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约点
他语气斩钉截铁,灰色眸子里燃起火焰,“艾娃、我的孩子,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她们!”
……
“我给了弗兰登一笔买命钱,我把他叫到了这间密室……我杀害了他,并在他死前一根根敲断了他的骨头,听他整整哀嚎求饶了两小时……可惜,我的心情没有变化。”前一刻男人嘴角还露出幸福的笑容,下一刻,被冷漠取代。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折磨,并杀死一个普通人,并不能让奥尔托兰感觉内疚,或者伤心。过去成千上万次活体实验足以证明我的铁石心肠,而我唯一在乎的人,只有艾娃和孩子。”
“我头一次感觉到,内心强大,也是一种罪过。”
……
“1263年4月,我在朗·爱塞特法师图书馆寻找解救之道,我在大街上碰到一个妓女。第一眼,我误以为她是艾娃,她的背影,脸型、鼻子,和艾娃一模一样。”
“我想到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办法……我给她一大笔钱,留给家人,然后把她带回了印达尔斯费尔岛……我和她相处了两周,我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总是不经意间把她和艾娃弄混淆了,是时候行动——我把她带到密室,折磨并杀死了她。”
“那一刻,我体验到了好几百年不曾体验到的感情——愧疚、痛苦……”
“越是愧疚、越是痛苦,心灵的破绽就越大——我回到家后再次接近艾娃,果不其然,‘达特’心动了,我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混沌能量,随着它在蠢蠢欲动。”
“但还不够,这头狡猾的邪灵担心无法征服我的意志,灵魂,没有轻易出击。”
……
“1262年5月。”
“我付出了人情和大部分积蓄,找到了另外两个假‘艾娃’,我的行为真是可笑啊,一个以魔法探索和真理为终极理想的法师,最后却开始自己欺骗自己。”影像中的男人笑容充满了苦涩……但眼神坚定、冷静。
“我依照老办法,和她们俩相处了一段时间,把她们当成艾娃,培养了一定的感情,然后再次折磨并杀害了她们。”
咔嚓,影响熄灭,又重燃。
男人外貌大变,变得蓬头垢面,浑身简洁大方的长袍变得皱皱巴巴,泥泞不堪,他龇牙咧嘴,时而哭泣,时而咧嘴一笑,
“哈哈……亲手伤害我‘最爱的人’……哈哈,难过,内疚、痛苦……割在她的每一刀都好像割自己,并亲手送走我的孩子。”
“我在最虚弱的时候赶回家,艾娃居然自杀了,还好项链为我盯着她……幸好我的方法生效了,我已经足够‘虚弱’……‘达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艾娃的消瘦的身体,附身于我这个创造者,它最憎恨的仇人!”
“我成功了,哈哈!这头恶心的邪灵再也不能威胁艾娃和我的孩子!我没有太特殊的感觉,也许是我太过悲观,达特控制不了我!”
他状若疯癫地大笑,眼角却浮现出一丝晶莹,
“我开始用法术治疗艾娃!”
“如果我能一直撑住,不受达特影响,那么我就能陪她走下去,看着孩子出生,几十年对我而言太短了。”
“我不用再冷落艾娃,我甚至已经把孩子的名字都告诉了她,男孩儿叫做亚萨,女孩叫做朵拉!”
……
投影中的眼球突出,满脸病态的男人深情地抚摸空气,做出一个把孩子搂在怀里的动作,就像一个神经病。
“让我再陪陪你,艾娃,我的孩子……”
“可惜啊……我创造达特的时候有多高兴,它伤害我就有多丧心病狂!我本来就接近崩溃的意志被它摧毁攻占,它不断向我编织幻象,操控我的梦境,让我精神恍惚。我心头堆积的内疚和负面情绪有若沸水。”
“我才陪了艾娃三天,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我从冥想中惊醒,我居然拿着刀站在艾娃身前,刀尖对着她的肚皮。就差一寸,如果不是心头的不安将我惊醒,我已经亲手杀死了艾娃和孩子。”
“达特读取了我的想法,清楚我的弱点,它要让我更痛苦,让我亲手毁灭我的最爱。”
“可我怎么能让那头邪灵如愿呢?”法师神态癫狂地咧嘴露出白牙声嘶力竭地咆哮。“我要亲手毁掉它!”
“我离开了家,回到了这间密室……把自己和达特都封印了起来。”
“作为它的创造者,我很清楚,想要毁掉它,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把它长久地驱逐出身体,再杀死它,可它绝不会放过我,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我更具吸引力。”
影像中的男人盘坐在这间密室中,猛然扬起了头,瘦削病态苍白的面容上只有绝望和决然,
“所以我只有第二个办法,和它一起消失!”
“但我不能自杀……肉体死亡,它反而能更加轻松地吞噬我的灵魂,它会变得更强大,脱离法阵,回去伤害艾娃。”
“我得把灵魂和这只寄生虫一起摧毁。”
“反正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岁,早已经活够了,就当提前结束退休生活。”
“我得找一个稳妥的方法。”
……
“1262年6月,伊达兰联系上了我,他说自己有个‘形神俱灭’的方法,他说特别适合我这种罪人。”投影中的男人,再也没有属于法师的冷静,和翩翩风度,瘦骨嶙峋、颧骨突出、披着破烂的布条,在这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就像一头人形恶鬼,全是骨头的脸颊偏偏露出无比温柔的神情,盯着光幕之后,小声说,
“我的孩子……如果你能找到这个水池,破解幻象进入这间密室,说明你足够聪明,当你开启了影像水晶,那说明你继承了我的魔法天赋。”
“你可以选择拿上护符,去科德温的班·阿德学院自费入学,丝绸袋里的支票能在任何一家维瓦尔第银行兑换一万克朗,足够你五年的学费,或者你可以选择用它过一辈子普通人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最后,我想告诉你,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你的母亲艾娃,她现在应该已经改嫁了吧,重组幸福的家庭。村子里好几个男人暗恋她,艾吉、法赫德……但我想依她的性格,应该会嫁给老实本分的法赫德。她值得更好的丈夫!”
“哈哈哈!”
男人疯子一样又是哭又是笑,突然把脸贴到光幕前,和猎魔人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那布满沙虫般细密血丝的眼球深深凝视他,至少持续了十秒。
仿佛要穿透时空,看到那时候,尚未出世的孩子。
两滴泪珠滑落眼角。
猎魔人屏住了呼吸。
“孩子,我这辈子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创造了你!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上路了……
永远爱你们的,冷酷无情的奥尔托兰……”
卡兹……
影像彻底湮灭。
密室恢复了一片黑暗。
猎魔人一声叹息,“跟我的猜测完全不同啊。”
第二十章 推测以及暗夜来客
昏暗的密室。
猎魔人盯着千里镜里的影像水晶,怔怔发呆。
“冷酷无情的奥尔托兰,三百多岁的生物改造领域大师,最后竟然为了妻子和孩子自我牺牲,还真是讽刺啊。”
这跟他的推测截然相反,他没想到背后存在这么曲折的故事。
“眼见和推理不一定为实,算是给我上了一课。”
但关于这位大师,他的感觉很复杂。
为了拯救妻子,残忍地折磨并杀害了四条无辜的人命,奥尔托兰把救赎建立在他人的绝望之上,他的行为大错特错,这是一种扭曲的爱!
可另一个声音告诉猎魔人,奥尔托兰已经付过买命钱,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但是金钱又怎么能跟命等同?
罗伊摇了摇头,排除脑子里纷乱的思绪。
注意力集中于当下,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从实验室里找出伊达兰的消息和下落。
“根据最后一段话分析,伊达兰提供了一个形神俱灭的方法,奥尔托兰应该离开了印达尔斯费尔岛去见他,可惜没提到确切位置。”
“奥尔托兰最后如愿以偿了吗?”
这位大法师和那头叫做“达特”的邪灵同归于尽了吗?
伊达兰提供的方法又究竟指的什么?
罪人、消灭肉体和灵魂……
罗伊感到一种异样的熟悉。
就在几个月前索登北边的玛耶纳的经历重现心头——罪痕累累的粮商被红色能量场湮灭,而他的仆人马托更是当着罗伊的面被红焰焚烧大半。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四大宗师行踪隐秘,而红光的出现毫无征兆,连德鲁伊之环的大师都找不到头绪。
“先这么假设,玛耶纳一系列的异状,都是伊达兰和四大宗师的手笔。”
“他们之所以出入战场,收集灵魂,也是为了净化世间罪恶这个崇高理想?”
可这未免太过于天真和理想主义!
这世间有善必有恶,两者是相对存在的,极端的善,或者极端的恶,在罗伊看来都是一种世界的失衡。
猎魔人深吸一口,没有往下继续深究,不能找到伊达兰,他的假设毫无作用!
……
五分钟后,他将四具尸体装进储物空间,取下装钱票的丝绸袋,犹豫了一会儿,又物归原处。
带上魔法封印门上的守护吊坠,离开了密室。
一轮弯月升上了夜空,月光透过林缝照得整片池塘反射。
“啊,宝贝儿,我的蜜酒,过来,再让我亲亲你的小嘴儿。”
年轻的导游抱着柳树蠕动亲吻……嘴里说着一连串甜言蜜语,口水鼻涕横流,似乎把那棵柳树当成了他的梦中情人。
猎魔人摇头一笑,用钢剑刨开泥土在附近挖了一个大坑,将四位死者入土为安。
一个响指过后。
“唔……我,我刚才怎么了?”克洛特擦了擦嘴角恶臭的口水,和被夜风吹出的鼻涕,脸色迷茫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挠了挠酸胀的胯部。
“年轻人睡眠质量相当不错……”猎魔人冲他点点头,“坐在池塘边也能睡着,睡得很沉、很香,我就没打扰你。”
“抱歉,肯定是今天跟您走了太多路,差点走成瘸子,累得慌。对了,您有什么发现?”
罗伊想了想,点头。
“我找到了奥尔托兰留下的记号,他已经回归朗·爱塞特,继续当起了自己的富家翁。恐怕已经另外娶了个老婆。”
“我就说嘛,那家伙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
……
轻柔的月光笼罩着罗伏藤村,仿佛有皎洁的薄雾在房屋和道路间涌动。
院子里传来狗叫和虫鸣。
一派静谧祥和的农家风情。
罗伊又一次来到那栋红房子外,但这次他没有敲门,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内眺望,明黄的火光照出一个温暖的家——扎着头发,披着灰色围裙的女主人艾娃含笑搅拌着篝火堆上的铁锅,肉香和蔬菜香顺着沸腾的热气飘出窗外。
另一个身形高大,穿着朴素亚麻外套的男人在她身边,正把襁褓里的婴儿举高高,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挂着开心和幸福的笑容,
“哈哈,亚萨,想爸爸了吗?”他戳了戳婴儿的小鼻子,又用下巴粗糙的胡茬摩挲婴儿娇嫩的小脸蛋。
“咯咯……”
“轻点!”女人娇嗔道,“把亚萨戳成一个塌鼻子,以后找不到媳妇!”
“哈哈,只要他跟我学好出海捕鱼的技术,绝不会为娶媳妇发愁!”
“一辈子渔民有什么出息?你三十岁的时候,不是还单身?村子里就属你最笨!”
“胡说!我不是娶到了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心灵手巧,又贤惠,这都是弗蕾雅神的英明安排!”
女人脸上掠过娇羞的红霞,美态惊人。
“亲爱的,你看,小家伙在冲我笑呢,真可爱,嘿嘿,唔啊——你在挽留爸爸?我保证,明天留在家里陪你玩!”
“咯咯!”
猎魔人沉默地看着屋内温馨的一幕,目光掠过屋内男人和女人灿烂的笑脸,心头莫名有些发酸,夜风吹得他后背发凉。
“艾娃啊,你永远不知道,你憎恨又难以忘怀的男人,为了你和孩子付出了些什么代价,做出了什么牺牲。但你就这么一无所知地幸福下去吧。”
亚萨只是个普通婴孩,不具备魔法天赋,自然没必要知道这背后扭曲的故事。
猎魔人不欲打破他们的平静生活。
想了想,他的右手悄悄伸进了窗户木护栏,把那条价值连城却毫不起眼的项链放到了窗台上。
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
“对了,亲爱的,孩子脖子上的项链去哪儿了呢?”
“啊?我记得我给他取下来擦洗了一遍,在窗台边晾晒着吗,我找找?”
下一篇:海兰萨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