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关索岭?”李香君说道,“还真让师傅言中了。”
关索岭处于永宁州和镇宁州中间,属于两州分界岭。
说此一顿,李香君又说道:“师傅,我们赶紧发兵吧!”
“不着急。”秦良玉摆摆手,又问秦翼明,“贼兵有多少人?”
秦翼明道:“袭击汪家商队的就是云南过来的土兵,据说有上千人!”
“上千人?”秦良玉哂然一笑说,“这么说来这个云南土司还懂兵法?这是三十六计中的抛砖引玉计!”
“抛砖引玉?”李香君道,“师傅此话怎讲?”
秦良玉反问道:“丫头,如果说你是沙定洲,你会派遣一支一千人的军队深入贵州来断官军的运粮通道吗?”
“当然不可能。”李香君道,“一千人太少了。”
“所以,这只是云南土兵抛出来的砖头而已。”秦良玉哂然一笑又道,“其意图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前去救援,然而在半道设伏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贼兵好阴险。”李香君闻言惊道,“若非师傅,弟子险些就中了埋伏。”
“丫头,带兵打仗临阵指挥最忌就是一个急字。”秦良玉谆谆善诱的道,“你越急就越容易行差踏错,而为将者一旦行差踏错,付出的就是成千上万条鲜活的生命,所以在做任何重大决定之前,都需要再三思量。”
顿了顿,又道:“如果一时间想不明白或者看不清楚时,宁可先等一等,当然,贻误战机也是不行,此间最需要主将的洞察。”
“弟子谨受教。”李香君长揖到地。
看到秦良玉对教授李香君如此上心,秦翼明都有些妒嫉,心说姑姑在教他们这些自家子侄之时可也没有像教李香君般尽心尽力。
李香君又问道:“师傅,现在我们又该怎么办?”
“丫头,此间由你决定。”秦良玉道,“你说应该怎么办?”
李香君略一思忖后说道:“既然这是贼兵的抛砖引玉之计,那么我们就给他来一个将计就计,先以一部分兵力诱敌,待引出贼兵之后再来个前后夹击。”
“很好。”秦良玉欣然道,“丫头,那就按照你说的法子办。”
李香君又说道:“师傅,弟子率一半兵力先行,你随后跟进。”
“不,为师与你一道去。”秦良玉摆摆手,又吩咐秦翼民道,“翼民,你与拱明、佐明还有万年、万春率军随后跟进。”
“是。”秦翼明恭声应诺。
……
很快,一千白杆兵与两千女兵便开出城外,朝关索岭急进。
从安南卫到关索岭必须得经过一个名叫鸡公背的险峻之处,这个地方真如地名,就像是公鸡背部,两侧都是悬崖峭壁,只要两端一堵,就能活活困死。
临安府溪乌石洞司的六千土兵就藏在鸡公背附近的山谷中。
溪乌石洞土司王朔,是沙定洲的铁杆心腹,因为山中闭塞,所以王朔直到这时候都还不知道沙定洲的大军已经被歼灭,甚至就连沙定洲都已经被斩首。
王朔满脑子想的就是截断大明官军的粮道,迫使官军退兵。
九月中旬的贵州已经日渐寒凉,王朔命土兵燃起了一堆篝火。
又在火堆上架起一口铁锅,锅里煮着羊杂,昨天从山里抓来的。
锅里的羊杂汤已经开始骨嘟骨嘟往外冒热气,空气里弥漫着羊杂的香味。
一个土目忽然快步来到王朔跟前,喘息着说:“土司,官军就快走到鸡公背了!”
“官军终于来了么?”王朔顿时间精神一振,又问道,“有没看清楚来了多少官军?”
“至少得有三四千人,也许更多。”土目顿了顿,又道,“只不过,里头有好多女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官军居然有女兵。”
“女兵?”王朔眼睛顿时亮起来,“有多少女兵?”
“很多,少说几千个。”土目兴奋的舔了一下嘴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名将之姿
“哈哈,太好了。”王朔闻言大喜,冲周围的土目大吼道,“都听见了吧?足足有几千个女兵,这回可以让儿郎们快活个够啦!”
顿了顿,王朔又喝道:“准备动手!”
王朔一声令下,溪乌石洞司的土兵分头进入两边的树林中。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前方官道上便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王朔急探头往外看时,便看到一队队的官军沿着黔中官道开过来,领头的是手持白杆长矛的白杆兵,王朔的眉头便一下蹙紧。
石砫司的这些白杆兵可不太好惹。
但好在,石砫司的白杆兵并不多,也就是一千来个的样子。
紧随白杆兵之后走来的就是女兵,其中有不少身姿婀娜的,即便是披着布面甲也是遮掩不住,王朔的呼吸一下就变急促起来。
不一会,官军就毫无防备的进入鸡公背。
“吹号!”王朔便立刻怒吼起来,“困死他们!”
王朔身后的一队号手便立刻吹响牛角号,伴随着悠远的牛角号声,脸上涂着油彩的溪乌石洞司土兵便从树林中潮水般涌出来。
鸡公背的入口和出口一下被堵死。
看到这,王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伙官军已经陷入绝境,绝无幸理。
但是很快,王朔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住。
因为踏入陷阱被困在鸡公背上的官军,竟然一点不慌,反而是有条不紊的开始结阵,刀牌手在最前排,火枪手在后,最后则是数量最多的长矛手。
转眼之间,数千官军就摆成了一个严密的圆形防御阵。
这下鸡公背的不利地形,反而变成了官军的有利条件。
因为从两端进入鸡公背的通道相对狭窄,一次投展开的兵力有限。
一个土目就对王朔说道:“土司,你选的鸡公背这个地形有问题啊,咱们的人怕是很难打到鸡背上去。”
“你懂个屁,老子又没说要强攻。”
王朔没好气道:“这鸡公背就是一处绝地,官军在鸡背上找不到水源,不出半天就会口渴难忍,三天就会彻底崩溃,到时候咱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吃掉这伙官军,关键是还能活捉官军的女兵,嘿嘿。”
“哦对。”土目也跟着狞笑起来。
但很快,两人脸上的笑容便再一次凝固住。
因为就在他们两个发笑的同时,对面山坳中忽然响起啊哦啊哦的天鹅音,此外还有密集如雨点般的战鼓声。
“这什么声音?官军的喇叭声?”
王朔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堪,难道官军不止一支?
王朔的怀疑很快就变成了事实,片刻之后,对面山坳中就又开出来一队队官军,开出山坳之后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摆好阵形。
从这点,就足以看出来这支军官训练有素。
“土司,这下坏了。”土目脸色当即垮下来,“留在对面的三千儿郎反过来被官军给包围了,而且咱们还帮不了对面的儿郎。”
这一下,战场局面可谓急转直下。
本来是溪乌石洞司的六千土兵分成了两拨,一东一西,将赶来救援汪家商队的三千官军困在光秃秃的鸡公背上,鸡公背地形极为险峻,溪乌石洞司的土兵很难打进去,但是被困的官军也不可能再打出来。
这样拖个几天,官军肯定扛不住。
不吃饭可以撑七天,但是不喝水最多撑三天。
三天之后,被困的官军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可是现在,永宁州方向又来了至少四千官军。
这样一来,对面的三千土兵就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困境。
土目说道:“土司,要不赶紧撤吧?趁着现在还来得及。”
“你闭嘴。”王朔黑着脸说道,“撤?你觉得我们能跑得过石砫司的白杆兵?要是结成防御阵再加上有利地形,我们还有得一打,要是掉头逃跑的话,就只能沦为白杆兵的猎物,早晚会被他们逐一猎杀,白杆兵可不好惹!”
云南土兵经常自诩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但是石砫白杆兵却能翻越悬崖如履平地。
土目说道:“不撤的话,那就只能硬拼了。”
“就硬拼。”王朔怒道,“先吃掉鸡公背上的这几千官兵,然后再集中全力,吃掉后面来的那几千官兵,刀牌手先上,吹箭手跟进!”
……
李香君还有秦良玉此时就在鸡公背上。
两人率领一千白杆兵和两千女兵开到鸡公背时,就快到了傍晚时分,拖到现在天色就已经逐渐暗下来,只能很近的距离才能视物。
看到贼兵主动发起进攻,李香君喝道:“全都有,举火把!”
“不可!”秦良玉却急忙阻止李香君道,“丫头,千万不要打起火把,尤其晨昏作战举火把更是大忌。”
“为何?”李香君不解。
秦良玉道:“丫头,萨尔浒大战应该听说过吧?”
“当然。”李香君点头道,“此乃建奴崛起之战。”
秦良玉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杜松为何败给老奴?”
李香君心头微微一动,问道:“难道就是因为火把?”
“对了,就因为火把。”秦良玉道,“因为建奴向明军发起进攻之时正好是黄昏,光线昏暗,明军便纷纷打起火把,结果就给了建奴弓箭手暗打明的机会,而明军的火枪手则因为看不见黑暗中的建奴弓箭手,毫无建树。”
李香君道:“云南土司的弓箭手也很厉害?”
“云南土司的弓箭手不厉害。”秦良下摇摇头又道,“但是他们的吹箭手很厉害,吹箭的射程虽然远不及弓箭,但是更准,而且有剧毒!”
正说话间,前方陡然响起“呯呯”的放铳声,女兵营的火枪手开枪了。
不过女兵营装备的并不是最新生产的燧发枪,而是之前淘汰的鲁密铳,鲁密铳的射速虽然不及燧发枪,但是杀伤力却差不多。
两千女兵,分成六队轮流打放。
正好可以封锁住鸡公背的入口。
……
枪声响过,对面土兵瞬间倒下一排。
云南土兵的红藤牌挡箭矢效果不错,挡枪子就不行。
前面的云南土兵瞬间倒下了一大半,后排的土兵便赶紧替补上来,扛起红藤编织的盾牌继续往前推进。
但是很快,又是一排弹雨倾泻过来。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又一排云南土兵应声倒在了血泊中,于是第三排土兵再次替补上来,但很快又倒在血泊中。
土兵刀牌手终于胆寒,不敢再往前。
跟进的土兵吹箭手便只能举起吹筒,对着至少还在三十步外的明军胡乱吹出毒箭,这个距离再加上黄昏时的光线,基本是瞎吹。
一排吹箭手吹出毒箭,再换成第二排。
对面的明军火枪手也没闲着,轮流放铳。
这样的对射对于土兵来说显然是大为不利。
随着倒地的刀牌手越来越多,土目终于扛不住。
征得王朔首肯之后,土目便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这时候,土兵的致命弱点就暴露出来,缺乏组织性以及纪律性!
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基本上能做到进退有序,推进的时候不争不抢,后退的时候交替掩护,最忌讳的就是抢跑。
土目其实也留了人手断后,但是没用。
土目和土兵主力前脚刚走,断后的土兵后脚也跟着开溜,一霎那之间,刚刚还显得气势汹汹的土兵就变成了散兵游勇。
秦良玉准确的捕捉到了战机。
当即命令一千白杆兵发起追击。
李香君再次请教秦良玉道:“师傅,如何分辩敌军是真溃败还是假溃败?”
“此间就没有绝对的标准。”秦良玉摇了摇头,又说道,“只能是凭经验,再凭你对敌人的了解及熟悉,然后做出判断。”
一指前方溃逃的云南土兵,秦良玉接着说道:“比如说前方的云南土兵,据我所知其纪律性都比较差,所以就算诱敌,也能假溃变真溃!但是如果对手换成是建奴,那就又另当别论,因为建奴的纪律性非常强,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大踏步后撤,又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毫无征兆的转入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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