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轻
胡羌儿忙从袖口摸出三文钱交给山长,他学得很杂,什么都懂一些。
御木剑慢飞的小魍精,朝四处张望一眼,压低声音道:“山长,有件事情与你说一下,叫崔仲裕的学徒昨天下午趁着翻晒灵玉黍时候,偷偷拿走二十二颗灵玉黍粒,我晚上时候发现的,特意翻了下值守时间薄,崔仲裕今天中午开始值守山门牌坊。”
他原本是要将此事禀报给老爷,既然老爷不在山门,他便告诉二老爷。
所有经过他手的灵玉黍,他都留下了学徒们察觉不到的气息。
老爷既然委他以重任,他做事情自是要上心。
二师兄站定脚步,看了一眼小魍精,微笑点头,道:“这事我来处理。”心中暗暗叹息,崔仲裕的内息成绩排在所有学徒的十五名,三年之内,极有可能破境化炁。
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前途尽毁啊。
他知道学徒在山门牌坊值守时候,会与家长见面,对此事他没有不近人情制止。
学徒们年岁还小,与家人见见面述述话,人之常情。
但是如果家长把不好的风气带进山门,他要引以为戒,坚决加以惩处,仙灵观有灵玉黍和灵稻之事,人多嘴杂,便这样传了出去,引来有心人的里应外合盗取。
难怪观主说,人心是最难经受考验的。
罢了,已经收了胡羌儿卦金,先卜算观主和岳安言安全与否,这是大事。
等会再去处理崔仲裕的小事,他的应声虫一直没甚用武之地,今次可以听一听那小子的心声,到底如何想的,居然做出如此蠢事。
在仙灵观近两年的教导和经文熏陶,白学了。
他很生气,恨其不争。
昏暗水狱秘府。
张闻风从打坐中醒来,秘府中共有九处小密室,据说是老早以前的刑房,他选择其中一间密室,用桃木棍和弧形九曲排布铜钱,布置出法坛和“金刚墙”阵势,从阴寒气息中隔出一方小小空间,能让他们安心修炼恢复。
原本在他身边不远处打坐的岳安言,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走出密室门,看到岳安言从对面的密室出来,身边跟着那个名叫“金桃”的女鬼,其它女鬼都被安排在西边的两间密室,不许她们乱跑。
“观主。”
“有甚么发现吗?”
张闻风笑问道,女鬼很识趣地避开到一边,不打扰两位神仙老爷谈话。
岳安言笑着点头:“金桃带我找到了一股‘寒水’,可以用来淬炼神魂身躯。”
抬头瞥一眼大殿顶上,因为观主那一剑,到底还是对年久失修的水狱秘府造成了损坏,有数处地方有水珠子偶尔滴落,听金桃说,以前没有这种情况。
或许,时间久了,水狱秘府能够自行修复。
张闻风传音道:“我再花些时间想想办法,以半个月为期限,若是找不到出路,那么只能谋算着打塌整座大殿,大门破开的瞬间冲出去,那颗‘感月珠’我修炼一番,只要能够避水,对我便够了,我有法子抵住水底压力自保。”
他有法宝护身,只要不是被整座大殿的礁石压住,他有的是办法逃生。
到了那时,水狱秘府中的宝物就顾不得了,打垮塌了再说。
秘府中滞留的女鬼,他会提前暂时收留于守愼瓶,将守愼瓶中霸道的石俑阴兵符先行请走,别小看瓶子空间不大,容纳没有实体的众多低阶鬼物绰绰有余。
岳安言传音道:“到时我从旁辅助攻击,齐心协力一击而破。”
两人商议一阵,确定了大方向,岳安言继续和金桃去探寻大殿各处的秘密,张闻风独自返回密室,拿出“感月珠”探查片刻,他用木气裹着珠子缓缓拔除消磨内里的鬼气。
鬼气太多影响了感月珠的使用。
他当初在青铜灯小天地中,有三个月淬炼消磨鬼气的经验,此时做起来轻车熟路,这是个细致水磨工夫,不知不觉又三日过去,期间他用些干粮,调息了三次。
将珠子内里的鬼气拔除差不多,剩余些许的鬼气对他无碍,遂用涤荡无垢诀将珠子好生祭炼一番,留下自己的神识印记。
鸽卵大圆润珠子绽放出白色水光,随着张闻风心念化作一个透明光罩。
他心头一喜,心心念念的避水珠成了。
找岳安言施法测试,大致知道感月珠的避水强度,做到心中有数之后,张闻风将珠子收进袖袋,他信心足了许多,决定与那个大门上的鬼兽凋像好生聊一聊。
他有种错觉,那玩意似乎是个活物!
先礼后兵,不管成与不成,得先大胆试一试。
万一他的冥气指环和冥差身份管用,那鬼兽见他说话好听肯通融一二,且不是皆大欢喜!
第358、359章 驱逐无缘,水狱惊魂
香雾袅袅,从精美黄铜小熏炉中飘起,与窗口洒进来的一片暖阳翩翩起舞。
二师兄在茶室独自喝完一壶茶水,默神想了许久,叹息一声,起身出门,沿着走廊往西去。
三天前他大致卜算出观主和岳安言被困在某种厉害禁制,?一时半会的脱身不了,他本事有限,算不出具体方位,已经请了土先生前去峣西河探查援手。
听观主说过,土先生在仙灵观期间可以信任。
走进规矩堂,咳嗽一声,?看向慌乱放下毛笔起身行礼的瘦弱少年。
二师兄盯着经过两年修炼,肤色白皙,?身材长高许多的少年。
他原本非常看好勤奋上进的修道苗子,?心性竟然如此糟糕,此刻内心充满咒骂怨恨,根本没有真正认识错误自省思过。
他发现能够倾听到别人的心声,也不是一件好事。
很考验他的心境和意志,暗自告诫自己切不可多为,免得自陷执障。
“崔仲裕,你去寝房收拾行李物品,给你一刻钟,我在清正别院大门等你,送你下山,我昨天派人通知到你家人,他们领你回去,从今往后,?你与仙灵观再无瓜葛。”
“山长,仲裕知错,能否再给一次机会改正……”
瘦弱少年神色憔悴不少,躬身作揖哀求。
“你内心杂念过甚,?私心和戾气太重,此时还在怨恨山长小题大做,没有丝毫悔过之心,你不适合再待山上修行,一辈子与修道无缘,且去!”
二师兄不再客气,用言语毫不留情揭穿少年内心所思所想。
杀人不过诛心,他用心法彻底击破少年没有成形的心扉,断掉往后修炼之路。
此等人与曾经的五师弟鲁金忠一样,根本就不该修道。
即使修道侥幸学得一身本事,一切只为了蝇营狗苟,下山行走人间,除了耀武扬威,仗势欺人,还能做什么好事?
他庆幸发现得早,没让其成就化炁。
当然即使晋级化炁他也会施展狠手废掉对方修为,仙灵观能够给予,便可以收回来,?县城道录分院不会干涉,只会赞同。
瘦弱少年闻言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滚下,慌忙逃也似的跑出门,差点被门槛绊倒,趔趄着奔向北院寝房,不敢与山长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深邃双眼碰触。
太可怕了,这就是山上真正的神仙吗?
少年心防崩溃,浑浑噩噩。
二师兄面无表情收了所有玉佩信物,将犯大错的学徒开革逐出山门,任其失魂落魄跟着其家里长辈往家里去,山上神仙不近人情的做派,使得那几个看着可怜的老农根本不敢求情耍泼,唉声叹气走了。
二师兄抬头看一眼天色,摇摇头走向清正别院。
他本想等观主回山再处置此事,拖了三天,也不知观主什么时候能够脱困。
学徒们暗底下议论纷纷,拖而不决影响不好,便做主以此方式处理。
返回别院训堂,召集所有学徒接受训示。
“宣布一件事情:崔仲裕受家人蛊惑,利用去山顶晾晒玉黍的时机,偷窃二十二颗玉黍粒,意图利用值守时机,将玉黍粒交给家人,高价卖给商人贩子获利,其人被人赃俱获,仍然不知悔改,品性败坏,道德低劣,本山长依照道观戒律,将崔仲裕开革出山门,并上报县城道录分院,登记备案,断绝其拜入其它道观宗门的机会。”
所有学徒悚然而惊,正襟危坐,不敢直视与往常大不一样的山长。
这几天是感觉清正别院的气氛有些不对。
二师兄缓缓扫视,目光如刀子直指人心,继续往下说:
“观主与你们讲过许多关于品行方面的小故事,‘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掩耳盗铃’等等,我不多赘述,今日只是以此事告诫大家,切莫以恶小而为之,修行路上一步行差踏错,将贻误终生。
人皆有两根心弦,一善一恶,就悬挂在我们心头,修道之人修的什么道?
修的是自身,修的是清净,修的是心境无垢,修道之人若是受世俗凡尘影响,觊觎山门种植能换高额银钱,何来清净?只会尝到甜头后滋生心头恶念,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观主强调让你们每日自省其身、其言、其行,便是让你们有机会擦拭心头沾染的尘埃污垢。
在坐诸位,或许在山门牌坊值守时候,有家人前来探望,聊到咱们道观出产的稻谷和玉黍,一粒至少能够换到三十两银子的巨财消息。不怕告诉大家,伱们每三天能喝一小碗的稀饭,在外面一碗可以换到十两银子,还有价无市。
你们中间或许有人动过歪心思,想着家里贫寒,顺手拿几颗谷物、玉黍给家人去换银子不打紧,道观的那种特别稻谷和玉黍堆成了山,只要几颗便可以让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是孝心一番,真那样吗?
外面蛊惑你们爹娘的商人贩子,欲豁难填,他们只要得过一次好处,有这个把柄在手,还不时常逼迫你们爹娘要你们从道观盗取更多物资?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还用我来教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失手被抓只会迟早的事情……”
山长难得一次长篇大论,对座下学徒进行振聋发聩的训导。
足足讲了半个时辰,并责令所有学徒,就今日之事写一篇心得文章,三日后交给他。
好几个学徒听完山长的训诫,心头庆幸不已。
他们也得到前来探望的家人各种掰扯道理,还在犹豫不决、摇摆不定之中,被山长当头棒喝而惊悚醒神。
这就是修行路上无处不在的考验?!
山长临离开之前,再次扫视一遍训堂所有学徒,包括已经晋级化炁的几人,他动用了应声虫的倾听心声天赋本事,该用时候他不吝使用,为了道观发展,为了考察学徒心性,他即使个人有甚妨碍,也顾不得了,事后多念经修行就是。
还好,只有极個别孩子心头生出别样心思,其他学徒都在自省自警。
他记住那三个学徒,肃然走出训堂。
偶尔用物资考验一次人心,又何妨?
人生百样,样样不同,今后道观选拔出来的正式弟子,必须得过叩心一关。
天资再好,品性不纯良,且教之不听者,要来何用?
招祸添乱吗?
张闻风飞在大门前方数尺,与门上的鬼兽刻像平高。
他费尽口舌,讲得天花乱坠,门上鬼兽眼中幽火微闪,仍是嘲讽一般无动于衷。
他甚至拿出了土地公的神性泥土和乌沉木,证明他与前朝水神尉言关系莫逆,鬼兽仍然没有回应,死物一样不予理睬。
“不应该啊,这门上鬼兽雕像和世俗的贴门神一个道理,也与邪道手法的‘活人桩’相似,都是守护的意思,怎么就没所求呢?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闻风百思不得其解,他许诺门开后帮助门上的“鬼物”解脱出来,不用永世在此受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得不到回应,他也拿了没撤。
过去好些天了,他猜测土灵应该在附近河底一带搜寻。
既然门上的榆木疙瘩不肯与他交流,那么只能冒险打破这座水狱秘府,时间拖得太久不好,他上次劈坏的大殿顶上,漏水地方只剩五处。
接下来张闻风和岳安言仔细商议推演,几番演算,逃生的把握大约是五五之数。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就当是咱们有此一劫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姐,你让金桃把所有鬼物全部叫进来,咱们今日动手。”
岳安言没有多说,道一声“是”,不大一会,鬼气涌入密室。
张闻风已经拆掉法坛、金刚墙,守愼瓶中的石俑阴兵符也收进袖口,托着瓶子,伸手做一个请势,所有鬼物迅速钻入瓶子里。
鬼物讲实力和拳头,张闻风也没有与众多鬼物讲道理的意思。
收起守愼瓶,走出门,对岳安言一个眼神示意。
两人不紧不慢往大门走去,五丈外站定。
这个距离是根据观主上次出手一剑,计算出来的最佳攻击位置,也便于他们逃脱。
岳安言突然伸手抓住观主的左手,笑着传音:“我等下不会撒手。”
“咱们抓紧点,不要分开。”
张闻风回以微笑,紧紧交扣抓着纤柔玉手。
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他信手拔剑,对着前方阻挡的大门就是一剑劈斩,他识海中经文流光溢彩,一线不起眼的本命剑气混合在飞流直下的剑气当中。
几次出手,每次气象皆不相同,这一次的攻击气魄最大。
一剑耗去他八成元炁,张闻风倾尽全力没有做任何保留,先礼后兵,他不想再讲道理的时候,手段尽出,不留余地。
身形站立如松,衣袍鼓胀吹得霍霍做响。
第二击神通之术“敲钟咒”后发先至,几乎与剑气同时攻击在不动的鬼兽头上。
剑气青光耀眼,有一圈圈淡金色古朴符文隐显其中,不管有用没有,他觉着能对付鬼物的手段,尽在短时间使出,一道青色雷光随后炸开,相隔不到三息。
鬼兽被接连攻击笼罩其中显得愈发狰狞,似乎在挣扎扭曲,黑气大盛,大殿上方传来轰隆声响,地面震动龟裂,有一道道黑色寒水飚射出数丈,往四处乱溅。
大殿不堪攻击重负,发出摇摇欲坠的骇人声响。
岳安言左手一挥,瞅准时机一连串的拳头大白色光球,狠狠砸进鬼兽张开的巨口中,几乎与雷光同时抵达。
上下夹攻,金属大门荡漾起黑色涟漪,气劲一波一波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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