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真熊初墨
自从他当了医务处处长后,从前的那些狐朋狗友的接触越来越少,官威也越来越重。
不重不行,每一起医疗纠纷都像是一场抢救。
如果白处长不吼起来的话,没人会重视。
白处长想要捕捉心里为什么会有那种怪异的感觉,沉默的换衣服。但几秒钟后,他意识到更衣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你们继续聊,我进来前说什么呢?”
“肾内老钱最近焦头烂额的,正在应付学校和女方家长。”
“嗯?钱学斌?他儿子多大。”
“高三。”外科教授强忍住笑回答道。
“高三就……也是,现在的孩子们和咱年轻时候不一样。我是初恋就结婚,现在想还挺亏。不过钱学斌也是,叮嘱孩子注意安全,不能因为是男孩就不管。”
“白处长,用措施了。可是……”
外科教授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对不起啊,我实在没忍住。”外科教授解释道,“的确用措施了,戴的套子,可是据说第二场的时候把套子翻过来又用了一次。
你说说老钱节省的习惯竟然也能遗传,关键是怎么省都不能再用一次啊。”
“……”白处长也很无语。
现在教育完全跟不上,连英国皇家妇产科学院官网都被定义成黄色,怕不得未来愈发不堪起来。
不过这种事儿白处长解决不了,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他也并不纠结,直接闪念过去。
“对呗,现在的年轻人,又菜又爱玩。”另外一位教授笑道,“前几天妇科会诊,我听她们说有个女孩经期不规律,说是避孕药超量。妇科医生问说明书不是写了药量么,你猜她怎么说的。”
“一次一粒,按照次数来,结果就超量了。”白处长淡淡说道。
“啊,都闹到纠纷办去了?”
“纠纷办这类事情太多,想都不用想。”白处长笑道,“咱们有一个老大难的患者,口腔科拔牙的,你们知道么?”
众人纷纷摇头。
大家都很奇怪,按说白处长说的事儿应该是很严重的,可口腔科没听说有什么大型医疗纠纷。
“拔完牙非说拔错了,要赔偿。术前、术后的CT都在,就是不承认。”白处长道,“还说自己家里穷,拔错了牙以后没钱再看病,装可怜。”
“赔了多少?”
“没赔。”白处长道,“刚去的时候我就安排支援医生去和他聊,我就不信了CT都在,客观证据明确,也没后遗症的情况下凭什么赔钱。”
白处长毕竟是临床出身,临床医生想糊弄他,很难做到。但临床医生占理的情况下,白处长也会护着点。
搞临床的人多少都有点拧,这点哪怕白处长也改不掉。
“我观察过,他不应该是穷苦人家,后来找人看了眼,他骑自行车来医院,走的时候骑自行车去换车。”
“哦,开车了啊。”
“开的宝马X5.”
“我去!能开X5,还会惦记这点钱?!”一名教授惊讶。
“人么,什么样的都有。”白处长道,“开好车去地里偷西瓜的人不也有么,最离谱的是我认识一个行长家的女儿,去了隔壁银行,结果每次都顺现金。”
“!!!”
“也没多少钱,从头到尾才1200块钱,监控视频一调就发现了。被发现后她还振振有词的说——我做了大家都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儿。”
“这话有道理啊。”一人说道。
旁边的人连忙踢了他一脚,那人马上闭嘴。
“你们聊着,我先走了。”白处长换好衣服后说道。
他知道只要自己在更衣室,气氛肯定不对,与其大家都压抑还不如早点走去忙自己的事儿。
话一出口,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们个问题。”
“白处长,您说。”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你们见过最牛逼的术者做的手术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一人笑了笑,“我在魔都进修的时候有一台手术胸膜黏连的特别厉害,主任的关门弟子真是情商太高了,他就知道主任会发脾气,第一时间又开了一台,他自己上手把纵隔肿瘤游离的干干净净,上去开一枪就完事。”
白处长微笑,这种手术,做的的确堪称完美。
“然后他和主任说,师父,我那面做不下来,咱俩换一下?主任去一枪打掉肿瘤,二十分钟做完,回来后神清气爽两人把胸膜黏连的手术给拿下来了。”
“用了多久?”
“4个小时。”那名胸科教授说道,“腔镜啥都看不见,游离哪哪出血,也就是主任的水平高,用胸腔镜操作完全看不到解剖结构的情况下稳稳的一点点游离,就这么把手术稳稳拿下来了!”
解剖结构!
一道闪电在白处长的脑海里划过。
术中他感慨过吉翔的手术解剖结构清楚,但只是一闪念而已,潜意识留下印象。
吉翔做手术的解剖结构不是清楚,而像是学校教研室的老师做局部解剖标本!
原来自己的不安在这!
白处长的手有些冷,血氧饱和度刷刷往下掉。
吉翔!
他手中的解剖结构清晰的像是自己在上解剖课!!
第225章 恭喜
做过手术的医生,或者是医生都清楚,手术其实并不难。
一本一本厚厚的、等身高的外科手术学上有标准的手术过程,只要按照书上写的去做就可以。
如果每一个患者的解剖结构都和书本上画的那么标准的话,难度的确不高。
可是,书上写的并不可能每次都完美呈现。
甚至绝大多数手术的患者体内解剖结构都和书上写的或多或少有区别。
手术过程是不是顺利要看解剖结构变异的厉不厉害。
所有手术中,先天性心脏病的新生儿手术难度是最高的。
就是因为有些稀奇古怪的解剖结构哪怕术者经验再怎么丰富都没见过,只能凭借自己的临床经验以及对解剖、生理的认知“冒蒙”去做手术。
曾几何时华西大佬面对复杂先心病的手术做不下来,只能找帝都的另外一位大佬飞过来,两人站在手术台上商量着来。
这是最极端的情况。
普通医生面对的是异常增生的血管、神经,一旦切破血管,视野就会变的一塌糊涂。
但刚刚看吉翔做手术却是另外一个概念。
解剖结构清晰,简单,明了,像是学生时代局部解剖学老师给上课时的大体老师。
虽然也有变异,可些许变异的位置在吉翔手下根本不存在一般。
庖丁解牛!白处长脑海里飘出几个字。
他终于明白自己心理隐约的忐忑不安到底是什么。
吉翔的手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上一大截,甚至已经远超自己巅峰时期的水平。
回到办公室,白处长打开邮箱,寻找泌尿外科刘主任给自己发的邮件。
院内网发邮件汇报近期的学术会议等等是院里面的规定,一般白处长根本不屑一顾,扫一眼过去就行。
自己又不能说不让他们去参加学会,而且很多学会已经变成社交的一部分,拓展主任们在医疗圈的人脉、在自己名字前加一个抬头等等。
隐约记得刘主任发了封邮件。
白处长忽然对泌尿外科的这名小规培生相当感兴趣。
点击邮件,白处长一字一句的认真阅读。
要在省内开展一次手术比赛,白处长眼前满满都是干净的手术术野。
他仔细掂量,嘴角露出一丝笑。
拿起电话,打给病理科。
“池主任么,我,白墨。”
“白处长,您好,有什么事儿您指示。”病理科的池主任说道。
“泌尿外科刚做完的丁癌手术,标本送去了么?辛苦你抓紧做。”
“标本需要固定,我尽量早点出,不过最早得半夜才行。”
“好,我等你消息。”
手术做的干净是一方面,切下来的肿瘤切缘有没有转移,是另外一个问题。
不能光是看着好,要切缘阴性才能证明肿瘤切的干干净净,才能最后给吉翔的手术盖棺定论。
白处长有耐心,他静静的等着。
十几个小时后,池主任的电话打过来。
“白处长,今儿是泌尿外科外请专家了么?”池主任略有诧异的问道。
这句话一问,白处长就知道了结果。
和自己想的一样。
“没有,是他们自己做的。”白处长回答道。
“鳞癌,切缘阴性,清扫的两侧腹股沟淋巴结也没有转移。手术做的相当干净,我看术者是墨成规墨教授,他水平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还好,只是个丁癌的手术,墨教授肯定能拿得下来。”
“不不不,白处长,我知道墨教授能做部分切除。可标本送来的时间有点早,所以……没事就好,您还有其他指示么?”池主任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辛苦了。”
挂断电话,白处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吉翔的手术做的的确完美,丁癌部分切除+延长术,很贴心的考虑到患者术后心理建设。
手术比赛的事儿自己要费费心喽,白处长想到。
……
……
泌尿外科病房,吉翔正在和患者闲聊。
他也没想到病理科会加班加点,由他们主任亲自出手连夜做病理。
所以吉翔一直等着结果。
一般病理需要2-3天,结果出来前都没办法把话说死。
拿着打印出来、还带着热气的病理单,吉翔也很开心。
“病理结果出来了,该切的都切掉了。而且是恶性程度比较低的鳞癌,加上是早期,预计术后恢复会很不错。”
“医生,你说的再简单点。”患者有些欣喜,但并不敢确认。
一路峰回路转,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么说吧,因为是早期,没有延误治疗,肿瘤出现转移的可能性极低,算是痊愈。而且做的部分切除……emmm,长度没受到影响,不光是这样,除了角度不对之外还要比术前长3.2cm。”
“从前所有的生活习惯也都不受影响,比如说站着尿尿之类的都没变。”
“!!!”
“恭喜。”吉翔真心实意的说道。
患者欢喜之余有些迷茫。
现实不像是电视剧,没有那么激烈的矛盾冲突、情绪演化。
虽然结果对患者来讲可以说是完美到了极点,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更多的是迷茫。
等他想明白,估计是2-3天以后的事情,甚至打开包扎亲眼看见充血后的长度才能开心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