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148章

作者:携剑远行

那么东平湖的核心是哪里呢,就是须昌城!在廪丘的东北面,要穿过梁山周边的沼泽地。现在行军,正好不过。

等到了须昌城,正好是春暖花开之时,咱们可以顺流而下,直奔任城!占据了任城,就是堵死了羊侃南逃到梁国的路,亦是堵死了梁国北上增援的路。

到时候我们若是发现任城被梁国占了,也可以水路退回须昌城,从长计议嘛。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岂不美哉?”

杨愔小胖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道,引得刘益守和于谨二人侧目。

没想到这小胖平日里低调,脑子里水文地理还记住了不少东西。刘益守好奇的问道:“你老家在弘农,后来在洛阳,再后来在河北,你是怎么对青徐之地如此熟悉的?”

古代可没有网络,知识是很有局限性的。事实上,哪怕到了近代,外乡人对本地的地理环境一点不熟悉,那都是常态中的常态。

杨愔为什么会对廪丘周边如此熟悉,就很值得考究一番了。

“那个……我被葛荣抓住的时候,就想逃到须昌城避难,所以对这边还有一点点小小的研究。”

杨愔掐着食指的指尖说道。

于谨感觉这有点鬼扯,他疑惑问道:“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说打算逃到巨野泽么?”

“须昌城,就在巨野泽的最北面,差不多,差不多。”

杨愔讪笑道。

想想也是,一个世家嫡系子弟,难道会在乡间埋没一生?他要跑肯定也是往城里跑啊。而须昌城这个位置很微妙,既是四通八达,又是挨着巨野泽。

真是进可以奔赴要地,退亦可隐没洪泽,杨愔小胖子还是有点眼光的。

“你觉得如何?”

刘益守询问身边的于谨道。

“好像……还不错?”

于谨微微点头,有些心动。

一开始都想着要怎么救援羊敦,要怎么攻略青徐之地,当然是毫无头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但是假如转换思路,变成“我怎么找个好地方龟缩一下猥琐发育”,那么前面的路就很广阔了。

“既然你这么懂,不如,这次你带路?”

刘益守一只手按着杨愔的肩膀问道。

杨愔苦着脸点了点头,当向导很辛苦的,再说,他其实也是纸上谈兵,根本不认识路。

第148章 八竿子打不着

天气阴沉沉的,地上的白雪留下了无数脚印,有人的,还有马匹等牲畜的。有一支满载辎重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进在硬邦邦的冻土上。

树丛两边,偶尔能看到冻死饿死战死的尸体,令人心中纠结。

队伍的最前面,刘益守骑着在马上,穿着普通士卒的军服,连一件皮甲都没有挂。他们已经走了许久,而这一路上,都是诸如此类的情景,看起来比河北还惨。

刘益守面色难看,身边的于谨,王伟,杨愔等人,也是沉默得不说话。青徐之地的状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差许多,这里完全没有作为立命安身的资本。

跟他们一起而来的工匠,都不是从事农业生产的。等春耕的时候,如果还找不到大量能够耕田的农夫,这支队伍恐怕连吃饭都会有问题。

他们带的军粮虽然多到可怕的地步,但这些都是“死水”,就算能吃一年,那明年怎么办?更何况这些粮食根本就不够这几万人吃一年的。

一路沿着北济水行军,但好像沿途的大小城池,都差不多被废弃,行军引路的向导,还是斥候去巨野泽方向的山林里偶然遇到的。

青徐之地明面上的秩序已经被毁,谁也不知道这个冬天过去,明年春耕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冒出来劳作,又有多少人会默默无声的死去。

“朝廷处理北方的战乱,有些草率了。北方乱了,流民南下,分流到青徐之地又无法妥善安置,再加上这里长期处于跟梁国的拉锯之中,还有诸位元氏王爷横征暴敛。

落到今日之田地,虽然令人不解错愣,倒也合情合理。”

于谨长叹一声,如果他们之前料到青徐之地已经破败到如此田地,定然不会在偷袭洛阳得手后,跟元子攸说要来这里“平叛”。

感觉去淮南都要好过一点!

“沿路上我们见到的那些死人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仗好像还没有打到这里来啊。”

刘益守有些疑惑的侧过头问身边的王伟道。

“主公可曾听过养蛊?”

王伟沉声说道:“六镇之乱,北方开始养蛊,青徐之地又何尝不是在养蛊。现在蛊王邢杲出来了,活不下去的流民自然是去投奔邢杲啊。

至于羊敦和羊侃,他们作为青徐之地原本最应该有作为的头面人物,现在想的却是生死相搏,谁还会顾及普通人的死活?”

王伟的话发人深省,简单的说,就是青徐之地的各类人群,选择其实并不多。

早前,是梁国接连在两淮战线上发动攻势,那时候虽然尔朱荣还没在洛阳动刀,可六镇之乱却已经爆发。朝廷抽调两淮精兵去北方平乱,比如压制南梁大军的李崇和他的部曲,就被北魏朝廷当做王牌使用,导致两淮战线兵力空虚。

朝廷不得不在本地大范围征调民夫从军。当兵的多了,种田的就少了,而且州郡兵马还是个很容易被消耗的人力资源。很多人在与南梁的战争中死去(主要是败多胜少)。

这样的后果就是青徐之地民生凋敝。然后朝廷又想了馊主意,让北方的流民去充实青徐之地因为战乱而空出来的田地。

最后导致外来势力,主要是幽州与河北地方的流民,与青徐本地大户矛盾激化!最终的结果是产生了邢杲这个“蛊王”,然而整个过程,却是充满了暴虐与杀戮。

一座又一座城池荒废,各种原因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现在光邢杲麾下都有十多万户,拖家带口的几十万人!

说句难听的,现在青徐之地脑子正常的人,要是没有兵戈在后背上顶着,谁愿意待在城里啊?

要么,带队去北海(山东潍坊)那边闹腾,跟随邢杲的“汉国”混。要么跟着羊侃,准备南下跟梁国混。也有少数人,主要是以青徐本地的大豪族大世家为主的,已然是听从羊敦的建议,反对羊侃。

当然,也有人左右逢源,左右横跳,各种花式玩法都不缺乏,总之……就那样了,不过尔虞我诈而已。

“路边这些人,不是被邢杲杀死的,他们是附近隐藏的流民队伍伏杀的。你看这些马蹄印,并不是我们留下的。”

于谨翻身下马,指了指靠着一根光秃秃的树桩,像是睡着了一样的汉子。如果不是他的腹部开了一个大洞,遍地血迹的话。

刘益守也下马查看,很快,他就在那汉子屁股下面,发现了一个藏起来的竹筒,封着火漆。

“看来是信使,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没有穿魏军军服,也很可能不是魏军,身份很迷啊。”

杀死这个人的队伍,大概也没什么经验,居然没发现对方藏在身后的竹筒,那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流民队伍水平太低,但是此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没被扒下来,这有点不符合流民队伍的“人设”。

剩下的只能是一种解释了。

刘益守指了指视野远方若隐若现的一处城池,就在眼前的大河对岸。

“我猜,对面应该还没有沦陷,而截杀这个信使的,应该是羊侃放出来的斥候。他们走得太远,而此城就在对岸,他们是追杀漏网的信使而从冰面上跃马追击而来。将人杀死后就立刻撤离了,因为这里对他们而言并不安全。”

不得不说,刘益守的猜测有一定道理。他打开竹筒,先自己看了一遍,又将信展开给众将传阅,果不其然,他猜对了一半。

信是羊敦写的,只怕送信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封信是向魏国朝廷求援的求援信,但是送却不是送到洛阳,而是送到附近的城池。

信中说凡是接到信的北魏官府中人,请务必将信送到洛阳,说羊敦并未反叛朝廷,而是继续在兖州城与叛逆的堂弟羊侃作殊死搏斗。

请皇帝相信羊氏一族,也不要处死洛阳城内无辜的羊氏族人。

刘益守看了看对面那座大城,又看了看马蹄印的方向,无奈叹了口气。

这倒霉的信使,大概是想把信送到河对岸那座城池,而马蹄印是从南面而来,说明追兵追到此地,那时候大概河水还未结冰,所以信使无路可跑,被人射死在此地。

而现在河水已经完全结冰,大队人马可以直接向北跨过北济水了!

“羊敦,应该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消息,对岸的城池,应该是有人的,只是不知道……”

王伟说了一半欲言又止,看了看老神在在的杨小胖杨愔,那眼神好像是在挑衅一样。

“主公,对岸那个,如果我没有算错路线的话,应该就是须昌城了。周边也不会有第二个在济水东边,又有如此规模的城池。”

杨愔对刘益守拱手说道:“主公,在下愿意去前面看看,如果是魏军在此,有元子攸的那道圣旨,撬开须昌城,应该问题不大。”

元子攸在这份圣旨上说,青徐各州郡,要无条件配合刘益守所率领的“平叛大军”,不得阳奉阴违。如果有人不配合朝廷的平叛工作,那么将会以“叛逆”的罪名处置。

刘益守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也就是说,只要是还愿意听魏国中枢话语的城池,刘益守理论上都可以顺利接管。

但能不能接管成功,这个还要看刘益守自己的实力和手腕如何。从古到今都没有靠着一张纸和一些美丽词句就能横行无忌的事情,在纸张的背后,是实力的写照与加持。

在力量不能投射到的地方,哪怕现代强如阿妹你看的大使,部落武装想杀也便杀了,甚至还辱尸拍照。鲜血淋漓的例子摆在眼前,刘益守丝毫不敢托大。

他关切问杨愔道:“你这单枪匹马的去,要不要紧?”

“难道城里的人能比葛荣更狠?”

杨愔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刘益守微微点头,杨小胖连葛荣招女婿他都敢直接打脸,事后遁入韩贤军中逃之夭夭。这小胖的胆子,比常人想象的要大上许多。

“也罢,我派人送你过河。源士康,你陪杨愔走一遭吧,送他到城下就回来。”

作为使者入城,去一个人和去一堆人没有本质区别。

源士康瞥了杨愔一眼没说话,提着佩剑就跟杨小胖一起过了冰层极厚的北济水。刘益守看着杨愔的背影若有所思,似乎在想什么问题。

“主公是觉得杨愔很不简单么?”

于谨沉声问道。

刘益守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很多人好谋无断,倒是这杨小胖,颇有决断,一旦决定后就立刻行动。倘若我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在廪丘城里呆着,不肯冒着严寒行军的话。一旦这天气转暖,北济水的冰层变薄,大军过去固然无碍,然而这些粮草辎重却是不好办了。”

众人都有些惭愧,因为当初刘益守提出行军进发,前往须昌城的时候,不少人都反对。是刘益守力排众议,提议大军前往须昌城,如果不行再做他想。

“大军过河并非一朝一夕,先扎营吧,我们的东西真是太多了,还要防着流民的队伍偷袭。”

于谨向刘益守建议道。

“如此甚好,先在河岸边扎营,去树林里砍柴,然后凿冰取水吧。”

刘益守下令道。

……

现在的时节,几乎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杨愔一直到深夜才从对岸过河,但他似乎一脸兴奋,甚至有些忘乎所以,看起来颇有些怪异。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吃得很开心?”

刘益守看到杨愔,有些好奇的问道。

杨愔不好色,但是比较馋嘴。他现在的面色,看上去,就像是吃了一顿极品美食,那种满足感,像是在脸上化开,甚至要溢出到体外一样。

“不是啊主公,我哪里顾得上吃啊,你猜猜我在这里碰到了谁?不不不,猜猜我在这里碰到了哪些人。”

杨愔略有些神秘的说道。

“一群跟主公同姓,并自称是东平刘氏的人,各个支派都有,有人说自己是汉宣帝第四子刘宇的后人,有人说自己是后汉皇子刘苍的后人,还有其他的就不提了。

但是共同的一点那就是,他们对主公,都很有善意!”

杨愔自问自答,死死的咬住“善意”二字。

“善意?”

刘益守满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善意从何而来。

杨愔解释道:“这些人本来看到我,得知河对岸有一支官府的兵马,态度非常的冷淡。但是听闻主公是来自彭城,又姓刘,他们就大变脸,热情到让人无所适从。

而且还说服了贾太守,让他开城迎接主公还有大军入城!”

嗯?

剧情有点魔幻,刘益守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

“主公,你看这像不像是光武帝入河北?”

杨愔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从彭城来,但不代表我就是彭城刘氏出身啊。”

刘益守无奈摊开手说道。

他确实是来自徐州,嗯,不过那得是一千多年以后的那个时代了。鬼知道他家是出自刘氏的哪一支。再说现在讲究这个么?为了权势,老爹还杀儿子,为了欲望,弟弟还玩嫂子呢。

刘益守相信高欢现在杀高乾,绝不会手软,如果是尔朱荣下令的话。当然,以后是另外一回事。

“主公,你是不是彭城刘氏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须昌城内最大的大户,也就是现在并不抱团的刘氏各宗,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人出来,让他们可以抱团,来应对险恶的青徐局势。

而主公手里有兵马,有粮草,有工匠,有武将,有谋士,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就缺一块地盘!

这正是刘氏最想要的顶梁柱啊!

主公要有心理准备,到了须昌城,或许会冒出很多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堂兄弟来!”

杨愔意味深长的拉着刘益守的衣袖,神神秘秘的低沉说道:“天予不取,必遭其咎。主公就不要推辞,直接上吧!”

“呃,这不会是你原本计划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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