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幽祝
没什么印象。
如果用高级计算机去同时扫描秋长天和陈观水的脸部结构,必然会发现两者其实长得一模一样。
但人类负责辨认记忆相貌的脑部区域,却并非是依靠对比诸如鼻子大小、眼睛间距之类的数据是否契合,而是依靠组合目标相貌的五官分布,结合诸如气质、神态、习性等等,最终形成一个大致的印象。
昆仑镜的镜花水月幻术,则是直接扰乱这种最终印象。
因此,虽然看到了陈观水的真容,但徐应怜却没法将其和记忆里的秋长天对应联想起来。
见徐应怜没有异样,陈观水也暗自松了口气,只是继续指着白城的方向,刻意压低声音沙哑说道:
“白城就在那里。”
徐应怜失望至极,毕竟这直觉指向的是一个普通牧民,与她的师兄秋长天毫无任何关联。
但她着实没有其他任何的线索了,只能不死心地问道:
“你声音怎么了?”
“昨晚没睡好,有些哑了。”陈观水敷衍说道。
“哦。”徐应怜摸出一个丹瓶,“我这里有些丹药,你吃了就好了。”
“不敢劳上仙挂念。”陈观水哪里敢吃,只是做受宠若惊状,推辞说道,“这点小病,捱几天就好了。”
“知道我是上仙,你居然不意外?”徐应怜皱眉问道。
又找到一个疑点:寻常凡人遇到仙人赐丹,不应该是立刻狂喜收下,三跪九叩以示心诚吗?
怎么还能遇到推拒不收的?
“哈哈哈。”陈观水便洒脱笑道,“苍茫草原,万里风沙,上仙居然一袭白衣,毫无尘色,不是上仙,难不成还是每天洗衣的凡夫俗子?”
“你倒是好眼力。”徐应怜淡淡说道。
虽然对方说得有理有据,没法反驳,但这种让人憋屈的感觉,实在是太有既视感了。
考虑到这年头改变相貌的易容幻术也有不少,徐应怜原本的沮丧灰心之感也尽数散去,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观水一眼,随后便飘然离开。
陈观水刚松了口气,却看见徐应怜并未急着离去,而是来到羊群边上,招呼那些穿着脏兮兮袍子的放羊孤儿。
孩子们明显也都是颜值生物,对这个虽然戴着面纱,但看着就漂亮无比的姐姐非常有好感,一个个都瞪大眼睛想要跟她说话。
“告诉我。”徐应怜摸出另一个丹瓶来,“告诉我那个哥哥的事情,我就给你们糖吃。”
哪里还需要什么糖啊,孩子们已经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
“懒惰!”
“整天睡觉!”
“总是不干活!”
“连大黄都比他勤快些!”
大黄,便是负责驱赶羊群的其中一条牧羊犬。
听着这么多似曾相识的形容词,徐应怜心中的既视感已经越来越强烈。
当然,这些都构不成确凿的证据,因为这天底下到处都是懒汉,总不能见着一个就说是跟秋长天有关系。
但女人素来是不需要什么证据的,徐应怜凭借自己的直觉……不对,应该说是自己的七巧玲珑心,判断出这个牧民肯定跟秋长天有什么关系。
她翩然回到陈观水身边,说道:
“我初来乍到此地,要去白城,缺一个向导。”
“我没去过白城。”陈观水连忙说道。
“没事,本地人总比我这个外来者强些。”徐应怜自然不肯放过他。
“我也是外地来的。”陈观水赶紧说道。
“哦?”徐应怜立刻问道,“你是从哪个外地来的?”
“扬州。”陈观水心知此时绝对不能犹豫,否则被怀疑扯谎的概率就会迅速提高,因此果断说道,“我来自扬州广陵郡。”
“扬州吗?”徐应怜思忖片刻,说道,“我不会让你白带路的。”
她取出一个丹瓶来,说道:
“这里面的丹药……服一颗便能延寿一年,最多十颗,做你的报酬如何?”
按照寻常人的逻辑,见着能延寿的丹药,那别说是感恩戴德,就算是立刻跪舔对方也不为过。
然而,陈观水既不想感恩戴德,也不想跪舔徐应怜。
一方面是他确实不需要什么延寿丹药,另一方面则是伪装了这么多年,陈观水实在是不想再夸张地演戏下去了。
自己之所以肯窝在游牧民营帐里混着,就是因为这里无需伪装,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谁来了都不能逼我,徐应怜也不行!
“我不需要,多谢上仙。”陈观水叹气说道,“我一直觉得活那么久其实没什么意思……上仙您看,我们游牧民靠天吃饭,每年过冬都像是过鬼门关。无论阳寿一百还是九十,明年的春天都未必能见到,延寿有什么意义呢?”
徐应怜思忖片刻,再次说道:
“你若是想要修道,我可以给你吐纳功法。只要能学会法术,抵抗严寒应该就不难了。”
“上仙看我是修道的料吗?”陈观水哑然失笑。
“不像。”徐应怜直白说道,“但我看你像是说谎精……就是那种能如同吃饭喝水般自然地说着谎言的人。”
陈观水心中一动,便晓得这徐师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无论自己如何推拒,徐应怜都会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还不如先随她一起过去,路上找个机会脱身,再也不继续待在这里了。
心念至此,陈观水便爽快说道:
“行吧,不过把丹瓶收起来,我真的不需要。”
见他松口得如此之快,徐应怜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便不纠结这个了,只是说道:
“安排坐骑吧,带我去白城。”
“没有坐骑。”陈观水摇了摇头,“这些牧群不是我的,我不能拿他们的马匹。”
“难怪。”徐应怜试探说道,“我看这些孩子都不怎么喜欢你。”
“我说过我是外来的,孩子们不喜欢外人,很正常。”陈观水淡定说道,“牧群的主人倒是和我挺聊得来,让我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那你如今和我走了,没关系吗?”徐应怜讶异问道。
“没事,为上仙带完路后我就回来。”陈观水回答说道。
这一番回答没什么破绽,以至于徐应怜心思略沉,心想这人虽然性情豁达,但却没有半点高傲,和师兄实在差得太远。
总不会真的是自己弄错了吧……
她很快便压下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心思,继续试探说道:
“孩子们说你很懒。”
“不是我的坐骑,我为什么要努力?”陈观水反问她道。
徐应怜沉默下来。
她虽然心思聪颖,但论起胡侃之术来,段数比陈观水还是差得太远,因此很快便无言以对,半晌才重新问道:
“没有坐骑,我们要如何过去,总不能走过去吧。”
如果陈观水反问说“您不会御剑术吗”,那他便算是漏馅了。纵然御剑术在修士之中算是人尽皆知,但凡人怎么可能会接触到这个概念?
陈观水当然没有上当,偏头说道:
“到那边的白水河,找个路过的渔船搭一搭……上仙身上带了银两吗?”
“带了。”徐应怜身上当然没有带凡间货币,但基本的障眼法她还是会的。
陈观水叫来孩子里最大的那个,交代他自己要外出几日,随后便带着徐应怜往河边走去。
白水河不算宽阔,但水流也较为湍急,等了半天才有孤舟经过,上面放着好几捆木柴,吃水线压得极深。
船夫原本不打算让两人上船,但见了徐应怜变出来的银钱后,也就果断地丢了一些木柴,腾出重量来让两人搭载。
徐应怜身为修士,只是轻轻一跃,便稳定地落在渔船上面。
陈观水相对笨拙许多,等那船只靠岸过来,才用力跳过去扒住船舷——还差点儿算错距离落了水。
徐应怜冷眼旁观,心想这人无论身手还是体质,都是凡身肉胎的水准。
但这些都不能作数,因为师兄也是精擅伪装之人……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孤舟沿江而下,两边放眼望去尽是黄褐,偶尔也可以看到许多牧群。
徐应怜负手立于舟头,看着两旁江岸上的景色,沉吟不语。
陈观水则是跟船夫攀谈几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将船夫的钓竿借了过来,开始在江面上垂钓。
“流水垂钓?”徐应怜诧异问道,“这船行水动,钩饵也跟着移动,如何可能钓到大鱼?”
“无所谓。”陈观水不以为意,“愿者上钩罢了。”
愿者上钩……徐应怜默念几句,心想自己还真是愿者上钩了。
不愿意放弃跟师兄有关的一切线索,所以哪怕是一点点微妙的错觉,自己也像是急切的大鱼般追向钩饵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很快便郁郁起来,一时间也没了交谈的兴致。
船只漂流了半日左右,终于抵达了白城。
城墙老旧,依水而建,墙内炊烟袅袅,墙外有大量集市,无数汉人、羌人、牧民、游商互相大声交谈,周围极其嘈杂而喧嚣。
徐应怜总算将情绪稳定下来,跟陈观水吩咐说道:
“随我去白城吧,我需要做些事情。”
第十八章 肯定就是他!
陈观水头疼得很。
如今看来,徐应怜虽然没有看出任何异样,但明显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和秋长天身上的某种关联,因此才死死抓着自己不放。
除非自己坚持去扮演一个落魄流民的角色,才有可能和她周旋到她失去耐心,但自己早就不想再去演戏,又何必要再如此下去呢?
还是找个机会跑路吧。
陈观水这边头疼,徐应怜那边同样苦恼得很。
她哪里有什么事情要在白城进行?只是找个理由继续试探陈观水而已。
如今一会时间却是不晓得要做什么,进城之后目光只是缓慢转动,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的事物。
“我要去买点东西。”徐应怜忽然说道。
“上仙自便。”陈观水懒洋洋道。
“随我过来。”徐应怜眉头一皱,吩咐说道。
她也不提为什么要随她过去……陈观水默默跟上,随徐应怜进了一处店铺。
刚一进去,陈观水便立刻意识到,此处店铺必然是修真者开的。
门口地面上的防盗阵法,几乎是不带掩饰的。
在货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商品,陈观水随意看去,几乎都是些品阶低下的丹药或者法器。
虽说大家都不可能把最好的东西,公然放在最外头随意展示,但从外面这些玩意来看,估计里面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店主人最多筑基境化府阶,不可能再高了。
徐应怜在货架之间流连,时不时还在诸多法器面前驻步,托着下巴对着法器光华研究一番。
陈观水在后面老老实实跟着,心中则是腹诽不已: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就像是数学系大学生看幼儿园的认识数字课本一样……丢不丢人啊!
但他也隐约猜到徐应怜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试探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反应罢了。
只要自己露出一点“就这”的表情,落在她的眼里,必然就成了实打实的破绽。
好烦,好想跑路啊……
陈观水仔细思索,发现自己此时若是强行跑路,居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逃跑成功。
首先,单纯比拼御剑术的话,自己应该会比徐应怜快上一线。
前提是徐应怜没有别的什么手段,尤其是她那一身凤凰之血的神通,指不定就有什么加速的秘法……相比之下,自己的逃命神通实在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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