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真熊初墨
卢刚瞥了一眼化验单，下意识的抬手把那缕头发拢到头顶，假装自己头发茂密。
“医务处下发的文件你们都学习了？”卢刚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啥？”呼吸内科主任一怔。
“前段时间有个患者来投诉医院给他开了假药。”卢刚也不着急，看着患者的监护仪，开始“八卦”。
“……”呼吸内科主任不知道卢刚在抢救的关头说这事儿干嘛。
但卢刚的诊断水平与操蛋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呼吸内科主任并不想触霉头。
“那个投诉的患者每天大便完都要回头看一眼，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口服拜新同，我问你，大便里会有什么？”
“拜新同的水凝胶外壳。”呼吸内科主任回答道。
“当时解释了半天，总之患者就是不搭理。所以我起草的，白处长看过后下发各个科室，以循环内科为主。以后开拜新同的时候一定要和患者、患者家属说清楚药理作用。”
“呃……”
“这个患者口服的降压药也是拜新同。”卢刚道。
呼吸内科主任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转念之间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老卢，你的意思是说患者口服拜新同的时候误吸进入气道，然后外壳卡住？”
“是！”卢刚的眼睛和秃顶同时散发着微微的光泽。
“不可能！”呼吸内科主任道，“如果是拜新同的话，堵不了那么死……”
“你我说了都不算，准备气管镜，看一眼。”卢刚一挥手，不容置疑的说道。
“那……”呼吸内科主任略有犹豫。
“白处长那面我联系。”卢刚给呼吸内科主任吃了一颗定心丸。
呼吸内科主任虽然不信，但院里的“专家”提出意见，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
她去忙碌，卢刚给白处长打了一个电话后拉着吉翔来到僻静地儿。
“小吉医生，我也觉得不至于，但现在除了拜新同的外壳堵住患者的气道外没别的解释。这事儿，你怎么看。”
卢刚毫不在意脸面，很直白的问道。
“一粒不行，要是两粒呢？”吉翔道。
“！！！”
“呼吸机通气，压力比较大，越吹就越导致患侧被堵的更死。如果只有一粒外壳，还不至于，要是两粒拜新同外壳一起出现的话，很可能会导致现在的情况。”
“可是两粒药同时误吸的概率太低了。”
“不是同时。”吉翔打断了卢刚的话，“我估计大概率是两次不同的误吸导致的。”
卢刚沉默，即便是这样，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真心不高。
“患者有脑梗塞病史，存在一定程度的吞咽功能障碍。而且长期卧床，如果护理不当，很容易发生误吸。
他可能同时有其他药物——比如说代文、络德等误入气道内，但由于均能溶解，故在气道内仅发现了拜新同外壳。”
“虽然两枚拜新同外壳堵塞气道的可能性不高，但还是要看一眼。”
“看片子，我也觉得有问题。”卢刚沉吟。
“试试吧。”吉翔微笑，给卢刚鼓励。
卢刚一怔，好像反了吧，应该是自己给吉翔这种临床菜鸟鼓励才对，怎么变成他鼓励自己了呢！
不过来医疗组有段时间了，卢刚也或多或少习惯了吉翔话事的做法。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行为，潜移默化，让本来就不合理的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那我去试试。”卢刚道。
两人回去，又等了一会，呼吸内科主任拿着签字单回来，开始准备气管镜设备。
因为患者行动不便，还挂着很多机器，她直接把简易气管镜推进来。
先用丁卡因给患者局麻，然后呼吸内科主任将气管镜通过患者的鼻腔送达咽部，过声门，一点点往下送，进入主气道。
患者的痰很多，一边走一边吸痰。
“唐主任，你是怎么和患者家属交代的？”卢刚没有动手，他的动手能力几乎为零，只是精通理论与诊断。
所以卢刚看着气管镜的屏幕，和呼吸内科主任闲聊着。
“我没敢说患者气道里有异物，万一没有也不好解释，只说下气管镜，把堵塞的痰液都吸出来。”
吸痰管呲啦呲啦的声音让吉翔有些难受，好像那根管子怼在自己口咽部，顶的自己心慌气短，血氧饱和度大幅度下降，甚至隐约有了高原反应。
“还得是老将出马。”卢刚故作轻松的笑道。
“还不是你，非说有拜新同的外壳，要做气管镜。”呼吸内科主任一边埋怨着，一边在做气管镜的同时注意患者的血氧饱和度。
假如血氧饱和度陡然下降，说不定要停止操作。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随着呼吸内科主任手里的气管镜往下走，一枚拜新同的外壳被呼吸道分泌物“包裹”，出现在术野之中。
“！！！”呼吸内科主任惊骇，“老卢，真有！”
“我看看，我看看！”卢刚凑过去看了一眼。
就像是预料的那样，卢刚顿时心神大定，一派上级医生的举止满溢出来。
“我就说吧。”
呼吸内科主任不再唠叨，用器械把拜新同的外壳取出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继续。”卢刚道。
“已经取出来了，还继续什么？”呼吸内科主任准备见好就收，她看着心电监护，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已经回升。
呼吸内科主任对此相当满意，至少患者的危机状态已经解除。
第383章 还有一个
“继续看看。”卢刚打断了呼吸内科主任的话。
“老卢。”呼吸内科主任没继续说，而是做了个口型，无声的和卢刚沟通。
看口型，呼吸内科主任的意思应该是见好就收。
因为气管镜已经在主气道走到了尽头，再往下走的话风险很高，一旦出现气道痉挛，好好的一个有成果的操作就会变成抢救。
再加上呼吸内科主任并不信两枚拜新同外壳会在患者的气道里，所以她还是坚定建议见好就收。
“老师，我能看一眼么？”吉翔小声问道。
“小吉医生没见过气管镜？”呼吸内科主任笑呵呵的说道。
因为取出拜新同的外壳，患者的“病根”找到，所以她心情相当不错。
“实习的时候见过老师操作，没自己动过手。”
“你来看一眼，这个患者的操作比较难，就不让你试了。”呼吸内科主任做事有分寸，她提前堵死吉翔的退路。
“谢谢老师。”吉翔接过气管镜，“老师，患者的痰还很多。”
“正在吸。”呼吸内科主任淳淳教诲，“类似的患者痰液堵塞，会造成很严重的肺炎。人生最后一次骨折，知道吧。”
“知道。”
“大多都是因为长期卧床，并发坠积性肺炎以及患者免疫力下降导致的。你们骨科，神经内外科类似的患者比较多。”
“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老师。”吉翔手里的气管镜没有多动，而是操作着吸痰管把患者的痰都洗干净。
呼吸内科主任见吉翔懂规矩，她心里暗自点头，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大增。
“首先呢，要看患者家属精心不精心。”呼吸内科主任眼睛盯着吉翔的手，她没有大意，担心吉翔瞎弄弄的大问题，只要吉翔手里的气管镜往下走一点，她就要接手。
“精心照顾患者的家属可以延长患者很长时间的寿命，提升生存质量。我见过卧床十年的患者，在家属精心照料下没有坠积性肺炎、没有褥疮，满面红光的。”
“不过实话实说，这种相当难，也就见过那么一例。绝大多数的患者都很……潦草。”
呼吸内科主任用潦草来形容，听起来并不恰当，但在场的医生、护士都觉得简直太形象。
潦草，长期卧床的患者的确可以用这个词精准形容。
“不过这种患者家属比较少。”吉翔淡淡说道，“老师，痰吸的差不多了，您看一眼。”
呼吸内科主任接过气管镜，当她的目光落在术区的时候，猛然一怔。
又一枚拜新同外壳出现在术区里！
这是怎么回事！
呼吸内科主任怔怔的看着那枚拜新同外壳，有些不知所措。
“唐主任，你干嘛呢？”卢刚见呼吸内科主任愣在那里，心中一动，预感到有事发生。
“卢……老卢……真的还有一枚拜新同……外壳。”呼吸内科主任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果然！
卢刚没有高兴，而是用眼角扫了一下吉翔。
可眼角余光却没看见吉翔。
呼吸内科主任犹豫了一下，马上开始操作，用钳子把另外一枚拜新同外壳夹出来。
直到把外壳夹出来，呼吸内科主任亲眼看见这枚外壳被夹出体外的时候，她还是不敢相信。
本身拜新同进入气管导致呼吸道堵塞就很罕见，一侧的气道里竟然有两枚拜新同外壳，这更罕见。
“小吉医生，你是怎么看见的？”
“看见什么？”吉翔反问道。
呼吸内科主任一时语塞。
难道只是碰巧？吉翔在吸痰的时候碰巧发现了另外一枚拜新同外壳。
也不能啊，自己刚才用气管镜检查的时候虽然有痰液阻碍视线，可也不能这么大一个外壳都看不见。
然而吉翔矢口否认，自己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呼吸内科主任怔了几秒钟，也不去琢磨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见患者血氧饱和度再次回升，开始操作气管镜回头彻底吸痰，寻找有没有异物遗留。
几分钟后，痰液彻底吸干净，患者状态明显缓解。血氧饱和度虽然不到100％，那是因为患者有肺炎的关系。
取出异物后，患者肯定会一点点好起来，这点呼吸内科主任有信心。
她用纱布拿起拜新同外壳，准备和患者家属做交代。
呼吸内科主任看了一眼吉翔，笑着和卢刚说道，“老卢，你去和患者家属说。”
“你们科的患者，让我去说什么。”卢刚拒绝了唐主任的善意，摆了摆手，捋了一下头顶那缕头发，转身就走。
“别忘了写会诊！”呼吸内科主任提醒道。
卢刚没说话，等他和吉翔出了呼吸内科才疑惑的问道，“小吉，我没看见你操作气管镜，另外一粒拜新同外壳怎么找到的。”
“不知道，我就是吸了吸痰。”吉翔“坦然”回答道。
难道要告诉卢刚自己在系统手术室里尝试了20多次，才能用最小的动作发现拜新同外壳？开玩笑。
所以装糊涂是最好的选择。
卢刚多少知道一些吉翔的脾气，见他不肯说，也没多问。
快回到科室，卢刚才想起来刘主任还等自己和吉翔。
“小吉，今天的省自科评审失败了你也别在意，你还年轻，以后机会有的是。”卢刚安慰道。
省自科评审标准改变的事儿他知道，也有些惋惜，但却并不觉得有多重要。
年轻就是资本，在这方面，吉翔的资本厚实的很。
这次运气不好，但一年、至多两年后，肯定会评上省自科。
“卢老师，省自科已经通过了，您不知道么”吉翔回答道。
卢刚没有高兴，而是脸色一紧，他皱眉问道，“白处长硬给你过的？不到国家红线，你就算是过了省自科以后肯定有隐患。白处长一生谨慎，怎么会这么胡闹！”
“不是，是我达到了评审资格。就在今天上午，《柳叶刀》出了一个增刊，里面有我投递的文章。按照评选规则，赵哥的硬杠够了，所以。”
吉翔说着，耸了耸肩，好像在说中午吃了什么似的，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