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114章

作者:严轻

口中老实不客气以强硬口吻质问,他察觉女鬼似乎更惧怕他的鬼差身份。

就像阳世间普通人怕鬼,普通鬼更怕活人一个道理。

孤魂野鬼本能地怵鬼差是不争事实。

“妾身方白兰,当年误入此地,被困于阵法脱不了身,无奈之下只得兵解以魂魄隐匿于肉身,转修鬼魂,避过阵法幻、杀之苦,也因灵气末法时期难熬,身上灵物耗尽而陷入长眠,醒来还没有几年,妾身想入冥域轮回,可惜囿于此地不能脱困,便一直拖延至今,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女鬼一身白衣,式样独特,箭袖流苏,身影很是凝练。

口中简略解释缘由,其实也在打量对面小阵中的两名修士。

两人的修为对她来说不值一提,那柄半成品飞剑和几张低阶符箓只是个摆设,然而那个男子手指显露的冥气和身上有股无形威慑的隐约气息,令她分外忌惮和心惊。

阳世之修士可兼任为冥差,让她碰上了?

第193章 阳世多艰难送君下冥域

张闻风听得对方愿意进入冥域,心中欣喜,脸上不露声色,问道:“我可以度你进入冥域,但有一点,你且从实回我。”

“道友尽管问话,妾身知无不言。”

听得有机会进入冥域走轮回道,?女鬼越发确认对方的身份,面容上露出喜色,拱手施礼道谢。

许多年没有说话,差点都要忘记怎么说了,多说得一阵,声音渐渐地流畅清晰。

张闻风抱拳回礼,问道:“先前是你在控制阵法围困我们?”

他是故意如此问话,想通过侧面打听一些消息。

也试探女鬼的诚意如何。

面对一个摸不到实力深浅的女鬼,张闻风心中谨慎不敢有任何的大意疏忽。

人鬼殊途,不能以人性揣度鬼物。

人死后自有一股不甘怨气沉淀,没有谁会心甘情愿死去,冤死和遭横祸之人怨气尤为深重,所以阳世间才有做法超度之事。

方白兰解释道:“道友误会,妾身一介鬼魂,只能在遗蜕附近丈许活动,操控不了此地‘幻木陷神巫阵’,先前是道友用阵法和飞剑破掉阵眼‘幻木珠’,才使得此地阵法彻底失效,妾身方能恢复自由,可以四处走动,也因此和道友结缘。”

她也是郁闷得很,鬼魂即使修炼有成,面对年深月久威力大损的幻木陷神巫阵,仍然不能破阵而出,这鬼做得她满心不喜。

阳世间天地对鬼魂的排斥、不友善、无形镇压,?时时存在,她想再世为人。

听得是巫阵,?张闻风和岳安言相视了一眼。

那么,外面布置的渎元水行禁制,是一个坑人的陷阱了。

五百多年前的巫修,太缺德冒烟了。

搞出这么一个害人玩意。

要不是懂一门阵法,且不困死此地?

也不知他自己画个鬼门,走冥域找白无常,会不会……当然是无稽之谈,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最后一步。

阵柱后呼呼大睡的山獾突然醒转,它这次受了教训,呲着尖牙,斜视空中飘着的女鬼,知道惹不起,赶紧跑到观主这边来了。

蹭了蹭观主的衣袍下摆讨好,焉头耷脑表示再也不敢了。

张闻风缓缓点头,道:“我为你念经焚香超度,你且站到十五丈处不要走动。”

那女鬼生前不是道门中修士,通过行礼、谈吐等细节可以辨认,至于为何来到道家地盘,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个中缘由纠结没甚意思。

他只想快点打发对方上路,不必节外生枝,惹出是非。

女鬼拱手行礼,从空中飘然落下,垂手站定不动。

十五丈是个对双方都放心的安全距离。

面对能够威胁到她的冥差,女鬼同样不敢疏忽大意。

张闻风收了飞剑和碧竹剑,将符箓递给岳安言拿着,从黑布袋取出一大叠纸钱和数支线香白蜡,摆放地面,先点亮白烛插在地面,捻三支线香往空中一挥,香头冒烟,双手持捧往四处敬香,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诵经。

随着特殊韵律的经文声高高低低在空间回荡,香雾袅袅缥缈,缠绕在十数丈外女鬼身上。

女鬼顿时觉得浑身受用,她握着的手心放松,一点幽绿缩回体内,对面的道士果然不愧是在阳世间行走的冥差,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本事。

她每次醒来,脱离遗蜕后要面对阳世无处不在的压制,在这一刻消失了。

随着时间过去,魂体缓缓散开,不再是人形状。

丝丝怨气、戾气随着经文香雾洗涤,从模糊魂体缓缓排出,消失黑暗空中。

张闻风能够察觉鬼魂的变化,心中也大大的松口气。

滞留世上,越是有本事的孤魂野鬼,越是不会心甘情愿进入冥域喝那碗据说滋味不咋的孟婆汤,然后浑浑噩噩接受审判等待发落,下辈子投胎做人还是做牲口,是个比拼阴德的技术活。

眼前这位一直困顿此地的女鬼,显然没有机会外出为恶,不担心判官的铁笔。

如此最好不过,大家和和气气地商量着送下冥域。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他口中念颂越发的韵味十足,经文声如溪水潺潺,绵绵不绝,不时拿几张纸钱抛去空中,化作引路钱提前烧去冥域,礼数做足点,就当是给女鬼配合一场的奖励。

岳安言是第一次近距离听得观主念诵超度经文。

虽然不懂观主用何种言语念诵,不知经文奥义,她不由听得入神,观主全神贯注念诵时候微微散发的气息波动,让她心神至静至宁,不觉坐下入定了。

山獾半蹲在观主的右侧,目光注视那缓缓翻滚的一团黑雾。

它不为经文声所动,始终警惕不休。

张闻风一遍经文颂完,手中香火仅剩残点,插入地面,又捻起三支线香点燃,口中经文声停歇,目视那团女鬼所化摊开八尺大小的鬼气。

半响,有女子声音从雾气中飘出:“妾身罪孽深重,请道友为妾身多颂经几遍,洗涤戾气恶念,拜托道友了!”

“善!”

张闻风没有拒绝,继续念经不停。

不过是耗些口水线香纸钱,只要能洗去对方身上的戾气,他觉得划算。

香火红点在空中偶尔飞舞,纸钱不时烧着飞起,空间内充斥着纸钱和香火气息,经文声一遍一遍,维持着特殊韵律腔调。

那团鬼雾越发的扩大稀薄,淡青香火雾气,伴随经文声冲刷洗涤。

也留下了丝丝缕缕的细微光泽在其中。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鬼雾又重新聚拢收敛,慢慢地化作女子形象。

“多谢道友度化,妾身可以去往冥域了。”

女子形象相较先前似乎透明清澈几分,看一眼道士前面插岩石地上一排整齐残香杆,拱手道谢,她只没有感知到进入冥域的方位,心中略有些疑惑。

张闻风迈步走出阵法,道:“容我用鬼门相送道友一程!”

做得法事多了,特别是用白无常教给他的特殊韵律经文超度,使得他能洞悉鬼心波动,若起恶意定瞒不过他,不再担心女鬼反复。

女子主动往后飘退避让,以示意敬重。

五丈之外,张闻风伸出左手食指,在空中画出四方形幽深模糊鬼门,尽显鬼差风采,随即又退回阵内,岳安言盘坐地面入定修炼,看样子一时不会醒来。

女子绕着鬼门转了一圈,凭她的见识本事,自是认得气息真假。

面上显出笑容,挥手间,身上的白衣飘飞而出,缓缓漂浮在空中,女子身上还穿着同一式样的白衣,言道:“而今脱困,妾身几乎身无长物,没甚礼物能拿得出手,这袭‘琉纱水衣’,虽经历大阵和岁月磨损,还保持着两分妙用,送给道友身旁道侣,聊表谢意,也请她帮妾身保管遗蜕一些时日,恩情容后再报!”

张闻风哑然,既然女鬼误会了他和岳安言之间的关系,他也懒得分说。

只抱拳代替岳安言谢了,报不报恩的他不在乎,萍水相逢,送君下冥域是为了自身安全,与江湖路上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同,再则口头许诺,他不会当真。

有不有下辈子还难说,喝了孟婆汤,谁认得谁啊?

他不认为谁都有本事能够转世轮回还保持一丝宿慧不昧,那样冥域且不是成了过场?有本事的家伙遇到难关都能踩一脚借道重新来过。

冥域的存在意义,便是新生,轮回为人为畜为飞鸟鱼虫,天知道。

“失礼,还没请教道友名讳?”

“仙灵观,张闻风。白道友,请!”

张闻风伸手做请。

他不愿夜长梦多,早点打发女鬼上路,大家都安心。

女子闪身迈步走进鬼门,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能看出鬼门存在世间的时间有限,错过了或许将抱憾终身。

张闻风一挥手,地面剩余的纸钱漫天飞舞化作火球,鬼门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功德圆满,相安无事。

第194章 女修爱美,至死不渝

张闻风走上前去,接住飘在空中的一袭白色女衣,展开来看发现白衣薄如蝉翼透明,轻纱几乎没有份量,不知是什么材质缝制。

他一眼便看出这件衣服不俗,不比他穿在身上的山神爷修复的洗尘袍逊色。

紧着目光落到白衣右边腰间的一挂淡青流苏上,束缚流苏的细小白色玉环,?是一件法器,有些微的水法禁制,他便不多查看,这是方白兰留给岳安言的礼物。

收了衣服,确认没有其它不妥的气息手脚,返回小阵,将衣服叠放在岳安言身畔地面。

在稍远处坐下,从黑布袋内取出葫芦,喝了几口灵泉水。

见山獾在他腿上蹭擦,?拿出几个果子喂食,揉了揉山獾脑袋。

取出一些熟食,在手上将食物蒸热,慢慢吃着填饱肚子,他得等岳安言从入定中醒来,再一起绕着这座大阵探查一二,还有方白兰郑重其事拜托保存的遗蜕,要找到并带出去。

不过一具臭皮囊,有什么着紧保管的嘛?

也忘记问多长时间了,算了,让得了好处的岳安言看着处理。

松懈下来,张闻风突然咳嗽几声。

他略微惊诧,忙内视肺腑,?果然那一点赤色异常,?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粒米长度,算下来他差不多舒服了有半个月时间,赤丝巫咒又开始捣乱。

默默叹了口气,?拿出一只漏壶,?调好沙子,闭目打坐修炼甲木真火诀。

将元炁转化为木火,他目前能凝练出花生米大一朵,听纪时兮的意思,至少得积攒到鸽子蛋大一团,方可以尝试以木火驱逐巫咒。

这座废弃阵法内,灵气倒是不缺。

修炼了约一个时辰,累得精疲力竭,火焰微微增加了一点。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所幸这期间没有再咳嗽,让他有些安心,继续调息运功恢复修为。

山獾安静地蹲在他侧面守护,没有走动吵闹。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多久,张闻风被一阵无法压抑的咳嗽惊醒,他忙捂住嘴巴,瞥一眼沙漏,两次咳嗽的间隔大约在两个时辰多一点。

将气息平复,站起身在小阵附近走动。

继续掐诀修炼甲木真火诀。

再次过去一个多时辰,岳安言从入定中醒来,睁开眼眸,身上水波光泽收敛。

“恭喜师姐突破关窍,修为更进一步!”

张闻风停下来,笑道。

岳安言脚尖轻点地面,飘然起身,这次入定,让她修为晋级到了化炁境后期,笑道:“是沾了观主你的光,二师兄下回肯定要抢着与观主一同外出寻宝了。”

与观主拉手相握的些许小事,她不放心上。

她与观主身世相仿,同病相怜,早将观主当做了自家兄弟,当然,很多时候她觉得观主更像她的兄长多一些,事事考虑周全,老成得不像个年轻人。

“咦,这衣服……不是那位方道友的吗?”

“这件‘琉纱水衣’,是方道友临走之前,特意送给你的谢礼。”

“观主你出大力帮她超度,怎么谢到我头上来了?”

岳安言口中如此说,弯腰将叠放的衣服拿在手中,啧啧赞叹:“好轻巧的衣料,这是一件难得的法衣。”

将衣服展开在身上比划着,看得出,她很喜欢方白兰送她的礼物。

张闻风笑道:“衣服再好,她送我也穿不了。”

岳安言嫣然一笑,“也对,于是礼物我收了,出力的是观主,都不亏。”

“她送你礼物,是有求于你,她遗蜕留下来,请你帮她保管。”

“那是应当的,到时建一个屋子帮她存放,不对啊,她不是去了冥域,还要留着遗蜕干甚么?还是她有手段能够转世回来?”

岳安言将衣服贴放在胸前,停下手疑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