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约点
老哈克闭上眼,沉默了片刻,整个人的状态松弛了下来,
“我知道了,实在感激不尽……既然凶手已死,想必巴舍尔也能瞑目,我心中再无遗憾。”老哈克浑浊的眸子盯着罗伊,突然恳求道,“之前定下了200克朗的报酬,可东拼西凑只借到150克朗,还差50。能不能宽限几天,等到房子卖出去……”
“放心,老哈克绝对不会赖账!”
猎魔人双手抱胸,环顾四周一圈,突然问道,
“这栋房子,你住了得有二三十年吧,真舍得卖?”
老哈克被问住了,眼含留恋地扫过火炉、斑驳的地面和墙壁。
“巴舍尔的尸骨还在艾尔兰德,你卖了房子又去哪儿?”罗伊目光从他两鬓的白发、布满褶子的瘦削面容,垂垂老矣的身躯扫过,“照我说,房子就别卖了!”
“罗伊大师,多谢你的体谅,”老哈克倔强地摇头,“但老头不能占你便宜!你帮了我大忙。”
“我可没说过要免掉那五十克朗!”少年突然朝他爽朗一笑,“我老早就想尝尝你的手艺。”
“等面包房重新开张,就用烤好的面包抵账——以后我再来艾尔兰德,你就让我敞开肚皮免费吃个够。”
“这……”
“咱们说定了,到时候别嫌我吃得多就行!”
……
“唉,少了四分之一的报酬,我可真是慷慨!”年轻的猎魔人满脸自嘲地摇头,怀揣150克朗的跨出面包房的大门。
如果委托者是一群臭嘴的刁民,他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但老哈克只是一位失去孩子,孤苦伶仃的父亲,罗伊经历了他为儿子付出的整个过程,实在不忍心拿走他最后的希望。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
大肚腩酒馆。
“俺们怎么都想不到……”满脸络腮胡的苦力饱饮了一口麦酒,酒劲浮上脸颊便唾沫横飞地道,“凶手是一位‘高贵’的白蔷薇骑士。”
坐在对面瘦的像猴儿一样的同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平日里伪装成艾尔兰德的保护神,暗地里却干着这种杀人的违法勾当,真的是吃里扒外的败类!”
“不,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凶手是两位才对,只是因为分赃不均内斗,死的那才叫一个惨呐。”
瘦猴儿摇了摇头,“我怎么听说他们杀人是为了完成什么恶毒的仪式。要不然为什么塞尔瓦托骑士会被架上火刑柱烧死。在以前,这种残忍惩戒只用来对付那些练就了阴邪巫术的老巫婆!”
……
“咕噜……咕噜……”
年轻的猎魔人灌了一口微甜的果酒,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果然,事实真相差不多已经被完全混淆。什么杀人越货、恶毒的仪式……”
“这不显而易见?”另一名胸前绑着绷带,鼻青脸肿的光头男人说,“希沃德堂堂一位亲王、大公爵,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丑事传得家喻户晓。”
“可惜没能见到希沃德身边的埃梅丽娅皇后,”罗伊摇头道,“究竟何等的倾国倾城,才能把赛门骑士迷得神魂颠倒!”
距离他找到猎魔人、破解疑案过去了两天,光头大汉伤势有所好转,但至少还得休养一周才能完全康复。
实际上雷索被锁在密室里并没有受到两位骑士的毒打,反而因为缺乏水和食物,身体稍有一些脱水、虚弱。
唯有胸腹之间那道恐怖伤口比较严重,却是之前由弗朗西斯留下的。
“咱们最好不要再去招惹那个高阶吸血鬼。他虽然举止怪异,”罗伊对那家伙的观感很复杂,“但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和你打了一架也是因为你把他误认做凶手,先一步设下埋伏。”
少年又想起高阶吸血鬼临别之际念诵的短诗,隐隐觉得对方似乎早就看穿了一切,还做出了提醒。
“我自有分寸,”猎魔人抿了一口矮人烈酒,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说正题,你总算没辜负我和瑟瑞特、奥克斯的期待,度过了青草试炼——”
大汉眼神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成为二十年来蛇派唯一的新鲜血液,这是命运的旨意,蝮蛇学派崛起的第一步!”
罗伊闻言捏了捏脖子上的精致的蛇派吊坠——雷索昨天交给他的,蝮蛇学派正式猎魔人的身份证明。
从没哪一刻,他像现在这般对蛇派充满归属感。
“青草试炼后,我能感觉到微弱的魔力,能学习法印了吧?”少年充满期待地望向光头大汉。
“贪多嚼不烂,”猎魔人却摇道,“你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别的学徒好几年的课程,是时候沉下心打磨一段时间……何况在手术台上半死不活两个多月,你的剑术和弩射技术没有退步?”
“有一点退步……”少年暗金的眸子在猎魔人身上一扫,打趣道,“但我不会被两个白蔷薇的骑士给俘虏……”
光头大汉脸颊一抽,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刚想说话,酒馆的窗外突然传进来一阵异样的嘈杂,一群人潮水般从王宫的方向涌出,其中有轻薄长袍的仆从、有全副武装的侍卫。还有一位在侍卫环绕下头顶王冠身披白色披风的微胖中年男人。
他们大呼小叫、脸色惶恐、仿佛被某种恐怖的东西给驱赶了出来。
“大清早的、王宫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两人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矮人丹尼斯·克莱默带着几名手下再度找上门。
“雷索大师、罗伊,很抱歉打扰你们养伤。”矮人恭敬地苦笑道,“现在情况十万火急,我想整个艾尔兰德城除了两位,没其他人能解决这个大麻烦!”
“大麻烦?”罗伊嘴角浮现一抹压抑不住的笑意,
这绿帽亲王啊、还真是个麻烦精。
他请示地看了眼大汉,对方点点头。
“说说看吧。”
矮人把两个手下打发到房间外看门,接着收敛声音陈述,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今天上午,照顾埃梅丽娅王后的侍女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叫声。”
矮人回忆着侍女的描述,
“叫声里饱含悲伤、怨恨、愤怒各种负面情绪,像是幽灵的啼哭叫人毛骨悚然。”
“她打开王后的卧室门检查,然后发现……发现了一个人背对敞开的房门,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站在王后的床前。”
矮人声音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
“那鬼东西漂浮在地上!”
“没有脚,穿着一套藏青色的、皱皱巴巴的半透明长裙。”
“两条又瘦又长的手臂长满了尸斑,还有她的脸,我后来也看到那张脸——完全没有一点活人的特征,黑洞洞的鼻孔和眼眶,脸上全是青灰色的被风干的肉。”
“我觉得这是一个幽灵!它尖叫着把侍女给吓跑了,又追上去!可追到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徘徊不前。”
“好像它不能离开房间!”
听到此处,罗伊心中有了猜测。
“整个王宫的人都被惊动了,兄弟们一起去检查,却发现王后的房间里不止一头幽灵而是——八头!”
两名猎魔人听得眼神一凝,也被吓到一大跳。
八头妖灵同处一室,危险不亚于吸血鬼吧?
“我发誓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哪怕当初在战场上面对上千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我眼睛都没眨一下。”矮人垂下了头,他似乎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
“可是这两头幽灵齐声尖叫,所有人都被吓破胆!我至今想不明白,当时怎么会害怕到那种地步,打都没打转身就逃,像中邪一样。我只能勉强带上亲王陛下,跟大伙儿一起逃离王宫。”
“确切地说,这些东西并非幽灵,该叫做妖灵……它们的尖叫相当于一种精神攻击,能够瞬间摧垮大部分人的勇气。你不必太过在意。”
罗伊给了矮人一个平静的眼神,安抚下他躁动的心情。
“但究竟是普通的妖灵、日间妖灵、瘟疫女妖、还是忏悔灵现在尚无法判断。”
“有一点我想不通。埃梅丽娅王后的房间无缘无故怎么会混进去几头妖灵?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少年顿了顿,“王后可还安好?总不会失踪了吧。”
矮人脸色晦暗,讷讷无言。
光头猎魔人脸色严肃至极,“妖灵这种东西,通常不会在人类居住地出没。更何况一次性出现如此之多,绝对有某种特殊的原因。”
“克莱默,你有什么想跟我们解释的吗?”
矮人闻言沉默了片刻,纠结得都快把胡须扯下来,“事已至此,我也不瞒着两位。房间里除了那一群妖灵,还有埃梅丽娅王后的……王后的尸体……”
“埃梅丽娅王后,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了!尸体还在那儿吊着呢。”
矮人浓密的胡须一颤,语气沉重而伤感。
“你们亲手破解上次的连环杀人案,也了解案情。自从希沃德殿下知道王后和赛门的私情后,简直气疯了,下令把她软禁了起来,这才刚过两天,没人料到王后会突然自寻短见。”
“上次的事还没有彻底结束……”罗伊心有所悟,很显然,这几头突然现身的妖灵与太阳教的隐秘仪式脱不了关系。
赛门虽死,但七种罪行已被终结,仪式完成……
而且他最后的死状——身后多了两支血肉的翅膀,莫非蕴含着某种深意?
“我敢肯定,其中有一头妖灵是埃梅丽娅王后所化。”
“还有另外的七头,你们没发现?和之前凶案的受害者数量正好相当。”
第十六章 再见,我的蔷薇
在死前要处理好自己的事务,与所爱的人道别,写下遗嘱,向伤害过的人道歉,不然你会永远离不开这个世界。
——给一个垂死之人的忠告
“那该怎么做?”矮人问,如果放任两头妖灵在王宫内日夜哀戚,整个王宫将永无宁日。
“首先得你得搞清楚妖灵的本质。”雷索说,“妖灵是种可悲又恐怖的生物,它们一直被无穷的痛苦纠缠身心。因为自觉生前被亏待、陷害,所以始终满心愤怒,对于活着的人是又恨又妒;因为生前有未曾了结的心愿,所以强烈不甘,迟迟不愿意离去。”
“而这些强烈的情感就是驱使他们一直逗留世间的羁绊。我们只需摧毁这羁绊,即可将它们彻底消灭。”
“羁绊?”矮人为难道,“他们的羁绊?难不成俺还要挨个挨个去他们生前的家庭里,了结他们的愿望?不能动用武力把它们统统解决掉?”
雷索摇摇头,“就算我没受伤,也很难一次性对付狭窄房子里的八头妖灵……这玩意儿不怕火焰、毒素,相当棘手。”
“硬上不现实,只能采取别的的办法——羁绊理应就在房间中,因此妖灵们从诞生之日起,就无法离开房门半步。”
“咱们得把羁绊找出来。”
矮人沉默。
他引导着说,
“假想一下,你本来活得好好的,却无缘无故地被人杀害,甚至死前还遭到折磨,痛不欲生。然后你变成妖灵,你心底最大的愿望会是什么?”
“仇恨……血债血偿!”矮人冷冷地说,“俺会让凶手得到报应,让他灰飞烟灭!”
“那如果凶手也死去变成了妖灵。”
“俺会永远纠缠在她身边,让他无法安息。”
“所以——”罗伊拍了拍矮人的肩膀,“塞尔瓦托已经被烧死在火刑柱上,凶手还剩下妖灵化的赛门。”
“那么我们只需要除掉赛门骑士……六名死者就会解脱。”矮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更进一步说,埃梅丽娅王后是赛门爱意的寄托,赛门的羁绊。同样是七宗罪仪式的中心。”
“所以埃梅丽娅才是一切的根源。她吊死在房间里,无法脱离,更被一群妖灵缠身。解决掉她,这一切都会消散。”
矮人闻言脸色一变,“消灭王后的鬼魂?”
“更确切地说是净化。让它们从昏昧的躯壳中解脱。”
猎魔人说,
“妖灵没有人类完善的情感,却具备生前最后一缕执念。咱们找出执念、然后净化王后的妖灵。”
……
矮人捋着满下巴的黑褐色长须,带着两名猎魔人再度光临王宫。
一路上不停述说王后在宫中的艰难处境。
一方面是由于王后卑微的出身。相比于一国之君的希沃德,埃梅丽娅仅仅是一位艾尔兰德领地男爵之女。
希沃德一直很享受这种对自己女人身份地位上的优越感,对埃梅丽娅的态度极其冷淡,平日里不管不问。
王后对他而言,仅仅相当于一个生孩子的工具,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何况还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更加不受待见。
“如果没有亲王,埃梅丽娅小姐和赛门骑士还真是金童玉女,无比登对。”
矮人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接着瞬间将它驱除出脑海。
“大公毫无疑问欠王后一个道歉,这便是执念所在。”
光头猎魔人说了一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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