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喝胡辣汤吖
魏猛赶紧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打开以后恭恭敬敬地放在魏桓面前。
魏桓看到第一句的时候,表情还有些轻蔑,不过很快就变得古怪起来了。
随后,又变得有些纠结和狰狞。
魏猛心头一跳,这个表情……好熟悉。
不到半刻钟。
魏桓放下纸张,冷冷一笑:“果然是障眼法,凋虫小技耳!”
魏猛好奇,赶紧问道:“爹!这道题究竟怎么回事啊,能不能给我讲讲啊?”
魏桓的脸僵了一下,旋即骂道:“就这种题目,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讲了也没有用,以你的脑子,我很难给你讲明白。若你真想知道,就自己再去精研一下算学,问为父就算问出来了,也成不了你的本事!”
魏猛挠了挠头:“我没想着长本事,只想弄明白,不然心里刺挠!”
“说不讲就不讲!”
魏桓急了,怒拍了一下桌子:“还刺挠不刺挠了?”
“不刺挠了!”
魏猛赶紧闭嘴,噤若寒蝉。
魏桓这才神色稍缓:“齐楚两国那边怎么说?”
魏猛有些不忿:“他们一致认为咱们大黎变法成不了,黎乾联盟更是一场骗局,所以什么都没有表示。尤其是那田文镜,鼻孔都要长到脑袋上去了,田威侯派这种糠包过来,真的不怕坏事儿么?”
“那田文镜虽然无甚教养,在法家上的学问却是实打实的,他师从公孙鞅之后,定是学到了真才实学,不然以田威侯的眼光,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魏桓摇了摇头:“齐国时时刻刻想着变法,可周王室拿周礼压着,他们根本不敢篡姜姓江山,废不了世卿世禄变法就绝对不能成。田威侯的野心很大,给田文镜这么高的地位,恐怕过不了几年就该有动作了!”
“这……父亲!”
魏猛不解道:“变法真有那么好么?废世卿世禄不是自废武功么?”
魏桓哼了一声:“变法好不好,你看看魏家,再看看乾国就知道了。咱们魏家,有多少占据官位的庸才?乾国又有多少外姓官员大放异彩?
还有乾国百姓发了疯一样地种地打仗,咱们的呢?
若不是乾国一直被卡着铁器和修炼资源,大黎恐怕早就镇不住他们了!”
“那怎么办?”
魏猛有些急了:“齐楚两国都不愿给压力,难道我们就坐看变法推进?”
魏桓嗤笑一声:“无所谓!这变法成不了!昔日我魏土变法,李悝想夺那些人的权力与土地,看最后死得有多惨。赵暨若只变赵土之法,倒也还能看得过去,若他想动世卿世禄,那大黎所有贵族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可如果只变赵土,那跟没变法又有什么区别呢?”
魏猛问道:“那现在我们……”
魏桓微微一笑:“静观其变!我倒是挺希望赵暨能站在所有贵族的对立面,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还真不一定能等到机会。”
“那罗偃那边……”
“若是罗偃找死,我也不拦着他。我更关心的是罗铭,只要他识时务,罗偃死后,罗家依然会是我们的掌中之物。”
“父亲英明!”
……
韩家。
韩赭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在院子里转悠,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时而摘摘花,时而踢踢瓜。
好像这不是自家院子,而是自己以后登基的朝堂。
不舍得走了就!
韩倦盘坐在蒲团上,无奈地睁开了眼睛:“这位父亲居士,你已经转悠一下午了,究竟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就一定要打扰我感悟天道?”
“我的好儿子诶,感悟天道有什么用,哪有这天伦之乐与江山如画好?”
韩赭有些急了:“你看你都回家多少天了,除了自个儿出门逛,就是在家里打坐,能不能陪陪我这个当爹的?”
韩倦揉了揉发黑的眼圈,还想说什么。
韩赭赶紧补充道:“你师尊让你红尘炼心,你都不入红尘,还谈何炼心?”
“好吧!”
韩倦想想也是:“那您说说,今日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韩赭哈哈大笑:“此事说来话长,得从前段时间嬴无忌的事情说起……”
说着,就把最近的事情说了一遍。
韩倦一开始还尝试融入,可越听到后面,就越是味同嚼蜡,忍着听完以后才问道:“所以,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韩赭笑道:“这还不值得高兴啊?嬴无忌跳出来之前,魏家对我们恨之入骨,但现在能够证明,我们只是想借魏腾的手杀嬴无忌,而不是想让魏腾死。虽说也有仇怨吧,但最起码不是首凶了,不然同时被魏家和宗室记恨……你不喜欢听么?”
“没啥意思。”
韩倦打了个哈欠:“那韩歇呢?就这么死了么?”
韩赭脸色有些不自然,对别人他可以说“死了啊,怎么了”,但对韩倦这个宝贝儿子,他说不出口。
从小在山里长大,这个儿子跟世家子弟完全不是一路人。
韩倦见他不说话,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这就是红尘。师尊说的好像还真没错,不直面世间残酷,不直面自身丑恶,根本炼不出七巧玲珑心。父亲居士,受教了!”
他对韩赭恭敬地行了一礼,便纵身越上了墙头。
晚风中,略显臃肿的道袍随风而动。
他懒洋洋地束好衣带,就跳到了墙的另一边。
“你去哪里?”
“听说那道算学题颇为有趣,瞅瞅去!”
听着墙那头的声音,韩赭神情复杂,在小院中驻足良久,才轻轻离去。
……
重黎宫。
赵暨坐在王位之上,面对的是空无一人的朝堂。
但他神情冷峻,仿佛下面站着的,是群情激奋想要把他赶下王位的逆徒。
昨日他与老友秉烛夜谈,君臣二人时隔多年再次联合,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变法还没开始。
两人只是商量了一下变法的细则,就已经被如山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昔年商鞅变法,来自大族的压力,远远不如黎国内部来的多。
但即便如此,商鞅功成之后,也被新君以谋逆罪名五马分尸,这才平复人心。
可黎国……
天下诸国,恐怕没有一个国家比黎国更割裂。
自己君臣二人变法,恐怕死一个都不太够。
不过只要变法能成,就算君臣双双赴死哪又如何?
可问题是,太难了!
“父王!”
宫殿中,响起了赵宁的声音。
赵暨这才如梦方醒,刚才想得出神,居然没有发现赵宁进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现在仍是一副男子装扮,却比任何青年才俊都要来的英姿飒爽,便不由得一阵欣慰,冲赵宁招了招手:“过来!”
“是!”
赵宁依言走去。
赵暨笑道:“再近些!”
“嗯!”
赵宁应了一声,却有些不知道赵暨想要做什么。
又向前走了一步,就感觉被扯了一下,随后两个肩膀一沉,便被赵暨按在了王座之上。
“父王,这……”
她就算监国这几年,上朝时也是坐的王位旁的辅位。
这忽然被按在了王座上,而且还是被赵暨按在王座上,说一点不心慌那是假的。
“让你坐,你坐便是!”
赵暨背着手,让王位后走来走去:“此次变法,若交由你来主持,你当如何?”
这是考验我来了。
赵宁进来的时候,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就知道昨日君臣秉烛夜谈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案:“变法之前提,便是废除世卿世禄,使得不管贵族还是平民,都需砥砺奋进,一如乾国土地私有,军功进爵。
然大黎之国情,此困境难以化解。
若公然废除世卿世禄,必会引起举国贵族之反对,宗室这边父王尚且能够压制,但对其他贵族绝不可轻举妄动。我认为当徐徐图之,使赵土为大黎先。
废除井田,革撤铁器禁令,使铁器进入农田,以私有之田,吸引别地流民。
同时腾出官职,许诺百家,建大黎学宫,使赵土人才盈握。
多年以后,赵土自强,届时倒逼一些中小世家官位土地,逐渐蚕食。”
“不错!”
赵暨点了点头,因为赵宁说的,与昨夜君臣商议的别无二致。
但他又问道:“那你觉得这策略行得通么?”
“行得通,但是很难!”
赵宁脸色有些发苦:“赵土变法固然能强盛,但公耕变私田,前几年的宗室收成必定变低。而且吸引流民之后,却没有足够的田地提供,哪怕开荒也会有些捉襟见肘,而开荒前几年几乎只有支出没有进项。
若玉皂生意能成,进项倒是不用发愁。
但这么长时间的空白期,魏韩两家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假设能撑得过去,魏韩两家也不会给出蚕食的机会,只要露出苗头,就会立刻联合各个贵族。
而许诺给大黎学宫的官位,又很难把控。
各家夫子心气都不低,想要让他们入学宫任教,不许诺一个光辉前景根本不可能。
官位给的少了,大黎学宫成不了。
官位给的多了,王室对赵土掌控力也会下降,给出别家侵蚀的机会。
而且……宗室那边容许的极限,又能有多高?”
她愁眉不展。
这难道就是嬴兄说的“一说就会,一干就废”么?
实在太贴切了。
“能想到这些,你已经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了!”
赵暨叹了口气。
“可距离雄主还差太多。”
赵宁忍不住问道:“父王您打算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赵暨脸上闪过一丝厉色:“碾压过去!官位,给!宗室那边孤镇得住!改革之后立刻施以峻法,让别家无从渗透。孤还能活几年,足以撑到第一批开荒地产粮。到时江山交予你手,不必急着蚕食,壮大数年,直接以雷霆之势碾压!”
赵宁:“……”
不愧是父王。
说的跟她猜的一模一样。
足够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