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约点
伊格纳修抬头直直地盯着猎魔人,沉默无言。
“爵士,如果想彻底解决家族的厄运,那请你不要有任何隐瞒。我们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对外泄露雷理维斯家族的隐私。”
伊格纳修叹了口气,坐倒在沙发上,“他是我的私生子。”
“私生子?”罗伊恍然,追问道,“孩子的母亲在哪儿?我们从进入城堡到现在,一直没见过您的妻子。”
“他没有母亲,我也没有妻子。”伊格纳修按住沙发的手指抖了抖。
“爵士——”
“好吧,我说,我统统告诉你!”伊格纳修突然失控地咆哮,接着门口传来敲门声以及格兰特管家的询问,“老爷,您还好吗?”
伊格纳修不耐烦地吩咐道,“丽芙,给我到外间去,别让任何人靠近!”
发呆的侍女领命离开,会客厅中只剩下两名猎魔人和白果园的男爵。
“现在没有人打扰。”爵士向罗伊勾了勾手,“记住你们的承诺,猎魔人,绝对不要向阿玛维特城堡外的人泄露这个秘密——”
“放心,爵士,解决掉你的问题,我们会马上离开白果园。”
伊格纳修捏着拳头,神情变幻,犹豫了良久,在罗伊耐心快消失之前,终于压低声音说,“说实话……难产死掉的孩子并非我的孩子,而是我母亲玛丽的私生子。”
罗伊神色一凝,随即恍然,“也对,墓碑上记载着,玛丽因为难产而死。现在看来,无名棺中的婴儿,正是那可怜的孩子。”
“母亲在父亲死后怀孕……”伊格纳修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疯狂,“猎魔人,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变态、很可笑?”
“不……你有所误会……”罗伊和雷索脸色平静,“这是维理雷斯家族的内务,作为外人我们没有资格去评判……总之,你们高兴就好。”
玛丽老夫人,丈夫已逝,按捺不住寂寞再找个姘头、生个孩子。
在罗伊看来并不出奇,毕竟贵族的家风向来就是这般乱糟糟的,关于这点,泰莫利亚的国王弗尔泰斯特早已做出了更进一步的“表率”。
但儿子爱上同性,母亲出轨……伊格纳修·维理雷斯的亲人就没一个正常人吗?
罗伊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家族的种种怪象跟他们身上的所谓“胎记”脱不了关系,他还要进一步挖掘。
“维理雷斯家族墓穴里妖灵众多,玛丽夫人的遗骸又是如何带入墓穴下葬的了?”
“之前就一两头,城堡里的士兵足够应付,绝大部分妖灵是在我母亲下葬之后出现,”伊格纳修解释道,“然后寇格林姆来了,他要求审判试炼。”
猎魔人默然。
“关于玛丽夫人,那死掉孩子的父亲……”雷索进一步追问,
“猎魔人!求求你们……”伊格纳修声音变得沙哑而干燥,“不要再用言语来折磨我!”
“伊格纳修爵士……”罗伊叹了口气,“看来您需要休息调整。”他话音一转,“如果可以的话,让我看看您的家谱,我们会自己想办法找线索。”
……
顶楼卧室。
“有劳两位大师,别让旁人看见。”伊格纳修将保险柜中取出的一本羊皮书卷交给了猎魔人,脸上疲态尽显,“很抱歉,我现在需要休息。格兰特,替我好好招待两位大师,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尽管格兰特对自家主人有如大病一场的神态很好奇,但他恪守本分,没有多问哪怕一个字,体贴地为伊格纳修合上了卧室大门。
“请走这边,”格兰特甩了甩手上的钥匙,“现在两位可以去检查地下室。”
随后,一行人通过厨房暗门向下延伸的木梯,踏入了黑暗而宽敞的地下室,管家点燃火把照明。
“唔……”猎魔人鼻子动了动,“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发霉了?”旧衣服、破烂盔甲、陈旧的家具、抹布,爬满了灰尘和蛛网,五花八门的杂物堆成一座座小山,一眼望不到头。
“阿玛维特城堡几十年的杂物堆积于此,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打理。”管家扇了扇鼻子前萦绕着的灰尘和异味,
他领着雷索去翻找那张蛇派失落的图纸。
而罗伊则开始浏览维理雷斯家族的家谱,泛黄的羊皮纸卷,带着一股淡淡的怪味儿,入手微沉。
“嗯,让我看看,1134年春天,维理雷斯家族的祖先,来到泰莫利亚维吉玛东部的白果园。啧啧,这个时间点,阿玛维特城堡的还是一片荒芜,距离猎魔人诞生也就两百来年,好久远的年代。”
“1150年,阿玛维特堡垒在白果园东边建立起来,莱昂·维理雷斯、詹妮弗·维理雷斯夫妇于次年诞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和女孩。”
罗伊扫了一眼家族史,又扫了一眼树枝一样分叉开的家谱。
“维理雷斯家族的第一代祖先,莱昂和詹妮弗,共同开创了维理雷斯家族。”
“1154年,两人又多了个孩子。这么说维理雷斯家族第二代一共有三个孩子。”
莱昂和詹妮弗位于金字塔顶端,往下的家谱分成了三部分,如同大树的枝蔓,越来越宽广、繁茂。
“第二代的三名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双胞胎中的女孩儿莎拉·维理雷斯与入赘的女婿理查森·维理雷斯结合,诞下了一个女儿兰妮,儿子弗兰兹。”
他们这一支血脉位于家谱的最中央,可以被称之为维理雷斯家族核心的成员,担任家主。
“而第二代剩下的两名男孩儿与外族通婚,依然居住在阿玛维特城堡。”这两支位于家谱的左右两侧,家族地位明显不如莎拉·维理雷斯
“奇了怪了。”暗金的瞳孔浮现出疑惑。
贵族家庭不是更重视男性继承人,为何要把莎拉·维理雷斯放到家谱中心的位置,两个男孩儿反而放到家谱旁边?
目光继续往下——
“第三代,莎拉的儿子弗兰兹六岁时发生意外,坠马身亡,莎拉的女儿兰妮三十二岁时与另一位入赘的女婿结婚,生下一个小女儿玛丽·维理雷斯……而旁系仍然与外界通婚,开枝散叶,后代数量明显比莎拉这一支要多,血脉更旺盛。”
表现在族谱之上,就是两边宽广、茂盛,中央的那条谱系维持不变,甚至在枯萎、收窄。
直到第三代,整个维理雷斯家族的成员死后都埋葬在巨大的家族墓穴。
可到了第四代,也就是伊格纳修爵士的父母,玛丽·维理雷斯,与赘婿约翰·维理雷斯这一代。
城堡里的另外两支的成员陆续离开了白果园,到西边的维吉玛,或者更远的地方,远东的亚甸定居。
城堡中的维理雷斯只剩下了第四代的玛丽与丈夫,第五代的伊格纳修。
“搬离城堡的两支维理雷斯……身上是否留有巫术印记?”
罗伊又重新把家谱从头到尾翻了个遍,赫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根据家谱上的记载,伊格纳修这一支的家族成员全部死于疾病或者意外,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
与之相比,另外两支的遭遇就要正常的多。
“这是巧合,亦或者那个巫术烙印的作用?”
第四代的约翰在与玛丽生下伊格纳修后,便丧失生育后代的能力,后来也因为肺痨去世。
约翰·维理雷斯和玛丽·维理雷斯,只有现任家主这么一个儿子。
“爵士是家族的独苗,可他父母皆已离开人世,儿子上吊身亡,孤家寡人一个,又因为饮酒纵欲无度,失去了生育能力,家族血脉怕恐怕会断在他手上。”
罗伊想到了伊格纳修过往的荒唐行为,一步一步变成今天这副悲惨的模样——有没有可能是烙印在影响他的心智?
少年陷入了沉思,而雷索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手中提着一张兽皮蓝图——蝮蛇学派失落已久的银剑锻造图。
罗伊接过手中端详了片刻后将蓝图收入空间。
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照你这么说,确有蹊跷之处。为何维理雷斯家族,第二代会选择女儿莎拉·维理雷斯继承家主的位置,两个男丁反而被边缘化?这得问一问伊格纳修。”。
“至于巫术烙印,”光头大汉摩挲着粗糙的下巴,“直觉告诉我,只有伊格纳修和他的直系亲属受影响,拥有与生俱来的‘胎记’。旁边两支成员则不受影响。”
“所以伊格纳修这一支成员到了晚年都不得好死,子嗣普遍稀少,顶多一儿一女,还有几代只有一个子嗣。”
“相比之下,旁边两支,子孙后代就要旺盛得多。”
“不得好死,断绝后代?难道巫术印记是某种诅咒?”罗伊若有所思,
“我没见过同类型的诅咒,”雷索脸色慎重,“哪怕是噩兆之神的祭司,也没有能力让诅咒随着血脉、世世代代遗传下去。”
“连噩兆之神都不行?”罗伊沉默了片刻,“更强大的术士、施法者呢?伊格纳修的祖辈得罪了他们、才惨遭诅咒?”
“那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来了解伊他的祖先。”
第十三章 阁楼中的恶灵尘
阿玛维特堡垒的夜晚寒气颇重,伊格纳修虚胖的身体裹着厚厚的棉绒外套,双手握着一个牛皮热水袋,仍然不停地缩着脖子、发抖。
他连续往壁炉中丢了好几根木柴,黄澄澄的火焰升腾,炉火变得更盛,这才感觉周身暖和起来。
“我也不瞒两位大师,从我的祖先詹妮弗和莱昂那一代起,就立下了家规,阿玛维特城堡由女性掌管。”伊格纳修看向对面沙发上的两名猎魔人,现在整个顶层卧室只有他们三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上百年,具体原因不可考。但我小时候曾经听母亲说过……立下这条家规,是为了纪念詹妮弗·维理雷斯在家族创建中做出的卓越贡献。”
罗伊沉吟了片刻,这规矩怪怪的,但要说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来。
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后脑勺,向伊格纳修示意,“那么维理雷斯家族,另外的两支成员身上是否存在烙印……胎记?”
“两位应该猜到了,”爵士回答得很果断,“他们没有。在我五六岁时,城堡里还住着小部分旁系,我出于好奇检查过他们,十几个人,全身上下不存在任何胎记,我确定。”
“玛丽也跟我提过,胎记我们这一支独有,”伊格纳修望着天花板,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是一种恩赐,幸运的胎记。”
幸运的胎记?
这答案实在出乎猎魔人的预料。
他们认为的恶毒诅咒,在伊格纳修长辈嘴里却是一种恩赐?
实在讽刺至极。
“两位,你们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爵士心头一紧,“这个胎记有问题?对,你们之前好像提过?”
“很抱歉,爵士,我和雷索的意见与你正好相反,这种胎记绝不是什么美好的象征……”
猎魔人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爵士听完,浮肿的脸颊一颤,声音发抖地说,
“按照两位说法……我的……我的祖先被某个法力强大的术士诅咒,身上才会出现这个胎记……胎记还随着血脉遗传给了后代?最终目的是……让我们家族灭……灭绝?”
“不然呢……”罗伊反问,“你能如何解释,除了你们这一支,旁边两支身上都不存在胎记,人丁兴旺得多?”
伊格纳修微微失神,他无法想象自己从懂事起就被父母不停灌输的话,竟然有着完全相反的真相。
自己引以为豪的胎记,真是一个巫师用来伤害凡人的诅咒?
“这怎么可能,玛丽为何要哄骗我?”
伊格纳修瘫坐在沙发上,犹自不信。
“你从来没怀疑过吗?爵士。”罗伊目光直透人心,“维理雷斯家谱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你所在的这一支到了晚年都没有好下场?你就没质疑过这个不靠谱的说法——幸运胎记?它又给了你什么幸运?”
“我看是厄运才对!”
伊格纳修仔细思考,他这一生,貌似还真没撞过大运,反而——身边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他因此自甘堕落,日夜酗酒、彻底毁掉了身体的健康。
连后代也无法延续。
“两位大师,”伊格纳修摇头,面容苦涩,“我是白果园的男爵,一位贵族,但同样是个凡人……从未接触过术士、巫术……根本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你们不懂不代表其他人也糊涂。爵士,家族两代旁系成员全部离开城堡,说不定发现了一些蹊跷。”
“是吗,可他们为什么不警告我?”
“我怎么清楚?得问你的父母。”
可玛丽和约翰已经去逝,卧室中有了片刻的冷寂。
“这胎记……果真……果真是诅咒?”伊格纳修满脸恳求,“又该如何破除?求两位救我?”
“我从未见过效力如此强大的诅咒,”光头大汉遗憾地说,“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找到最初的下咒者。”
“大师……”伊格纳修的声音突然绷紧,“距离我的第一代祖先已经过去了一百年,下咒的人还活着?”
“不要以常识来揣度施法者,百岁以上的术士多得是……”雷索手指规律地敲击桌面,“爵士,如今这位幕后黑手也许正在某处监视你家族的动静。”
“你们的要求我都做到了。图纸物归原主,我也诚恳地向寇格林姆大师磕头谢罪。希望两位信守承诺,尽快帮我找出这个幕后真凶。”
“如果你肯合作,我们会尽力帮你。”罗伊顿了顿,“带我们检查检查城堡上层的房间。您去世的亲人们曾经住里面,对吧?”
爵士犹豫了片刻,颔首道,“希望两位动作轻柔一点,不要破坏我亲人的遗物。”
……
深夜,阿玛维特城堡里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原本负责照料伊格纳修的仆人也被他打发掉,现在整座城堡仅最底层有士兵在值夜。
这样的安静正合伊格纳修的心意,他提上一盏煤油灯带着两名猎魔人离开了卧室。走廊的光线昏暗,除了每间卧室门外挂着的一盏油灯将附近狭窄的一片区域照亮,大部分地方都很暗。
油灯的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到墙面上,看上去异常的巨大、狰狞。
窗外隐约有虫鸣传进来,伴随一连串“嗒、嗒、嗒”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还有一股凉风徘徊着,从走廊的一头吹到另一头,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呜咽,仿佛女人的啜泣。
伊格纳修在一扇门外驻步,“这是玛丽·维理雷斯的房间。”
猎魔人颔首,离爵士卧室最近的另一间房属于他的母亲。
“嘎吱——”
“这间房自从两年前玛丽去世后,再没人住过,但每周会有仆人来打扫。”伊格纳修神色惆怅又有些怀念,“大师务必小心,不要碰坏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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