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你好像还对我挺没信心的?”
刘益守有些不满的轻声问道。
羊姜坐到旁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嘀咕道:
“现在的情况,和原来大不一样了,谁也不知道现在的阿郎还是不是当初那个人。如果这次阿郎不回来一趟,只顾着江山社稷,那谁知道将来我们当中的某一位,会不会是第二个萧公主呢?”
羊姜说的道理可谓直白,这也是为什么出事了以后,府里娘子商议过后让她去荥阳走一趟的原因。
兔死狐悲之心人皆有之,如果萧玉姈出了事尚不能自保,那刘益守身边的娘子,谁敢拍胸脯说自己强无敌?如果察觉到自己的男人关键时刻不顶用,那她们绝对会去其他地方寻找支持。
所以刘益守这次回吴王府,明显能感觉到府里人心为之一振,压抑的气氛都被一扫而空。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为了飞得更高,只会把翅膀打理得更好,又怎么会为了飞高,自折羽翼呢?你们真是想多了。”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羊姜默然点头,眼中满是柔情。
对她们这些娘子,刘益守确实很够意思,大家都没什么怨言。
但是,刘益守的问题不在于对自己的女人怎么样,而在于对自己的子嗣不太关心,很少陪伴他们。这让人有些不能理解。
母以子贵的规律好像在他这里失效了,刘益守的这种态度很令人疑惑。
“阿郎,仁义这孩子……”
羊姜欲言又止。
“他不是还小嘛,又怎么了?”
刘益守迷惑不解问道,他记得羊姜那个调皮的次子好像没几岁。
“阿郎……刘仁义是尔朱英娥之子,不是我的孩子,而且他已经十岁,不小了。阿郎现在是不是已经对不上孩儿们的名字与年纪了?”
羊姜没好气的反问道。
听到这话刘益守一愣,他好像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儿子多少女儿,更别提那些子嗣哪个叫什么了。平日里也没时间陪伴,都是丢给游娘和游娘老爹在教导。
妹子们怀孕和坐月子,也不需要他来伺候着。因此对那些子嗣们,印象都很浅。
“罢了。”
刘益守轻叹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内心并没有完全接受现在这个世界。
只是因为身边的娘子都是被自己给霍霍了的,有些女人是想明白了却要飞蛾扑火,有些女人是越堕落越快乐停不下来。
但无论如何,刘益守都觉得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自己,以她们自身的姿色与家世,也有别的路可以走,是自己把她们连皮带骨的吞了,让她们变得面目全非。
他心中始终都是满怀愧疚。
然而对于自己的子嗣,刘益守却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住他们的。如果没有他作为“异物”干扰这个世界的运转,那么这些人根本不会出现在世上。
是他给了这些人生命,给了他们锦衣玉食,给了他们平安富足,给了他们身份地位。
刘益守只能做到这么多事情了,他不是个十全十美的完人。刘益守喜欢漂亮娘子,见一个祸害一个,女人多了子嗣自然也多了,他无法面面俱到。
再说了,刘益守如今都还是一种比较“游离”的心态,心中有桀骜与崎岖,没办法劝服自己做一个真正的古人。这样的心态,如何去教育子女呢?
“我……我走了。”
羊姜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往外走。她今天试探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她觉得,刘益守应该只是想潇潇洒洒的过完一生,或许真的对千秋万代之类的事情,没什么太大执着。谁要是为了子嗣去争宠,那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去吧,好好歇着,别把自己累病了。”
刘益守无力的摆了摆手,没有心情跟羊姜说笑了。
“你放心,放心,我每天都锻炼身子的。”
羊姜拍了拍自己的胳膊,顺手带上房门溜了。
……
美美的睡了一觉,萧玉姈只觉得全身清爽了不少。坐起身却发现刘益守坐在床头,托着下巴睡着了。
“阿郎不是在荥阳那边的吗?”
萧玉姈柔声问道。
“听说你病了,我特意回来看看。”
刘益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说道。
“国事为重,妾身已经好了很多了。”
今日看到刘益守在身边,萧玉姈的心结自然就解开了。萧玉娡她们确实很惨,但她们真的一点过错都没有么?
现在知道刘益守不会抛弃自己,萧玉姈已经把这些事情都想通了。
“十里春风不如你。城池没法攻取,可以下次再来。要是你没了,那我身边也失去了颜色。”
刘益守将萧玉姈揽在怀里温言说道。
“阿郎,妾身真的没有选错人!”
萧玉姈趴在刘益守怀里嚎啕大哭,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当然,刘益守的温柔从来都只给家中娘子,而不给外人。
当天夜里,刘益守招陈元康、崔暹等人入吴王府,大骂他们办事不力,发了很大的脾气。
到最后,刘益守从桌案下面拿出一个被捆得乱七八糟,上面还扎了针的小稻草人对着众人怒吼道:
“建康城内居然有人对吴王府行巫蛊之事!明日开朝会,下诏书封锁建康内外,挨家挨户的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主谋抓到!”
听到这话,陈元康等人愣住了,完全没料到刘益守要玩这一出。
第678章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长城公主大病,吴王疑虑便在王府内四处搜寻,终于发现巫蛊之物。
此物经查来自驸马王实,有萧玉娡墙上血书为证。得知此事后,天子震怒,下令封锁建康本地各城搜捕元凶,无天子口谕,不得出城……”
太极殿内,公鸭嗓子的宫人正在宣读诏书,跪坐于地的朝臣们都极力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亦是不敢东张西望。
刘益守居然提前回建康!这回真踏马出大事了!
巫蛊之祸?
呵呵,谁信谁傻子!
但这是不是空穴来风呢?
如果觉得现在没什么事情发生无所谓的人,还是早点回家抱孩子吧,免得待在中枢哪天被人暗算了都后知后觉。
这一类的游戏从来都是“潜规则”挂帅,能在太极殿内商议国事的人没有傻子,很快便都明白了刘益守到底想做什么。
王实到底是不是想谋反,家里到底是不是私藏了那么多兵器?会不会无聊到对吴王府行巫蛊之事呢?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件事肯定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然而,王实是不是真的无辜呢?为什么倒霉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呢?
建康中枢每个朝臣都明白王实为什么会倒霉,一点也不觉得他有什么无辜的。
如今刘益守要查“巫蛊之祸”,他是真的想查谁下蛊么?
用脚趾头想都觉得不可能啊!
刘益守回建康,只是要将自己的意志放大,让每个肉食者都明白:反对他在洛阳营建新都,就等于反对他将来谋朝篡位。
如此一来,这些人就是刘益守的死敌。这种情况没什么好说的,绝对有一个杀一个!
散朝后中枢朝臣们都被请出台城,各回各家不许在台城内办公。
随后建康开始进入宵禁模式,不仅台城四门紧闭,就连建康外城都有不少巡逻的禁军士卒。
三日后,奉命移防的常德水军被调入建康,替换值守外城的禁军,接管了建康外城防御。
与此同时,负责稽查走私,隶属于尚书府的那一支准军事部队,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建康城内的大户人家,并且有人因为卷入“巫蛊之祸”,从家中被带走关进大理寺。
某些细心的明眼人发现,这些人都是当初上书反对刘益守在洛阳营建新都的人,刘益守貌似是在公开打击异己。
不过话说回来,被卷入巫蛊之乱,跟营建新都完全是两码事。谁能说刘益守这是在公报私仇呢?
你要真没有问题,被大理寺查一查,难道做不到“清者自清”?
无关的人不会理会这种无聊的问题,心虚的人亦是不敢亲自下场试验。
……
“主公的雷霆手段,确实妙极了。不杀一人,将那些人抓了又放,又实实在在的震慑了人心,震慑了宵小。”
吴王府的书房里,陈元康抚掌大笑。刘益守这招“查巫蛊”,反其道而行之。声势闹得惊天动地,也抓了不少人,但最后却没有实质性的“战果”。
大张旗鼓的作样子要把建康的反对势力杀得血流成河,最后确实抓了不少嫌疑犯,但经过大理寺的“审查”后,都无罪释放。这样的事情表面上看,确实显得刘益守很“无能”。
不无能不行,这巫蛊都是自导自演,强行栽赃那不是贻笑大方嘛。
如果处理一下反对派都需要费这么大劲,那只能说明刘益守的掌控力非常不足,反而会助长某些人的野心与气焰。
而换个角度看,手段从来都是为了目的服务的,如果再看看刘益守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那么就能察觉到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段,非常巧妙,堪称无韵之离骚。
借着子虚乌有的“巫蛊之祸”,刘益守在建康预演了一次“控场”,并且实实在在的做到了“搜捕而不破坏”。将来他若是要取而代之,只需要在这次控场的基础上改善方案就行了。
这次成功的“试点”,已经试出了梁国的水温。他刘某人改朝换代的时机,就差那临门一脚了。
而对巫蛊之祸“相关人员”的搜捕,既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作为吴王的威严,以及对中枢和建康内外的掌控,也没有对政治结构造成实质性的破坏。
更没有给外界造成一种刘益守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喜欢在都城大范围杀人的错觉。
有点像绝世剑客在众人面前一剑斩落叶,不但显示出自己高超的剑术,让心怀不轨的人不敢动弹,而且没有见血伤人,没有引起不必要的仇恨。
“反对营建新都的人,未必真是反对禅代的。很多人不过是舍不得建康的坛坛罐罐罢了。把这些人,跟那些死硬派们区分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们已经把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了,如果我再找借口杀一批人,那就是画蛇添足了。”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说道,这些套路不提也罢。虚虚实实的玩一招,让潜藏的敌人摸不清状况。将来等他们放松警惕了,找借口一网打尽也是寻常。
刘益守从来都只担心打仗不能打赢,根本就不害怕那些只会耍手腕的老硬币们!
“你们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唉,也不能说你们想得没道理。如今梁国的公主,对我来说,确实已经没有用了。”
看着跟自己相识十多年的陈元康,刘益守很是诚恳的说道:“一个人若是见利忘义,与禽兽何异?萧玉姈于我有恩,不能说我发达了就把她一脚踢开。像这次一般的小动作,以后都不必再做了,没有什么意思。
我做事只讲问心无愧,天命在不在我,随他去吧,不可强求。他日萧玉姈若是因为禅代之事与我反目,那也是因果,避无可避。
这些事情,你们就不必操心了,该面对的还是得我来面对。”
刘益守深深一叹,没有追究到底是谁允许萧玉姈去探监的,想来必然是陈元康、崔暹他们当中的一个,甚至是全部。
话说到这个份上,此次萧玉姈的事情就到此为止翻篇了,刘益守这是明确表示自己什么都知道,但不会秋后算账。
“主公之言,令人信服。现在属下深信,主公将来必定可以重铸神器,凝聚人心,以为天下之表率。”
陈元康双手拢袖,对着刘益守深深一拜道。
“马屁就不用拍了,我过两天就回荥阳去督战。建康的事情,你多盯着点,前方粮草一定不能断。
这次战争依赖运河,朝廷要继续疏通运河,在运河沿途建立渡口与水次仓。夺取河内后,我便会带兵前往晋州,荥阳作为粮仓所在地,一定要府库充盈。”
刘益守拉着陈元康的手,殷切恳求道。
第679章 攘外必先安内
正当刘益守回建康处理紧急公务的时候,听闻梁军有大动作的高欢也没闲着。
他一方面以天子的名义发布诏令,征发冀州郡兵五万,限期两个月内整训完备,然后分批次前往邺城屯扎。这些人未必能有大用,但坚守城池还是问题不大的,其声势也能吓住渡过黄河的梁军精兵短时间不敢攻打邺城。
另一方面,高欢亲自带兵两万,屯扎于安阳与枋头之间的荡阴城(河南汤阴县),以为前驱。至于枋头,高欢内心似乎不打算要了,有点想让枋头作为试探梁军实力的工具。
《战国策·赵策三》曰:“魏安厘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说明荡阴乃是当时魏国与赵国之间的要害之地。
后有信陵君窃符后入营夺兵权,在荡阴杀晋鄙救赵。
如今荡阴此地虽然因为战乱,人口绝大部分都北迁到邺城避难,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但战略地位依旧非常重要。这里是枋头前往邺城的必经之路。有一条东西流向的河流以为依托,可以防守阵线。
至于救援河内,呵呵,高欢从来都没想过!
河内郡的最大作用,是钉在洛阳北面,挡住上党那边冲下来的军队。但它并不是邺城的门户,而且离邺城的距离也比较远,补给线比洛阳到河内郡之间的距离长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