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应该是。”汤嘉宾道,“红夷大炮虽然威力无穷,但是极笨重,而黔中的官道又是崎岖难行,因而没办法快速运抵。”
“不能让官军把红夷大炮运过来!”沙定洲急了。
“若是让官军把红夷大炮运过来,那我们肯定是守不住平夷城。”
“总府不用担心。”汤嘉宾安慰道,“溪乌石洞司、教化司还有古木司的土兵都已经从亦佐翻山越岭迂回过去,不日即可向黔中官道发起袭扰,所以官军的红夷大炮肯定到不了平夷城了,至少短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运到。”
听到这话,沙定洲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因为红夷大炮的杀伤力他是见识过的。
昆明城的城头上就有十几尊红夷大炮。
只可惜这些红夷大炮实在太过于笨重,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把这十几尊红夷大炮拆下来并运来平夷城,这样的话守住平夷城的把握就会大增。
正思忖间,耳畔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牛角号声。
随即部将李日芳急匆匆进来,禀报道:“总府,官军要攻城了!”
“官军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吗?”沙定洲脸色猛然一沉,起身说,“走,看看去。”
片刻功夫,沙定洲便在汤嘉宾、李日芳等人的簇拥下来到平夷城的东门城楼上,只见东门外已经出现了黑压压的大明官军,少说也有三千人。
“是土兵!”汤嘉宾见多识广,指着城外官军的缠头说,“从他们的缠头样式看,应该是鄂西施南宣抚司下容美土司的土兵。”
“竟然是土兵?”沙定洲神情微微一动。
汤嘉宾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小声说道:“总府是打算收买土兵?”
“没错。”沙定洲阴阴一笑说,“无论是湘西的永顺宣慰司、保靖宣慰司,又或者鄂西的施南宣抚司,他们不远千里跑到云南打我们,可不是因为他们对大明有多么的忠诚,而完全是因为银子,只要他们想要银子,那就好办。”
“确实。”汤嘉宾笑道,“我们云南最不缺的恐怕便是银子。”
顿了顿,汤嘉宾又说道:“总府,今天晚上属下就派人潜入到土司营中去联络,争取所有土司倒戈,给城外的大明官军来个内外夹击。”
沙定洲断然道:“不管他们要多少银子,都可以答应他们。”
“总府真乃不世出之雄主。”汤嘉宾拍马屁道,“有主如此,我军必胜!”
两人说话之间,三千土兵已经抬着几十架竹梯杀到了城外,守在城头上的叛军便纷纷扣响鸟铳以及鲁密铳,还有弓箭。
……
叛军火力疯狂的倾泻过来,容美土司的土兵一片片的倒下。
不过容美土兵也确实霸蛮,伤亡虽大,却愣是没一个退缩,前面的土兵倒下,后面的土兵拣起竹梯继续嗷嗷的往前冲。
在付出数百人的伤亡之后,容美土兵终于冲到了平夷城外。
随即十几架竹梯被架起来,还没等竹梯靠住城墙,十几个容美土兵就已经口衔苗刀嗖嗖的往上爬,两下就窜上去好高。
不过,城头的叛军也是丝毫不见慌乱。
有的扛起滚木往下扔,有的举起擂石往下砸,还有的拿着长木叉将竹梯叉住,试图连人带梯掀翻,叛军的火枪手和弓箭手也是持续射击,不断的将铅子铁砂以及箭矢等倾泻到拥挤在城墙下的容美土兵头上。
容美土兵虽然有木牌,却仍旧不断有人倒下。
僵持了大约两刻钟后,更大的打击降落在容美土兵的头上,一勺勺烧得滚烫的金汁从城头倾泻而下,先是浇淋在木牌上,又顺着木牌流到土兵的身上,可怜容美土兵大多只穿了单薄的麻布衣,这下如何能扛得住?
霎那间,城墙下便响起了连续不绝的哀嚎声。
看到这,崇祯便轻叹了一声,说道:“收兵吧,不用试探了。”
“收兵,快鸣号收兵!”守在崇祯身边的冉三娘急切的喊道。
随便幽远绵长的牛角号声便响起来,听到这幽远的牛角号声,拥挤在城墙下的容美土兵便如退潮的潮水般退回来。
但是出击的三千土兵,只回来两千。
剩下的一千容美土兵,已经永远躺在平夷城下。
这就是战争,也就不到小半个时辰,一千多条人命就没有了。
冉三娘心疼得美目通红,泫然欲泣,容美土司田玄则是气得脸色铁青,不过他不是生冉三娘和皇帝的气,而是生云南叛军的气。
“田老将军。”崇祯说道,“阵亡的容美土兵每人抚恤五十两!”
应该花的银子,必须得花,比如说给阵亡土兵的抚恤银就绝对不能省,要不然在后续的战斗中就别想土兵替朝廷卖命。
“老臣谨代阵亡土兵之家眷叩谢圣上隆恩。”田玄慌忙跪在地上致谢。
“老将军请起。”崇祯上前亲手将田率扶起,又道,“容美土司虽然损失了近千土兵,但是他们的牺牲并不是毫无代价,至少让我们知道驻守在平夷卫的是阿迷州、蒙自的精锐,要不然绝对不可能有这等战斗力。”
“老臣亦是这般认为。”田玄点头道。
“既然阿迷州、蒙自的土兵在平夷卫,那就简单了。”崇祯笑了笑又道,“传朕旨意,即日起全军皆严守营垒不出,严禁擅自出战。”
“啊?严守营垒不出。”冉三娘、田玄等土司面面相觑。
只有徐应伟、阎应元等勤王士子隐约猜到崇祯此举用意。
一回到大营,朱慈炯便迫不及待的问:“父皇,你是不是在等广西狼兵?”
“就你聪明。”崇祯呵呵一笑,又说道,“没错,父皇正是在等广西狼兵。”
第三百八十六章 广西狼兵
广西狼兵起先并不叫狼兵,而是叫俍兵,因为壮族旧称俍人,而狼兵又多是从壮族土司中征召而来,所以就叫做俍兵。
但是喊着喊着就变成了狼兵。
也有说是因为俍兵凶狠如狼,所以被称之为狼兵。
广西狼兵跟湘鄂西的土兵合称为狼土兵,为大明朝招讨叛逆立下了汗马功劳。
广西狼兵的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相比湘鄂西的土兵毫不逊色,但是其军纪却比湘鄂西的土兵更差,烧杀劫掠那是常有的事。
两广总督丁魁楚此时就正因为狼兵的军纪而头疼。
话说三个月前接到崇祯密诏之后,丁魁楚便从大明皇家银号广州分号支取了50万两足色银,然后带着标兵押解着部分银子,直奔广西南宁。
到了南宁之后,丁魁楚就开始招募左右江的狼兵。
花了两个多月,总算是招募齐崇祯要求的十万狼兵。
崇祯年间广西布政使司的成丁数量约为一百十八万,左右江地区的壮族及瑶族的成丁数量差不多在二十万,所以十万狼兵几乎也是倾巢出动了。
募齐狼兵之后,丁魁楚即带着十万狼兵经由归顺州杀进了滇东的广南府。
崇祯在密诏里说得非常清楚,限他在九月中旬前攻下沙定洲的临安府老巢,尤其是蒙自的佴革龙老寨必须得一把火烧掉。
到九月上旬时,就在崇祯抵达平夷卫的同一时间,丁魁楚率领的十万狼兵也浩浩荡荡的杀进了滇东临安府。
在广西境内时,狼兵相对还算克制。
但是一进云南,狼兵立刻就不怎么听丁魁楚招呼,开始了劫掠。
等到杀进临安府之后,狼兵更是完全失去了控制,开始了疯狂的烧杀劫掠,那场面简直就跟日本鬼子进了村似的。
刚开始的时候,丁魁楚还试图阻止。
但是说得狠了,狼兵就威胁说要发动兵变,帮着沙定洲打朝廷。
丁魁楚一听立刻就怂了,从此再也不敢说个不字,反正对他丁魁楚还有对朝廷来说,只要夺了沙定洲的临安府老巢,就算是完成任务,剩下的事不归他管。
……
与此同时,在平夷卫东的明军大营。
崇祯命王承恩和高起潜将一幅绘制在布帛之上的云南地图拉开。
“你们看。”崇祯指着云南地图说道,“云南地形复杂而且多山,除了滇中有少量平地外大多是山区,沙定洲的两处老巢阿迷州以及蒙自县更是山高林密,道路极为崎岖难行,若是不能将沙定洲的叛军歼灭在滇中的平原,一旦让他们逃回临安府,那就会非常的棘手,至少短时间内平定沙定洲之乱是没有希望了。”
朱慈炯道:“所以父皇亲率大军在平夷卫引而不发,为的就是将沙定洲的叛军主力牵制在平夷卫附近,这样丁魁楚率领的广西狼兵就可以趁虚攻入临安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轻松捣毁沙定洲的临安府老巢。”
徐应伟道:“圣上,仅只是捣毁沙定洲的临安府老巢恐怕还不够。”
阎应元也是附和道:“就算广西狼兵攻占了临安府,沙定洲叛军也仍可以退守昆明,昆明城背靠滇池,沐家又在昆明经营两百多年,城高沟深远胜寻常城池,据说沐天波还斥重金请西洋传教士用青铜铸造了十几门红夷大炮。”
说此一顿,又说道:“若是让沙定洲叛军逃回昆明,也会很棘手。”
“昆明却不必担心。”崇祯微微一笑说道,“到时候自然会有一支奇兵趁虚袭了昆明。”
“除了广西狼兵外,父皇居然还安排了另一支奇兵?”朱慈炯惊喜不已的道,“父皇,另一支奇兵又是什么兵?难道是水西安氏的兵?”
崇祯说道:“水西安氏自从奢安之乱后已经元气大伤,哪里还有能力出兵云南,再说水西安氏若出兵,不也得从平夷卫杀入云南境内?”
朱慈炯挠了挠头说:“那儿臣就实在想不出来了。”
徐应伟却是心头微微一动问道:“圣上是说黔国公么?”
“沐天波?”崇祯哂然一笑说,“此公恐怕还没有这个能耐。”
徐应伟道:“那臣也是猜不到了,总不成从川南调兵奔袭昆明吧?”
“行了,你们就别猜了,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崇祯摆手道,他若不是一个穿越而来的穿越者,也同样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兵备道副使竟然能够力挽狂澜。
……
与此同时,在楚雄城内。
听闻沙定洲叛军撤了围,沐天波便也带着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两千土司兵,花了五天时间从永昌府赶到了楚雄城。
“杨副使,叛军真撤了?”沐天波有些不敢相信。
“禀公爷,叛军真撤了,直接撤到了九渡河东岸。”杨畏知点点头,接着说道,“并且只留下几千老弱驻守东岸渡口。”
杨畏知今年还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当然,沐天波更加的年轻,今年才只有二十八岁,长得也是孔武有力,而且擅使一柄青铜流星锤,武力值也是颇不低,就是智力值有些堪忧。
“只有几千老弱驻守东岸?”沐天波瞠目结舌道,“沙定洲这是想干吗?”
“不好说。”杨畏知摇了摇头说道,“以下官估计,此间不外乎两种可能,其一这是沙定洲的诱敌之计。”
沐天波道:“故意示弱,引诱我们过九渡河追击?”
“是的。”杨畏知说道,“沙贼久攻楚雄州城不下,反而是损兵折将无数,难免会对攻城战心生畏惧,故意示弱将我军诱出楚雄城外再行歼灭,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因为这么做可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之战果。”
“那我们绝对不能上当。”沐天波断然道,“杨副使,你可千万不要追击,更不要轻易率军渡河追击,以免误了大事。”
杨畏知皱眉说道:“可是,还有一种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沐天波问道,“什么?”
杨畏知道:“那就是滇东或者滇南出了大事,逼得沙贼不得不回师自救,所以也就顾不上我们楚雄州。”
沐天波道:“你是说朝廷大军到了?”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杨畏知点点头道,“当今圣上自煤山悟道之后,心性大变能力也是判若云泥,去年中圣上亲率十几万边军与建奴之数十万大军在徐州对峙,下官原以为圣上必败,黄淮防线必然失守,可最终结果却是建奴大败!”
“当今圣上连建奴都是不惧,又岂会畏惧区区沙定洲?”
“是以消息传回留都之后,圣上极有可能会亲自领兵征讨。”
说此一顿,杨畏知又说道:“若是不出意外,圣上的平叛大军极有可能已经到了滇东的平夷卫,所以沙定洲才会匆忙解了楚雄州之围率兵去救平夷卫。”
“这个还真有可能。”沐天波点点头又问道,“滇南又是怎么回事?”
“噢,这也是下官的猜测。”杨畏知又说道,“以圣上之用兵之能,如若真的下定决定对云南用兵,那就必定会调集足够兵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碾碎沙贼,那么除了亲领大军经由贵州从平夷卫发起进攻之外,最好还能遣一重臣经由广西直捣滇南临安府,如此一来沙贼就连退守临安府老巢的机会也没有了!”
“唔!”沐天波眼睛一亮道,“此计属实不错。”
杨畏知又道:“如若下官猜测属实,那么我们便不能再龟缩在楚雄城内,而是必须尽起楚雄之兵,趁沙贼主力被圣上大军牵制在平夷卫一线的天赐良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夺回昆明,如此,沙贼真就成丧家之犬,亡无日矣!”
“夺回昆明?”沐天波眼睛亮起来,“真的有机会夺回昆明吗?”
杨畏知说道:“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则定然可以夺回昆明城,但若是第一种可能,那么公爷与下官恐将死无葬身之地,云南也将全境沦陷。”
说到这一顿,杨畏知又道:“此间之利害下官已经告知公爷,是继续困守楚雄城,还是回师昆明,皆由公爷一人决断。”
沐天波的一双浓眉便拧成了疙瘩。
好半晌之后,沐天波又问杨畏知:“杨副使,若你是本国公,会如何做?”
“下官不知。”杨畏知摇摇头说道,“因为下官也是分辩不清,这两种可能性的哪一种会更高一些?此间真的难以判断。”
沐天波说道:“那就先派一队密探渡江刺探。”
“已经派了。”杨畏知说道,“不过,下官以为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的好,此间若真是沙贼的引蛇出洞计,就必然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破绽。”
沐天波略一沉吟之后说道:“那就直接派密探前往滇东和滇南!”
“下官也已经派了。”杨畏知点点头,又说道,“但是从楚雄州到滇东南山高路远,来回少说也得一两月,等到密探得到确切消息再传回来,怕是黄花菜都已经凉了,沙贼也早已经退守昆明或临安府老巢,朝廷也就失去了轻松围歼沙贼的天赐良机。”
“这也不行,那也没用的,这可难了。”沐天波一脸无奈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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