完三爷的档案后,发现他不但能算数,而且能在风波诡异的私枭盐港扎住多年盘子不倒,这正是磺港眼下最急缺的,具有特殊“管理经验”的人才啊!
于是三爷这个流放犯下船伊始就又匆匆上岗了——二建总公司阳明山公路段总监理助理。
具体来说,三爷和几个小弟,变成了公路段最前沿工段的监工,拿枪带刀带皮鞭的那种万恶监工。
三爷很快就适应了新生活,毕竟管着奴隶去干活可比自家去干活轻松多了。
饱经世故的他和那些铁憨憨可不同,对于自家头顶的二建总公司和磺港镇政府,三爷可是充满敬畏感的,毕竟曹大帅的本事他在江南时就彻底领教过了。
这样一来,作为优秀员工的三爷,无形中就躲过了几次灾劫——认真研究过上头下发文件的三爷,及时提醒了手下:上头对蚊子十分重视,咱们还是把营地的防蚊工作做好,平时出门,哪怕天再热也要穿长袖。
随着时间的推移,熬过了前期鬼门关的吴三爷,后来慢慢提升了资历,变成了公路段的资深人士。
在这个过程中,三爷逐渐了解到了一些隐藏在水面下的东西,通过各种资讯,他终于知道将军府……现在叫大帅府的这个“藩镇”,是何等样的一处庞然大物。
现如今他已经从阳明山工段被调出来,变成了新开张的金瓜石路段副总监理,负责驱赶拨在他手下的500名“定额”奴隶疯狂填人命开路,从海边的新镇据点开始,一米一米地将砂石路铺向金瓜石方向。
而没事总被三爷蹭烟,面皮白净的玉生大少爷,则是三爷在公司里的忘年交同僚。
玉生少爷虽说和三爷同样是监理,但是由于他是大户人家出生,写得一手好字,所以在监理办公室,他平时案牍工作负责得多一点。
黄玉生此人,就是之前说过的,被发配来的宗族后代。
离开了可以随时使唤的族人,离开了自己曾经掌握过的巨大权利,黄玉生的父亲移民到台北后的半年,就在愤懑和空虚中病死了。
而玉生少爷之所以能快乐地生存下来,这还是托了他自己性格的福。黄玉生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另外,或许是年轻人还没有尝到过权利滋味的原因,他对于自己的处境并没有感觉到多少不平,这大概就是他能在这处地方找准定位,生存下来的根本原因了。
第505章 台北(四)
黄玉生少爷是福建三明人。
三明是山区,所以黄家族人,就是一个来自于山沟里的小宗族。
之前伴随着连年天灾,大旱,以及官府日益严苛的盘剥,觉得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黄族人,便打起了集体逃荒的主意。
这种集体逃荒在古代是非常常见的。尤其是北方地区,每逢大灾兵乱的年景,就会有大批的汉民集体南迁——西晋,唐末,宋末,明末,太平天国,这五次汉人南下大迁徙,造就了后世南方各地的客家人群体。
而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集体逃荒,黄家族人有了一个新选择:台南。
福建和台南一海之隔,再加上熊文灿的“改开”态度,所以福建是受穿越众渗透最严重的大明省份。
黄家族人这一次迁徙,过程很简单:只需要去沿海的任意一个城市,找到曹大帅在各处闹市开办的“劳工招募点”,和办事员咨询好条件,就可以举族出发了。
难民们出发后,只要拿着这边开出来的凭证,就可以在沿途任何一个县城找到专门的接待点,吃喝住宿全部有人报销。
于是黄家族人就这么来到了台南,轻松得根本不像一次逃荒,时间就在去年初。
这之后大伙受到的待遇,也相当令人满意。所有人不但住上了漂亮的木头公寓,还有能大口吃饱饭的食堂。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给曹大帅扛活还账。
然而黄玉生一家却遭到了区别对待。在到达台南半个月后的某天清晨,他们一家四口又被单独挑选出来,勒令打包细软,二话不说被送上了去台北的船只,连和族人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给。
一家人担惊受怕地到了台北后,起初是惶恐不安的。尤其是黄父,他非常笃定地判断道:自家要被姓曹的翻脸吃干抹净了……毕竟穷庙也有富方丈,黄家作为族长,当初细软里还是带了不少银子的。
虽说这些银子之前都被强制换成了钞票,但是钞票现在已经深入人心了,谁都知道这玩意在台南就和银子是等值的。
事实证明,黄父想多了。台北虽说环境恶劣一点,但是社会风貌和台南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处于高速发展时期,也没有官府来勒索他家的银子。
真正的原因,不久后黄父就知道了:原来这里是宗族要人流放地!
得知住在简易房的邻居们都是同样遭遇后,黄父终于找到了真正原因。然而这时候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台北的信息是单方面流入的,外人根本不知道这里一丝半点的情况。
就这样,被打回原形,失去了往日可以依仗的族人后,习惯了权利加身的黄父承受不住心理落差,很快就病死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一龙生九子。
黄玉生这个理论上的少族长,天生却是一副乐观性子,和他那个极其看重权柄的老爹可不一样。
在玉生看来,既然大伙都已经抹下脸投奔曹大帅了,那么生死自然都操与人手,何况是被分散安置?
再说了,就他们在台南见识到的局面,自家的族人们想必现在也生活得不错,就不要瞎操那个心了,还是各家顾个人吧。
于是,在当族长的老父死掉后,正式当家的玉生少爷就及时拿出了积蓄,买下了磺港镇新修的一座临街二层小楼。
这个时候磺港镇由于新开发,环境恶劣,所以观望的人很多,愿意花老本置办产业的人并不多。
于是黄玉生就捡到便宜了:一栋新的砖混结构的小楼,只花掉了他家中一半的积蓄。
有了产业后,家人居住在二楼,顺带出租了两间房,又在一楼开了杂货店,就这样黄玉生安置好了母亲和小妹。
而他本人,则报名去了眼下在磺港镇如日中天的二建公司当了财务监理/监工。
黄玉生的这两个选择,无形中恰恰符合了当前发展的“潮流”。
首先,随着大批资源和奴隶的到来,磺港镇日益繁华,短短一年过去后,现如今再想花那点钱买栋小楼是根本不可能了。
其次,在相当于国企的二建公司上班后,黄玉生获得的资讯也远超普通人,所以他逐渐认清了大帅府隐藏的力量,也通过日常的工作渐渐融入了新体系。再加上年轻人接受新思想速度快,所以如今的玉生少爷,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某个新兴政权需要的中下层管理人员。
在这个过程中,玉生还结识了不少人物,其中最对少爷胃口的,就是草莽吴三爷了。
吴三爷毫无疑问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另外,在充满危险的工地段上,吴三爷两次救过玉生少爷的命,这一点也不容忽视。
于是两个来历背景身份都完全不同的人,就这么结成了忘年交,一同在这处生机和危机并存的土地上挣扎拼搏。
……
当天午间休息过后,吴三爷他们送走运输尸体的小船,然后轮流去洗手吃饭后,又在工地上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才组织队伍下工。
穿越众经过了这几年的摸索,现在对于如何管理奴隶营地已经相当有经验了。
在这处与世隔绝的荒岛的上,吴三爷他们这些监工,对于奴隶的看管反倒是比较松散的——想跑路尽管去便是,逃奴能在17世纪的台北原始森林里活过三天就算有本事了。
所以奴隶们下工后,都自觉排成队列,在拿着枪械的护卫押送下,回到奴隶营。
由于施工路段不停迁移的缘故,所谓的奴隶营,其实就是一片由帐篷和临时草棚搭建的营地。
到了这里,奴隶们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冒着滚滚热气的大铁锅已经准备了足够的卡路里来喂饱他们。
伙食中最主要的就是糙米和杂鱼,到后期又换成了土豆和鱼。至于蔬菜,在气候温和的台北根本不是问题,随便开几片菜园就能保证工段的伙食需要。
吃完饭后,奴隶们得到了完全放松的时间。当然,这之前还有一道鬼门关要过:体温检测。
能导致大面积减员的疾病绝不只是疟疾这一种。在这个东西方交融的时代,还有至少几十种传染病在时刻威胁着群居人类。
所以体温检测就成为了唯一最有效的检测手段:任何有体温升高迹象的奴隶,都会被单独隔离起来观察。一旦此人在接下来几天里持续发热,那么对不起,吴三爷的青春大榔头就会敲下来……哪怕是简单的感冒也会这样,因为奴隶营没有药物用来治疗感冒,也无法判断是不是感冒。
就这样艰苦的一天过去后,当天晚上,气喘吁吁赶来奴隶营的一个公司办事员给吴三爷和玉生他们带来了一份惊天文件:一个新部门“开拓军”,现在正在四处抽调人手,二建公司也收到了公函。
第506章 拆迁款
开拓军总司令部这一份协助征兵的通报,发至了穿越政权下辖所有部门。其中真正有掀起一些波澜的,还是在台北这种地方。
无他,利益尔。
在台北这些人,无论是吴三爷还是玉生少爷,虽说他们日子过得和别处差距不大,工资也不少拿,但是这些人身上都有一道隐性枷锁:不得离开此地。
说白了,上面是把他们当流放犯来看待的。
吴三爷就不说了,本身就是实打实的暴力劳改犯。而玉生这种人,虽然没有公开明说,但是谁都知道,被移民到台北的宗族份子其实也是变相流放犯,“无故不得出台北一步”。
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剥夺政治权利一段时间。”
这个惩罚在某些时候是相当严厉的。还是说吴三爷:之前他来到台北后,其实已经打过申请,要求兑现自家在上海征地的拆迁款。
然而他最后得到的回答就是:等你什么时候劳改期满了,才有资格去大员那边处理这件事。
玉生也是如此:理论上他这辈子是不能离开台北的,或许等穿越众的政权什么时候稳定了,后代才会逃离此地,卸下这道枷锁。
所以当开拓军的征兵通报传达到台北后,第一时间就在这帮二等公民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文件中明确说明,凡是加入开拓军者,之前罪过一概出清,身份等同于“常人”。
大家对这个套路还是比较熟悉的,因为自古以来,帝王不但会在换届时大赦天下,还会在对外战争中征发罪犯,赘婿,小吏从军。
而文件中的这个常人身份,可是一干流放犯朝思暮想的身份。
吴三爷和玉生第一时间就郑重考虑起了这件事。
从文件中笼统的介绍看来,这个劳什子开拓军的组建,是为了攻打南洋“不服王化”的土人。而这种活计,其实他们之前就已经在台北土著身上干过,算是熟手了,不存在什么执行障碍。
至于说大伙都没去过南洋……笑话,之前大伙还没来过台北呢,不都是化外之地吗?再差也不过如此了,有啥区别?
于是在简短的商议后,吴三爷,玉生,包括几个跟他一起来的小弟便决心抓住这次洗脱罪名的机会,去开拓军服役。
当晚,急不可耐的人们便连夜搭上了去磺港的小船,沿着海岸线,比照着远方磺港灯塔传来的灯光,从金瓜石连夜赶到了磺港镇。
第二天一早,二建公司磺港分公司人力资源部的门外便排起了长队:申请转调开拓军的行为,在这个劳改犯扎堆的地方相当有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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