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海牧鲸
知道此刻事态紧急，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看到远处渐渐有乳白色雾气冒出来的【归墟】，立刻提醒了身边的凰妩一声：
“姐姐！”
“早就准备好了。”
女孩脆生生地应了一句。
纤手一挥，便将提前存放在【内景天地】中的一条海船，丢到了【铁锁横江大阵】之外，十分接近归墟的地方。
阵中有眼尖的修士、天人注意到，海船的甲板上竟然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男女老少。
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发型和衣着也与神州之人迥异。
“这是一群……摩罗人？星君是要拿他们实验【人道洪流】的杀伤力？”
青霞真人却是一眼就看出了王远的用意。
“正是！自古以来赤县神州经历过的灾害就数不胜数。
从第一次有史料记载的大禹治水开始，大水、大旱、大疫……在这片土地上反复肆虐。
我们的祖先筚路蓝缕，用自己的双手兴修水利，研究药理……一次又一次将这些灾难扑灭下去。
甚至许多千年之前营造的水利工程，到现在还在惠及万民，飞沙堰、大运河、灵渠……都属此列。
我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太白化身微微带着金属质感的宣告掷地有声，让面对未知灾害不免有些忐忑的众人顿时心中一定。
“战胜一场全新的自然灾害，先要从了解它开始。
而且，用其他任何有情众生做实验，我都不忍心。
但用这些摩罗人却不光不沾债业，说不定还能广收【阴德】！”
如果以【归墟】为圆心，画出一道道同心圆。
摩罗四岛：筑紫、长州、五国、十胜，跟王远的大本营度朔山，差不多都位于同一道环面上。
也注定是最先被波及的前线。
紧随其后的，便是赤县神州位于东部沿海的燕州、禹州、岱州、江州、淮州。
前面三个，还分别是素孤云、周景焕和九兵的辖地。
提前摸清楚这“人道洪流”的底细，再布置相应的防御措施，自然是应有之意。
这种危险的小白鼠不能用自己人，就只能用摩罗人了。
船上的那一群男女老少，是一个名为“山田浅右卫门”的家族。
由大弟子朱伯安精心物色之后，凰妩特地跑了一趟长州才给整整齐齐地一起抓来。
这个家族是长州岛上某国藩主的御用试刀人，也兼任斩首的刽子手。
它还有另外两个让普通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首切浅右卫门”或“人斩浅右卫门”。
因为摩罗人生性残忍，试刀都是用真正的人体。
特别是那些藩主、将军、重臣武士皆修【兵法】，得到一把好刀后，一定要砍切人体来试一试锋利程度。
于是，职业试刀人应运而生。
试刀用的人体，有的时候是已经处死的死刑犯，但大多数时候则是用活人试刀。
将尸体摆放在专门的试刀石上，甚至将几具尸体叠放在一起，测试一刀能砍断几层。
砍断一层的称为“一胴”，两层的称为“二胴”，一般来说能达到“三胴”的就属于宝刀了。
在这种社会氛围下，拥有御用试刀人身份的山田浅右卫门非常吃香。
他的官职叫：【腰物奉行】，就是刀剑的管理者，一千多石的俸禄，社会地位很高。
甚至拥有在路边拿宝刀随意砍杀平民试刀，而不需要赔钱的资格。
贵族武士往往要花重金才能请到他来试刀。
传承至今，整个家族已经砍死了超过五万人，就算在这个神诡世界，对凡人家族来说也已经堪称惊世骇俗了。
而这一次。
终于轮到他们全族，为整个人类试一试【道化天灾·人道洪流】这柄“刀”，到底是否锋利了。
“太阴化生，水位之精。虚危上应，灶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摄万灵。无幽不察，无愿不成！急急如律令，敕！”
随着第一片雾气将海船，和沉睡中的几十口人吞没进去，凰妩手中的【太阴宝镜】也照出了他们在梦境中的样子。
没有去看他们具体梦到了什么，而是通过观测“人类集体梦境大海”，去分析【人道洪流】的本质。
高出水面的岛屿陆地是【意识】；由于潮汐运动才露出的水下陆地部分，是【个体潜意识】；
最后所有岛屿最终以为根基的海床，则是【集体潜意识】，是一个家族、民族、国家，乃至全体有情众生的历史沉淀。
宝镜之中。
这几十个摩罗人显化出来的，便是大海之上大大小小的几十座岛屿，每一座岛屿上都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代表他们的“自我”。
就见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从【归墟】深处，那上古十二尸的梦境为源头开始忽然上涨。
哗啦啦……
然后梦境中的浪头越来越高，每一朵浪花都好似一只枯瘦的手掌。
刚开始的时候，还跟王远在三十三天看到的一样透明。
但越往后，却好像裹挟着天河河床底部淤积的黑泥，浪花越来越黑。
很快。
这些用来试刀的“小白鼠”，就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自我”下意识地都躲到了岛屿的最高处。
但是根本就没有用处。
当浪头渐渐升高的时候，那些手掌模样的黑色浪花，轻轻松松地就抓住了他们的手脚，一把拖入了黑色的洪流中。
下一刻。
“嗷——！”
现实世界中野兽般的嚎叫便此起彼伏。
原本睡着的几十人同时从甲板上一跃而起。
就那么半闭半睁着眼睛，像梦游一样拔出腰间的佩刀互相砍杀。
雾气之中，登时惨叫震天，血流成河！
这竟是：“吾好梦中杀人！”
第五百三十九章 禽兽王朝，祸水东引
听着浓浓雾气中，试刀人家族那数十口人的激烈打斗声越来越小，最后接近于无。
六位端坐云头，气息浩大宛若日月的真人，尽皆目光平静，眼皮子连眨都没有眨上一下。
但对这【人道洪流】倾覆而下的惨烈恶果，也不免慎重起来。
呜呜呜……
太白化身伸手一招，顿时有阵阵阴风席卷而过，将那数十道自相残杀而死的摩罗鬼魂全都拘到身前。
失去了肉体，灵体又被污染之后，它们已经开始渐渐向着野兽的形态转化。
长出利齿、獠牙，乃至尖角、皮毛，还在扭动着身体疯狂嚎叫。
看到残留在它们鬼体之上，一个个越陷越深的漆黑掌印，青霞真人语气凝重：
“天河从三十三天向着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倒灌而下，本身杀伤力却不大。
洪流只是确保其势不可挡的载体，里面裹挟的那些黑泥才是害人的关键！
污染灵体，引动恶念，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抬起头来恰好看见王远和凰妩对视一眼，目露讶色。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或者说他们见过这种东西。
异口同声道：
“性本恶！”
当初，王远潜入“修罗鬼国”撞破“性本恶”诞生的过程时。
亲眼见过每一个定制化投胎走“转生湖”轮回的鬼魂，都会被鬼吏在额头上盖上一个黑色的印记（439章）。
这个印记能够持续渗透【真灵】，经过多次轮回之后，将他们水到渠成地彻底转变成“性本恶”。
当初在收服了女性阿修罗【军主】甘伽之后。
王远就知道了鬼吏盖章所用的“印泥”，其实就是制造“性本恶”的关键，却一直没有搞清楚来源。
未曾想竟是天河河床中的淤泥。
“人间早已经充满了被淤泥污染的【性本恶】？”
看到四位真人脸上的骇然，王远点点头为他们解释道：
“正是！
这充满众生恶意的淤泥，针对的便是人之七情六欲。”
眼：见欲，贪美色奇物；耳：听欲，贪美音赞言；鼻：香欲，贪香味；舌：味欲，贪美食口快；
身：触欲，贪舒适享受；意：意欲，贪声色、名利、恩爱。
事实上这玩意儿跟另一套理论：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淫欲、暴食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虽说这个时代的儒家倡导“存天理灭人欲”，认为人欲通通都是不好的东西。
但有句话说的好：“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实际上，有情众生的千般欲求本就是人之常情，各种各样的欲望才是社会进步的驱动力。
并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本我”产生七情六欲，是欲望，是驱动力；“自我”是意识，是控制力；“超我”是良知，是道德，是指导力。
三者合一，互相制御，最后表现出来的，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样子。
与修行者吸收【天灵之炁】、【地灵之炁】互相制御，既不偏向疯狂，也不偏向僵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以说，人在红尘中，处处是修行，凡人也是一样。
只要控制好平衡，不超过限度，七情六欲和道德良知对一个人来说，就好是像空气和水一样，缺一不可！
可是。
如果不能克制自身的欲望，让某一种欲求失控，带来的后果并不比道法失控更好受。
“超我”崩溃，“自我”失能，最后让“本我”主事，只会放纵欲望，彻底落入邪道，终至万劫不复。
这种后天被“人道洪流”裹挟之人，再加上已经遍布整个赤县神州，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回收的天生“性本恶”集合在一起。
便会让人间充满：荒淫无道、嗜杀成性、不孝忤逆、逆反伦常、欺男霸女、贪赃枉法、杀人越货……
破坏凡人倚为根本的“体制集众”之道。
特别是在这龙气法禁和人心愿力一起崩溃的乱世之中。
甚至能够从根源上扭曲礼义廉耻，制造一个个由“性本恶”统治的区域性“禽兽王朝”！
齐布雨使出的那“神之一手”，至此终于算是达成了【胜天半子】的效果。
土著天道注定要吃上一个暗亏。
听过王远和凰妩的解释，青霞真人脸色更加凝重，总结道：
“原来如此。
这些试刀人梦游杀人只是表象，实际上是自身的道德和良知，已经驾驭不住被恶念淤泥引爆的七情六欲。
最恐怖的是，这善恶两面全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