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不开门就进不去地道啊,那怎么判断地道有没有塌陷?”于谨觉得刘益守草率了。
“有时候我们把对手想得太聪明了,反而会坏事。
元子攸应该不会提前去验证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得通。
他肯定认为,如果走了,很可能会惊动我们。这就跟我们现在的想法很类似。所以,干脆就别验证了。”
对哦!
于谨恍然大悟,对付聪明人,用聪明办法,对付蠢人那就用蠢办法好了。如果元子攸不提前探路,而刘益守却派人先去探路了,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
那样的话,等元子攸真正派人去走这条路的时候,反而会惊动他们。
这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果我是元子攸,应该会在洛阳城外闹出一些动静来,掩护真正要入城的人。”于谨意有所指的说道。
洛阳的格局,其实跟南朝的建康有点像。入洛阳就是北方的共主,什么世家也好,藩王也罢,势力都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
比如说北方世家,像什么赵郡李氏、清河崔氏等等,可以从老家轻易动员万人级别的私军(毫不费力)。但是他们在洛阳的力量,可能连一百个私军都拿不出来!
像是私有盔甲这种东西,更是严禁出现的洛阳城中。没法子,洛阳很大,想进来的人也很多,大家都不是没有小弟和地盘的,如果家家都摆满了刀兵,那日子还怎么过?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所有人都不带刀。
要不就跟后世的阿妹你看一样了,每天枪战都要死一大堆人,谁不怕上街被砍啊!
所以元子攸的力量,也一样只能来自城外。
“如果按照元子攸设想的那样,我们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可惜……”刘益守没有说可惜什么,不过于谨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元子攸的人马,会去冲击城外禁军大营?”
于谨被刘益守的设想吓了一跳。
现在高欢的人马就驻扎在那里。别的不说,就说怨气的话,尔朱荣麾下肯定是这支队伍心头火气最大。元子攸派人冲击禁军大营,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当然,元子攸的那些死士,脸上肯定不会写“我出自彭城王府”。但高欢在城外大开杀戒之后,定然会气愤不过入洛阳城。
再加上尔朱荣在朝中的亲信那时候已经被元子攸埋伏的人马屠戮一空。
所以这样看来,更像是尔朱荣派兵入城。这对于他的声望来说,肯定是一个巨大打击。起码“言而无信”四个字跑不了。
尔朱荣本身就是摆着高姿态,你们这些朝臣朝会,老子不干涉。结果又“食言”,可想而知,将来必定受到千夫所指。
但怎么说呢,政治的游戏就是这样,这也是尔朱荣空有无敌的兵马,却在洛阳发挥不出实力的原因之一。
除非他使用极端手段,也就是将所有人全部砍了,否则,他始终是弱势的一方!
这么看来,元子攸也不是那么蠢,也还算是有点脑子。
毕竟,此时魏国的兵马,可不仅仅尔朱荣这一支!邺城的北方世家郡兵,就颇有实力!
如果尔朱荣不能名正言顺的掌控朝局,那么拿下那支兵马,还是很有些难度的。更别说魏国南面各郡都是元氏王爷掌控,形成了一条防御南朝萧衍北上的防御带。
这些因素,都在严重掣肘尔朱荣。
“不去跟高欢打个招呼么?”
于谨忍着笑问道。
“高欢一直抱怨这次没办法立下战功,那就送他一点军功呗。”
刘益守无所谓的说道。
好像也挺不错的?
于谨憋住笑,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问道:“老弟,你是打算自己做,不跟尔朱大都督说么?”
“当然,具体细节没跟他说,说了就没意思了。尔朱荣也有些小看元子攸了。”
尔朱荣大概没想过元子攸居然有那么多私军,不过刘益守倒是很明白元子攸是有后手的。
原因很简单,元子攸是在前台,而彭城王府的另外两个人,他大哥元劭与同母弟元子正,何以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就好像刘益守总是让李虎跟着自己,总是跟贺拔岳一起行动,而看不到于谨一样!
杀手锏,一般都是不会轻易示人的!
现在元子攸那边的情况已经很明显,元劭和元子正,就是联络世家,联络私军去了。尔朱荣大概也没料到,元子攸在这个节骨眼居然还能兴风作浪!
一个想把另一个打造成吉祥物,而另一个则想把这个打造成忠犬。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各凭本事罢了。
“回去吧,这里没什么意思了。”
刘益守意兴阑珊的说道。
两人走在洛阳的主干道上,由于没有点火把,他们一行人看起来很是鬼祟,颇有些“阴兵借道”的架势。
“刘老弟,你识破了元子攸的计策,何以有些闷闷不乐呢?”
于谨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和刘益守都是聪明人,共事很愉快,总是能说到一起去,彼此间都很佩服对方的智力和心性。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于老哥认为杀人如麻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值得我这么津津乐道么?”
刘益守颇有些无奈的问道。
听到这话于谨一愣,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说得好。”
“如果可以,我情愿一个人都不杀,让尔朱荣和元子攸两个人坐下来听我说话。但是,我办不到啊,对吧?”
“确实如此。”
“这满城的洛阳公卿,谁也没把我放在眼里,他们的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我也很想劝劝他们认清形势。可是,有人会听我的么?”
刘益守摊了摊手问道。
于谨无言以对,刘益守的那种无力感,他亦是深有体会。当初作为“通缉犯”自守,去见胡太后,然后“痛陈利害”。其间酸楚,无人能懂。
一个人在权力面前弯腰,多平常的事情啊。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只有抱团,才能办成事情。”
于谨看着刘益守,意味深长的说道。
“对啊,谁说不是呢。”
“胡太后亲信郑俨,逃窜到荥阳,组织亲信,打算勤王。可是胡太后现在都已经死了,他还能调动多少人?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跟尔朱大都督说,带兵出征,前出虎牢关,击溃荥阳的郑俨。
荥阳乃是荥阳郑氏老巢,此乃孙子兵法所说的散地,兵无战心,此战郑俨必败无疑。完全是老天送给你的军功,不要白不要。
你在洛阳做的这些,说是酷吏也可以,对名声终究是不好的。换个思路,亦不失为一条明路。再者,你不在洛阳,之后尔朱荣所做的事情,都与你无关,不是么?”
很显然,于谨对于时局也是有自己的深刻理解。他虽然没有刘益守那么热的心肠,可是对于前途,却也是想得很明白的。
一句话归纳就是:远离漩涡,有所作为!
“如果我离开洛阳,那么这里的局面必然崩盘,会有不可说的事情发生。”
刘益守停下脚步,严肃的看着于谨说道。他在等待一个回答。
于谨也停下脚步,将佩刀连着刀鞘,一齐放在对方肩膀上,笑着问道:“以你现在的武艺,打得过我么?”
“大哥说笑了,我哪里打得过你啊。”
刘益守苦笑着将对方的刀鞘推开说道。
“这不就是了么。你连我都打不过,打什么尔朱荣啊。到时候他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把你支开。一旦你在登基大典上把事情做完,他就不需要你了。
到时候如果看得起你,就给你个差事,把你打发走。如果看不起你,那当着你的面,做某些事情,也没关系,不是么?”
于谨说得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刘益守只能是无言以对。
都说旁观者清,于谨不显山露水的,其实已经把洛阳城内外看了个通透,他只是完全躺平,根本不管事而已。
看透了,装糊涂,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能自保足以,也不从乱局中捞取什么好处。
你能说他是坏人么?
“世道这么坏,连大哥这样的人都不站出来,那怎么好的起来?”
刘益守不甘心的说道。
“这不还有你么?”
于谨朝着刘益守的肩膀轻轻打了一拳说道:“我以前站出来过,但是没有用。现在有你站出来了,就不需要第二个刘益守了。”
他指了指近在眼前的那间小院落说道:“你知道为什么那些美人都喜欢找你,不喜欢找我么?”
还不是因为你颜值不行!
刘益守在心中腹诽,嘴上却老实答道:“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针。”
“因为你这种明知不可为的事情,还要去撞得头破血流的人,看起来总是招人喜欢一些嘛。谁又会喜欢我这种冷冰冰的唯利是图之辈呢?
好了,去歇着吧。过两天,我们都听你指挥,尽情的在洛阳办事吧。”
于谨激励了刘益守几句,带着亲兵往自己的住所去了。那几个武僧也去金墉城那边了,就剩下了刘益守一人。
回到卧房,元莒犁已经睡得很熟了。刘益守躺在她身边,不忍心将她叫醒。
脑子里想着于谨刚才说的肺腑之言,刘益守也觉得很有些道理。在洛阳城里,他虽然挥斥方遒,看上去很风光,但说白了,不就是在劫掠与杀人么?
无非是吃相好看点,做法巧妙点,力度合理点而已。跟高欢所做的事情,并无本质区别。这不是自己应该走的路!
他又想起了对自己无比信任的冯小娘,过几天,似乎这一位的亲人就会被自己送上断头台……好像真的有点残忍了。
在洛阳杀再多的人,又能有什么成就感呢?
元子攸沉浸在玩弄权术的快乐之中,哪怕杀人如麻也在所不惜,可是刘益守却没有从这里面获得相应的荣耀与自尊。
一个刽子手而已,谈什么荣耀呢?不可耻么?
他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有云彩慢慢的将其遮住,掩盖了月色的光华。
“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70章 代号:割韭菜(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元子攸正式在洛阳宫“登基”的前夜。这几天里,元莒犁每天都会跟刘益守腻歪到很晚很晚,两人郎情妾意十分甜蜜。
至于其他的事情,刘益守没有多问,元莒犁亦是没有多说。
这天刚刚入夜,元莒犁并未像以往那样,拉着刘益守去卧房里“聊天”,而是趁着对方去找李虎的空档,一个人来到百尺楼的签押房。
毕竟,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每天都跟刘益守睡在一起的,谁又会拦着她呢?
元莒犁在油灯下飞速的写着信,忽然一股困意袭来,她摇摇晃晃的想站起身,最后却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很快,签押房的门被推开,刘益守带着一名身材妙曼女子入内,此女穿着灰色的贴身衣裤,居然是徐月华!
“阿郎,你是怎么知道元莒犁有问题的?”
徐月华笑着问道。她的眉眼笑起来很好看很温和,像是春风拂面一样令人舒适。面容虽然没有元莒犁那么精致,但看起来却更有亲和力。
“别那么说嘛。你是我的女人,她也是我的女人。她只是走错了小小的一步,我又怎么会怪她呢?
把桌上那张纸拿着,去卧房说吧。”
刘益守淡然的将元莒犁拦腰抱起,还轻轻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两人悄然来到卧房,将房门关好后,刘益守将昏迷不醒的元莒犁放在床上,点燃油灯。
他看着面容疲倦的徐月华,有些心疼的说道:“今晚你也好好休息下,我有大事要办,就不陪你们了。
元莒犁醒了以后,你什么都不要说,就说我们发现她晕倒在签押房,然后你调笑她最近房事过度,有些疲倦累了。
如果她问起那封信,你就说没看到什么信,让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知道么?”
“阿郎真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呢,妾身知道了。”
徐月华点点头,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元莒犁有问题,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