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约点
因为偏见,乡下的农民大都听说过有关猎魔人的肮脏传闻,便报以恶意的揣度。
甚至,他们一边求助猎魔人清除家园周围的魔物,一边暗自鄙弃对方的突变形象,典型的过河拆桥。但这是普遍情况,两人早习以为常,也准备迎接村民们不那么友善的对待,可进了村他们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这座村子小的可怜,只有寥寥二十来户人家,好几间屋子挂满了蛛网、窗户和大门遍布灰尘,甚至连屋顶破了大洞都没人管。
此外,村里成年的男性很少,除了村口务农和果园里忙活的几个男人,两人转了一圈,视线中尽是些老弱妇孺。
这群人表现得很奇怪,大都坐在自家小院子的门槛前晒着太阳,却对这两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外来者视而不见,一点也不好奇。
两人上去问路村民也爱答不理。
只有那个躲在稻草堆后的小男孩好奇地探着脑袋,表现得像个活人。
“有问题……”两名猎魔人交换了眼神,这座村子给他们的感觉像是半只脚入土的老人,死气沉沉,村民们仿佛被生活的苦难折磨的失去了欲望,身形佝偻,面色麻木,
对什么都不漠不关心。
“小鬼……”罗伊朝小男孩勾了勾手指,后者怯怯地摇了摇头,然后受惊的小兽般转身便跑。
两人无奈,只能找其他办法打听消息。
正常情况下村子规模再小,都建有两种功能性的建筑,一种是铁匠铺,负责为村民们打造、修补农具,或是为猎户准备一些简单的狩猎圈套、箭头。
另一种是酒馆,乡下娱乐活动匮乏,部分村民在一天的忙碌后,会选择上酒馆喝一杯浑浊的劣质果酒,吹吹牛,要是有什么值得大吹特吹的见闻,也会进酒馆向自己的朋友显摆一番。所以酒馆是往来消息最频繁的地方,而酒馆老板绝对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
白果园村的旅店兼酒馆坐落在村中央,最为宽敞的那栋建筑。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却见正对大门的酒柜前,一个中年妇人正一手搭在酒桌上撑住下巴,出神地看着窗外。
“老板娘……”猎魔人摘下兜帽敲了敲酒柜,将女人惊醒,“梅里泰莉女神保佑,总算来客人了!”老板娘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无比,双手在贴身的围裙上擦了擦,冲猎魔人讨好地笑了笑,
“两位贵客来点啥?吃的喝的?”
“嗯……两杯白果园的招牌酒水。”罗伊坐上酒柜前的高脚椅,扫了一圈酒馆的环境,酒馆的规模对于人丁单薄的村子来说相当不错,有十来张酒桌,不过大白天的生意很冷清,仅有靠窗的那一桌有个一身褡裢的客人背对两人安静地喝着酒。
“好勒!两杯混合果酒,请稍等。”老板娘背过身开始准备酒水。她上了一定年纪,但身材保养得很好,背对两人的臀部显得很挺翘。
“咳咳……老板娘,看样子酒馆生意不太好。”
“叫我布丽娜就成。生意简直糟糕透了。每天就大猫小猫两三只,再这么下去我家这店开不了多久,就该关门大吉。”老板娘开始上下摇晃酒盅,兑酒,她的丰润的胸口也跟着摇了起来。
“布丽娜,”两名猎魔人转开了视线,“这个村子小的出奇,村民都不搭理人的。”
“很奇怪吗?两位是远地方来的吧。”
“老板娘,给我们解释解释?”
“说来话长,两位不如先喝一杯。”
布丽娜替两人倒了满杯,黄澄澄的、闪烁奶油光泽的酒水。
罗伊先轻抿了一口,一股芒果、苹果、柑橘等应季水果的果香充斥于口腔。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而雷索尝了一口便放下,他偏爱烈酒。
“其实不瞒两位,我是三年前在表亲布拉姆的撺掇下搬到这个村子,开了这家酒馆。那时候人还挺多,生意也过得去。”
“后来怎么了……”
“后来……”布丽娜迟疑着,脸上闪过一丝怯意,“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很可怕的事情。死了一半的村民,剩下的一半又有不少逃到维吉玛去讨生活。而被迫留下来的乡亲父老大部分都失去了至亲,人们伤透了心,变得像内里空荡荡的尸体,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除了吃饭、睡觉,务农,对别的事情漠不关心。”
“你怎么没搬走?”
“我一个寡妇,花光全部家当才在白果园置办了这间酒馆兼旅店,还能去哪儿?”
“那场事故究竟怎么回事?”
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老板娘闭口不谈,无论两人怎么问。
“好吧,你不愿意讨论村子的过往,我们也不强你。来谈点正事。”罗伊将香甜的果酒一饮而尽,
“最近这些年……”
“一年、两年,可能更远。”雷索补充道,
“还记的吗,有个和我们穿着打扮相似的男人,路过了村子。嗯……不出意外,该在你的旅馆住了一宿。”
大汉将黑色的大氅脱下,露出蛇派标志性的有着护肩和锁链装饰的黑色皮衣、琥珀色的瞳孔。然后他指着自己胸前的吊坠,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
老板娘身形一抖,瞳孔明显地扩大,声音微颤,“你们是猎魔人?”
“猎魔人在寻找一位失踪的兄弟。”光头大汉垂下头,声音冷漠而低沉。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板娘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却不知这副表情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雷索站起身,就像一堵墙似的向着老板娘步步紧逼,而罗伊警惕地环顾酒馆四周,不知何时那个窗户边的客人消失了。
他摇了摇头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脑子没来由地昏昏沉沉,仿佛有什么事情记不起来,他去到酒馆门口望风。
“布丽娜,如果你不想出事,请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他在哪儿?或者说他的尸体在哪儿?”雷索绕过了柜,挑着眉毛,凌厉的声音中孕育着雷霆之怒。
“我不知道……别过来!”老板娘双手挡在胸前尖叫了一声,“我喊人了啊!”老板娘张开嘴,保持着惊恐的表情,但她没来得及叫出声。光头大汉的手指灵活地就像蛇一样,在她眼前划了个绿色的倒三角。
倒三角法印开始旋转,如同旋涡,将布丽娜的全副心神吸入其中,她眼前一黑,就丧失了所有意识。
“寇格林姆在哪儿?”
“在……”布丽娜眼神呆滞,盯着猎魔人的手印,状如傀儡,“在白果园村子东北方,五里,维理雷斯家族墓穴。”
“维理雷斯是谁?”
“伊格纳修·维理雷斯,白果园的男爵大人。”
“寇格林姆死在了领主家族的墓穴?他为什么会去哪儿?”
“两年前,”布丽娜用一种诡异平静的语调陈述道,“猎魔人寇格林姆途经白果园村,在我家店里入住,很多村民都看到了。”
“时间很不凑巧,养蜂人老保罗的小儿子维提刚失踪,他认为猎魔人有很大的嫌疑。因为所有人都说,猎魔人喜欢拐卖孩童。”
“那天晚上,老保罗就偷偷向伊格纳修领主告状,劝说领主大人连夜带兵,逮捕了寇格林姆。”
“猎魔人名声不太好,领主大人又嫌调查麻烦,于是在当着村民们的面宣布猎魔人绑架了老保罗的儿子,判处他绞刑。”
“他被绞死了?”光头大汉琥珀的瞳孔说成了一条缝,声音冷得像刀子。
“没,寇格林姆不肯祈求爵士的仁慈,但他要求试炼审判,用清理领主家族墓穴来证明自己没罪。”
“然后了?”
“他进了墓穴,再也……再也没能出来。”
雷索陷入了沉默,脑海里忽而闪过二十多年前的画面。
那位留着络腮胡、年轻英俊而又倔强的伙计,学派里最擅长锻造的成员,甚至可以说是大师级铁匠。
他带着伊瓦尔·邪眼最后的命令,向驻守格斯维德的三人挥手作别。
分别那一刻,他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笑得比奥克斯更招人喜欢。
光头大汉至今能回想起他的豪言壮语。
“雷索、奥克斯、瑟瑞特,等着吧,等我带回蓝图,铸成宝剑,就把你们一个接一个全部打败!”
“伊瓦尔老师的继承者,只能是我!”
可人怎么就没了呢?
“结果了?真相是什么?蛇派猎魔人寇格林姆绑架了养蜂人的孩子?”雷索垂下头,瓮声瓮气地问。
布丽娜愣了很久才说,“猎魔人进入墓穴后不久,村民们在溪水下游发现了保罗家儿子的尸体,他是被水鬼害死的,与猎魔人无关。”
“呼……”雷索深呼一口气,闭上了眸子,悄然握紧了拳头,
“老伙计……死在墓穴的鬼怪手上,也算一种归宿。但你不该蒙受冤屈,我会替你讨回公道,我发誓!”
门口,竖着耳朵的罗伊同样满脸惆怅。
一个尚未谋面的同伴,就这么含冤而死,死得不明不白。
“小鬼,你的预言完全正确,寇格林姆的确死在了白果园……你已经证明了自身的窥探过去的能力,按照承诺,等找到蓝图锻造武器之后,我们会陪你到诺维格瑞等消息。”
雷索顿了顿,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替寇格林姆洗刷冤屈。”
“雷索,不需要你来提醒。”罗伊郑重地说,“作为一名蛇派的成员,替同伴报仇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大汉颔首,重新披上了酒桌边的黑色大氅,转过身又忽然停下,“布丽娜,你之前提到白果园村的重大变故又怎么回事?”
第六章 维理雷斯家族墓穴
维理雷斯家族墓穴坐落在村子东北方,方圆一里之内是荒无人烟的空地,鸟兽绝迹,死一般的寂静。
并肩而行的两名猎魔人推开墓园生锈的大门,放眼望去地面上稀稀拉拉地立着十来块陈旧的墓碑。墓碑环绕当中,有一株灰褐色的歪脖子大树,树皮龟裂严重,树根和树枝干枯泛黄,叶子也掉光了。
大树正下方,隐隐露出一条倾斜向下的水泥台阶,通向黑漆漆的地下墓室。两名猎魔人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开启感官,先检查了一遍墓碑附近的泥土。
“土壤干燥,没有被翻找过的迹象……我们运气不错,附近不存在挖掘尸体的墓穴女巫、食尸鬼。”罗伊松了口气,“墓园里也没有血迹和打斗挣扎的痕迹,要是下面藏着蝠翼魔,绝对会出来狩猎留下新鲜的痕迹。”
“不要掉以轻心!”雷索凌厉的目光一扫,顺便丢过来一支裹好油布的火把,“以前我与寇格林姆切磋过很多回,这家伙的身手和我差不多,可他死在了下面,这足够说明危险性。”
“就算墓穴里只有妖灵也够咱们受的!”
“明白。”罗伊点头,妖灵不比寻常怪物,它们是虚无之躯,正常情况下不受火焰、毒素、流血武器的伤害,绝非光靠蛮力就能应付。
而且这不是游戏,必须慎之又慎,即使他有几种保命手段。
两人开始检查身上的武器装备:均匀涂抹恶灵油的剑,胸前皮扣袋上触手可及的魔药,腰间小布包里装着的炼金炸弹。
最后双方默契地各自灌下一瓶魔药雷霆,带着满脸狰狞的黑色血管一前一后下了墓穴。
……
漆黑,阴冷,潮湿,这是两人对地下墓穴的第一印象。
雷索提着火把走在前面,罗伊紧随其后。他侧着身子,饮下魔药后闪烁幽光的眸子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是墓穴的前端甬道,狭窄得仅能容纳两人并行。左右两侧的墙面平整光滑,距离楼梯的不远的墙面上描绘着一幅墓室内部的结构图,年代久远,结构图字迹稍微模糊。
看着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墓室,罗伊忍不住心下暗叹,“白果园规模不大,领主家族的成员倒是不少……不过真冷啊……”
他抽了口凉气,相比于外界温暖如春的天气,地下墓室内温度骤降了十来度,仿佛一下子进入寒冷的冬季,连口鼻之间呼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
而且这股冷是阴冷,很诡异地,似乎不停从内部往外吹着嗖嗖的冷风,钻到骨子里,让人有种莫名的难受感。
两人走到甬道的尽头,往左侧转了个圈后,视野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墓室,角落安静地放置着四具苍白的石棺,周围的墙壁也被开凿出了十五六个凹洞,同样摆满棺材。
罗伊用火把点燃了每个角落的火盆,熊熊燃烧的火光让墓室瞬间变得明亮,那股子阴冷感被彻底驱散。
按照泰莫利亚贵族们墓葬的规矩,只有家族直系成员,死后才有资格葬在墓室正中央的位置,而旁支成员只能埋在墙壁上开凿出的孔洞中。
于是他来到中央的一具棺附近,“派翠丝·维理雷斯……1150年,死于痢疾。”罗伊念出了石棺侧面的记录,“一百多年前的死人,不知道是现任领主的那一代祖先……”他的手缓慢地摩挲过粗糙的棺材板表面,他摸到了一些发黑腐烂的物质,放到鼻尖闻了闻。是花瓣,至少有十年的历史。
“看来这个墓室很久无人光顾。”他思忖道,“这是处贵族墓穴,因为妖灵的原因没人敢进来,棺材里说不定还有陪葬的珠宝名贵器物没被偷走。”
“小鬼,过来看看……”
“有发现?”罗伊在棺材间的某一处蹲下,打量雷索手指上的一抹翠绿的粉末,这些粉末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一粒粒亮晶晶的、霎是美丽。
罗伊心头一动,“恶灵尘?”
恶灵尘,顾名思义,是妖灵死亡后留下的灰烬。在猎魔人的许多炼金产品中,比如派翠的魔药都需要用到这种基底。但恶灵尘产量很低,一头妖灵大概只能生产半份。
“毫无疑问,寇格林姆在这间墓室与妖灵交过手。”雷索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手上这一堆恶灵尘收好,很快又在左侧贴墙的位置找到了第二堆,墙面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剑痕。
“这家伙力气还是那么大,当时的状态应该不错。一共两头妖灵,虽然要花费点力气,但不至于伤到他。”
雷索说完就叫上罗伊准备继续深入,后者却停住了,目光扫过墙面墓穴里的那一具棺材。
越过一盏烧了一半的白蜡烛,几枚灰扑扑的钱币安静地躺在棺材板上,罗伊走过去地将它们拿起来擦了擦,却见钱币正面,描绘着弗尔泰斯特国王那鹰钩鼻的嘴脸。
“五个奥伦,虽然现在不流行奥伦,还是可以在维瓦尔第银行把它们换成克朗。”
不过想了想,罗伊还是把钱放下了,他又不是盗墓贼,不能贪这些小便宜。
……
维理雷斯墓穴并非四通八达的蛛网结构,而是按照通道、墓室、通道这样的顺序垂直向前排列,每次走到尽头再转过头,就像一段又一段重叠的绳子那样继续往内部延伸。
两人又先后经过了三间墓室,数了一遍墓室中央和侧壁的棺材数量,再根据门口的墓穴构造图,他们判断墓穴内部至少埋葬着两百多口人。
“维理雷斯家族,曾经是枝繁叶茂到让人嫉妒。如今竟只剩下伊格纳修·维理雷斯孤家寡人的一个。”罗伊想到酒馆里布丽娜最后的那席话,“也许白果园领主已经被孤独折磨疯了,所以才能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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