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约点
“治安官,没抓到凶手?”阿尔祖脸色惨然。
尽管那群亲人没谁把自己视若己出,但他们养活了自己!
“狂欢夜啊,两个世纪的战争结束,全城人都在忘乎所以地享受、庆祝,谁又能注意到治安问题。听说还有好几个家庭在那晚遭了难,报了案但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最后不了了之。”
马里波明明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为何还要发生这种人间惨剧?!
阿尔祖的心悄然绷紧,一股悲伤弥漫了起来。
“那之后,泽妮娜为了补贴生活,去了梅里泰莉神殿最外围的医疗室当志愿者,救治伤者,换点食物,差不多一周回来一次。”
女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暗自淌泪,
阿尔祖神情恍惚,眼前又闪过那张发辫飞扬,颐指气使的小脸,多年不见。
那个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的泽妮娜居然会去又脏又臭的环境里当医生,治病救人。
世事果真奇妙。
神殿医师。
莉莉安娜曾经的工作。
女人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把拽住阿尔祖的手,她的手皮包骨头,皮肤就像冰一样冷,
“阿尔祖,不,卡西利亚斯,你是个大人物了,军队,大公、祭司都要给你面子吧?求你去神殿外面的医疗室帮我看看吧……帮泽妮娜说几句好话,让她工作轻松一点,让她别再遭难。”
“帮帮我,卡西利亚斯,”她恳求着,泪珠滚过干瘪的脸颊,“看在以前照顾你的份儿上!”
“放心,婶婶。”阿尔祖将女人冰冷的手掌包在掌心,重重点头,“等我好消息。”
……
神殿医院就在马里波城西,因为延续两个世纪的战争,以及魔物的危害,每天都有大量伤者病人,它毫无争议地成为这座城市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大门口灯火通明。
阿尔祖一路行来畅通无阻。
神殿外辉煌大气的建筑之外,黑压压的帐篷组成外围区域。
徘徊散步的信徒、病人,女祭司们一看到他的那张黑色卷发的脸,褐色的眼眸,和满身神秘又昂贵的戒指、护符。
立刻陷入震惊。
躬身行礼,态度恭敬感激、又带点畏惧。
匕首战争已经结束,但马里波人永远无法忘记——宿命的敌人艾尔兰德军队,被这位法师的召唤物摧枯拉朽击穿的那一幕。
他是整个马里波公国的大恩人!
“您是——阿尔祖大人?!”一个穿着洁白罩袍的,脸上爬满皱纹的中年女祭司迎了出来,满脸赔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马上派人去知会弗洛克大公!”
“放松点,我就随便看看。”阿尔祖扫了她一眼,继续往灯火通明的帐篷区走,“治疗室在哪儿?”
“您受伤了?我带您进神殿吧,姐妹们医疗技术更好。”
“我想见一个人……泽妮娜医师,她在外围的治疗室。”
女祭司愣了一下,蓦地偏过脸,深吸一口气,“请跟我往这边来。”
帐篷中央的一间木房子,阿尔祖就看到十来个光膀子绑着绷带的士兵、毛头小子、老人聚在桌边,正热火朝天地打着昆特牌,
见到神殿的祭司和术士,立刻鸦雀无声,
“泽妮娜医师住在哪儿。”阿尔目光环顾了一圈,心头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他身后的女祭司脸色难看。
“您指的是泽妮娜·伯恩斯,曾经的贵族小姐?”
一个被孽鬼抓了一下脸,脸上带着三爪结痂的人把视线投向旁边的女祭司。
“愣着干什么,大人问你们话了?”女祭司训斥道。
“泽妮娜女士两天没来了。”左脸有颗痣的士兵匆忙转过头,背对术士,朝其他士兵打了个眼色,叫他们统一口径。
“我们也觉得奇怪,还以为她辞了职!”
“哼……”阿尔祖眯起的眼睛射出冷光,“你们把我当成瞎子吗?”
他转头看向了女祭司,后者支支吾吾,瞠目结舌,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老实交代,她去了哪儿?”
他的话音好似带着一股深入人心的魔力,随着微风穿过整个房间。
一个左手打着石膏的男人顿时脸色一呆,像是傀儡一样诡异地僵硬着脸,机械地张嘴,
“泽妮娜死了……”
这一瞬间。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所有人呼吸一滞。
很快又恢复如常。
“呵呵……”阿尔祖突然笑了,这笑声,却让所有人都感觉毛骨悚然。“在梅里泰莉女神殿附近,一位治病救人,品行高洁的女士,居然死了?”
他看向身后的女祭司,眼神像刀一样锋利,
“解释。”
女祭司双手紧扣在小腹前,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泽妮娜女士,被两个病人给糟蹋了……”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的老头,脸色浮现一丝挣扎,看向木屋左侧紧闭的大门,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为了方便照顾伤员,她晚上睡在这间治疗室隔壁的房间里。”
“可三天前,两个男人看她长得漂亮,又不是神殿的女祭司,不受梅里泰莉保护,于是起了邪心。深夜偷偷撬开了门,侮辱她之后,又偷偷溜走了。”
“她羞愤难当,第二天,就在病房里上吊自杀。”
……
治疗室内有了漫长的难熬的沉默。
“尸体呢?”阿尔祖语气异常地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在停尸房。”女祭司结结巴巴地说,“您知道的,医院每天都要死几个人,战争结束,大都是被怪物袭击重伤而死。”
“有人在神殿附近伤害了医生,如此重大的事故,为何半点消息没有泄露出去?”
“我……”女祭司被他燃烧着褐色光芒的眸子一照,嘴巴就自己开了口,“祭司们担心事情传出去影响梅里泰莉神殿的声誉,所以……不过治安官那边还在调查,还没有结果。”
“还在调查?你们的医生死了,你们就心安理得地坐在房间里玩耍?”阿尔祖嘴角咧开一个冷漠的弧度,凌厉的眼神挨个挨个扫过场中十来位病人,他们纷纷低下头,“你们这么多人,躺在一个房间里,这么多双眼睛,难道没有一个发现暴行?去制止那两个畜生!?”
一个胸涂满紫色药水的病人嗫嚅着解释,“那两个家伙强壮得就像恶心的变种人……还在马里波的军队里服过役,他们用眼神威胁我,冲我动刀子,警告我……我害怕,我不敢说……”
阿尔祖向后仰起头,闭眼。
我帮助过的士兵,杀死了一位医生。
“阿尔祖大人,我、我没办法……”另一个左腿固定着木板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扫了暴怒的术士一眼,“我不想另一条腿也被打折。”
……
“别说了,立刻把泽妮的尸体带回来。”
“啊,大人,今天太晚了,要不明早?”女祭司问。
“立刻,马上。”
……
半小时后。
阿尔祖如愿见到了泽妮娜的尸体。
她已经不年轻了。
但过去娇惯的生活,让她外貌胜过大部分贫苦人民。
此刻,这张光洁清秀的俏脸不正常地发黑,凝固着死前惊恐。
遍体青肿,肌肉痉挛。
显然受过残忍的对待。
“她为你们治过伤吗?”
阿尔祖缓缓地问。
众人垂头默认,如坐针毡地扭动身体。
“你们对得起她的治疗吗?救命恩人受到侮辱都不敢伸出援手?胸中还剩一点人性和良知?”
没人回答。
“你们可知——纵容犯罪,也是一种无可饶恕的罪过?”
几个男人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室内一片死寂。
法师凝视那名女祭司。
“这就是梅里泰莉女神的教条?”
“抱歉,阿尔祖大师,但我没办法,我人微言轻。”
女祭司脸色发白,带着羞愧的表情,挤出一滴眼泪。
“但以您这么尊崇的身份,只要您亲口跟大公爵说一声,调查立刻会有结果!他肯定会立马把那两个犯人交给你处理!我听说他会还想求您继续出手,攻城掠地,他会继续倚仗您!”
阿尔祖凝视着泽妮娜,神情恍惚,似乎看到了另一张脸。
同样的神殿医师。
同样死得相当痛苦。
她们舍命拯救的对象,同样抛弃了她们。
何其相似啊。
隐隐约约,泽妮娜那张青肿的脸颊和阿尔祖记忆中,已经远去了数十年的俏脸重叠。
治疗室里的病人,相顾骇然。
身份尊贵的法师,居然跪倒在女尸前,动作温柔地握住了她冰冷僵硬的手,将手背贴在额头。
“莉莉安娜,救这么一群人值得吗?为他们创造一个没有魔怪的安全世界,值得吗?”阿尔祖深情地凝视那张幻想中的脸,语气坚定,摇头,这次他终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值得,他们不值得救赎!”
一股缓慢,绵长,撕心裂肺的痛将他全部身心占据。
他手掌凌空一握,一枚被磨损得发黄的百合花的勋章出现在掌心。
“我累了,结束吧。”
他神经质地喃喃低语,治疗室内众人静若寒蝉,不知不觉后背开始发凉,面前男人身边奇异鼓动的能量,制造出一阵诡异的幻觉——
一连串报丧鸟的嘶鸣、声音越来越大,交织在一起的混响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几十年过去,我总算看明白。魔物杀死的人类,不及死在同胞手中的百分之一。”
“大师,”女祭司缩着肩膀,战战兢兢地问,“您在说什么?”
“无尽的战争,贪婪的欲望、丑陋的犯罪,自私的人心……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毒瘤。”
……
众人睁大了眼。
烛光忽而熄灭,屋内刹时沉入黑暗可怖的死寂。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光。
熊熊烈焰在屋中壁炉里长燃,把整座小屋照得通亮。
轰隆隆!
咔嚓!
大门之外,耀眼的雷电带着银紫相间的弧光,照亮夜幕低垂的天空,以及阿尔祖爬满泪水的脸!
治疗室、梅里泰莉女神殿、整个马里波,无数人民走出房门,一同眺望漆黑天空中的乱象。
云层在高空之中翻滚、越积越厚,漆黑如墨,乌云之下的城池也愈发阴郁起来。
忽然间,分叉的闪电劈开了头顶阴森,刺耳的炸雷接踵而至。
“诸神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吓得语无伦次。“世界末日来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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