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果不其然,韩赞周很快就领着一员身披山文甲、头戴凤翅盔的健壮武将来到崇祯跟前。
见了崇祯,那武将当即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臣福建海防游击郑鸿逵,叩请圣上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芝龙升官了,郑鸿逵也跟着升了官。
“爱卿快请起。”崇祯上前一步亲手将郑鸿逵扶起来。
笼络人心也好,政治做秀也罢,反正郑鸿逵的这支水师对于黄淮防线至关重要,如果说夏镇、徐州和邳州是黄淮防线三大支撑点,那么郑鸿逵这支水师就是中间的支撑杆,只有支撑点而没有支撑杆,黄淮防线就无法撑起。
其中道理其实很简单,这世界上就没有攻不破的要塞。
黄淮防线既便是结合了曾国藩“结硬寨、打呆仗”的战略以及西洋的棱堡技术,致使建奴无法从正面突破,却仍旧可以采取长期围困或侧面迂回的策略。
就说夏镇防线,建奴可在外围挖封锁沟,实施反封锁。
其实建奴很善于挖封锁沟实施反向封锁,决定建奴国运的松锦大战,皇太极就是靠着这一战术封锁了锦州,进而迫使明军冒险救援,可最终却被建奴围点打援,援剿八总兵被打得溃不成军,进而葬送了大明的最后一点元气。
夏镇一旦被围,郑鸿逵的水师就变得至关重要。
因为水师的战船可以顺着运河直达夏镇,不仅可在关键时刻给予夏镇守军提供火力上的支援,还可以给夏镇守军提供后勤物资保障。
这就使得建奴对夏镇的封锁化为了泡影。
所以,怎么笼络市恩郑鸿逵都毫不为过。
相比之下,政治做秀已经算是最实惠的。
崇祯拉着郑鸿逵手说:“爱卿一路辛苦了。”
“倒也不辛苦。”郑鸿逵真有些受宠若惊,“从泉州北来这一路上都是顺风,也就是从云梯关入黄河之后因为要逆水行船,费了些功夫。”
“另外由于黄河水道深浅不一,尤其是过了洪泽湖之后,河道深度常不足七尺,因而家兄交由臣带来的战船之中,有四艘洋船(大戎克船)及二十艘乌尾船因为吃水太深,所以无法抵达徐州,只能够暂驻扎在清江浦。”
崇祯随口问道:“到徐州的鸟船共有多少艘?”
“总共有100艘鸟船。”郑鸿逵说道,“4500名水师兵勇,此外滞留在清江浦的4艘洋船以及20艘乌尾船合计有2500余名兵勇。”
崇祯点点头,这差不多是郑芝龙水师的一半战船及兵勇了。
可见郑芝龙虽然没来,但是并没有怠慢朝廷,还是下了血本。
郑鸿逵还道崇祯介意郑芝龙没有亲至,忙道:“圣上,家兄因为常年行舟海上,得了湿症,实在是没有办法前来君前效命,还请圣上恕罪。”
“欸,此事何罪之有。”崇祯道,“南安侯能够奉诏,派遣爱卿率一路水师北上,已经是难能可贵,于我大明这便是大功一件,朕又怎么会生气。”
顿了顿,崇祯又不无自嘲的说道:“只可惜,朕现在已成身无长物,便是想要赏赐南安侯一匹锦缎也是难以办到,只能等以后再行补上。”
“圣上。”郑鸿逵忙道,“臣惶恐,家兄惶恐。”
说着话,郑鸿逵下意识的要跪倒,皇帝恩宠太甚了。
“爱卿不必惶恐。”崇祯一把拉住郑鸿逵,接着问道,“对了,朕专门叮嘱的蕃薯、马铃薯及玉蜀黍,爱卿可曾捎来?”
“有的,捎来了。”郑鸿逵连忙道。
“每样各五万斤,圣上是现在就想尝尝吗?”
“要尝。”崇祯笑着点点头,又说道,“但不是现在,而是要等到十月丰收了之后,朕与爱卿等一起品尝蕃薯、马铃薯以及玉蜀黍。”
“十月丰收之后?”郑鸿逵愕然问道,“圣上之意是要做粮种?”
崇祯闻言心头也是咯顿一声,急问道:“爱卿给朕捎来的蕃薯、马铃薯以及玉蜀黍,该不会是已经煮熟了吧?”
“那倒没有。”郑鸿逵连忙道,“臣只是没想到圣上竟然要种植,早知如此,臣就应该多多搜罗一些过来。”
“需要搜罗?”崇祯讶然问道,“闽地不是有很多人种植这些吗?”
郑鸿逵忙道:“闽地别的州府或许种植的多,但是我们泉州种植的却不多,因为马铃薯和玉蜀黍口味差,蕃薯的口感好些但是吃多了容易胀气,所以乡邻都不爱种植,我们泉州人还是喜欢吃大米,米饭的口感更好。”
听到这,崇祯就轻叹了口气,看来今年是指望不上了,只有等到明年大规模的推开种植之后才有可能彻底解决军粮供给。
因为郑鸿逵带过来的种子太少。
五万斤玉米种充其量也就种一万亩。
五万斤蕃薯最多也就是种个几千亩。
土豆就更加完蛋,估计只能种几百亩。
郑鸿逵有些不安的道:“圣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只是刚才说到了粮食,朕就想起了天下黎庶正嗷嗷待哺,朕身为君父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着实的难受。”崇祯随口胡诌了一句。
“圣上心系天下苍生,此诚百姓福份。”郑鸿逵道。
第六十二章 学术疯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君无戏言。
今天上午,崇祯在接见郑鸿逵的时候就提了一嘴流民,结果到了下午,徐州西边的官道上就出现了大量的流民。
徐州原本已经没有几个流民。
事实上整个河南都已经没有多少流民。
作为农民军与大明官军交战的主战场,河南可以说是久遭战乱,人口已经锐减至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
剩下的人口也被李际遇、刘洪起等豪强所裹挟。
现在仍然流亡于外的河南流民,已经非常稀少。
所以出现在西边官道上的显然不会是河南流民。
来的是北直的流民,因为多尔衮颁下的剃发令,不少官绅百姓奋起反抗,也有大量官绅百姓背井离乡南下逃亡。
到傍晚时,聚集在徐州城外的流民就已经过千。
而且官道上的流民仍旧是络绎不绝,谁也不知道最终会有多少。
徐州知州早已经是如临大敌,因为有大军驻扎,尤其是崇祯还驻在城外,所以不敢关闭城门,就只能加派衙役守住城门。
几座城门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
“大老爷,您就放我们进去吧。”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快滚!”
“我们就只想讨口吃的,求您了。”
“没吃的,城里的人也快饿死了,走吧。”
“大老爷你就行行好吧,小老给您跪下叩一个。”
“哪来的老猪狗,赶紧给老子滚,不然老子杀了你!”
多年的频繁战乱,早已经将徐州的衙役胥吏锻炼成铁石心肠,别说叩几个头,你就是从北京一路叩头到徐州,也换来不他们丝毫怜悯。
这其实就是乱世的常态,这么做也不算错。
但崇祯作为一个穿越者,就见不得这种事。
因为崇祯跟朱元璋一样,更容易代入百姓,而不是权贵阶层。
“你想要杀谁啊?”崇祯表情冰冷,“你倒是杀一个给朕看看?”
崇祯今天就只穿了一身破旧的棉甲,也没戴斗笠盔,头上就只裹了一块幞巾,身后虽然跟着几个太监还有一小队夷丁,可愣没人认出来。
因为王承恩几个太监也都穿着破旧的布衣。
皇帝穿的这么破,他们太监敢穿绫罗锦缎?找死么?
至于那一队夷丁,因为见得的次数多了,衙役也就没太在意。
这时候,聚集在城门外的那群流民已经看到了夷丁,便一下散开来,这年月,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兵,尤其害怕夷兵。
流民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那队夷丁。
然而把守城门的那队衙役却噗的跪倒在地。
“小人叩见圣上!”众衙役撅着屁股惶然说道。
这段时间崇祯都在徐州,众衙役都已经认得他。
“听着。”崇祯道,“立刻搭建粥棚,准备熬粥,他们不过是想讨口吃的。”
皇帝都已经开了金口,他们这些衙役还有啥好说的,赶紧派人通知知州,准备搭建粥棚,同时去粮库搬运粮食。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陡然间传过来。
“不能进!不能让他们进去,快些拦住他们!”
伴随这宏亮的叫喊声,一个风尘仆仆的老者赶到了城门口。
“嘿,哪来的老猪狗。”高起潜顿时怒了,撩起衣袖就要上前打人。
那老者却自顾自说道:“刚才在官道上看到几个倒毙在道旁的流民,其症状看着很像是得了瘟疫,万一老朽的猜想属实,放他们进城就会害死一城人。”
“啥?瘟疫?”高起潜刚往前迈出一步,闻言又赶紧缩回去。
崇祯也赶紧抓起汗巾蒙住自己口鼻,瘟疫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有些瘟疫可以通过飞沫来隔空传染,汗巾多少也能够起些防护作用。
不过崇祯也有些纳闷,山东、河南以及河北大疫不是崇祯十四年么?现在都已经到了崇祯十七年,按说疫情也该过去了。
“看着像是。”老者道,“尚未确定。”
话音才刚落,人群中的一个流民忽然倒卧在地。
“闹瘟疫了!”周围的流民发一声喊,顿时跑了个精光。
那老者却没有跑,非但没跑,反而将背上的箱笼卸下来,先跟崇祯一样拿出一方汗巾来蒙住口鼻,然后趋近观察倒地的那个流民。
一边检查一边口中说道:“上吐且下泄,有明显脱水症状,果真是瘟疫!”
这下崇祯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对那群衙役说道:“尔等听着,从现在起严格把守城门,没有通行令牌谁也不许擅自进出!”
“是!”一众衙役有些懵,又不让进城了?
“兀把炭!”崇祯又回头吩咐身后的夷将,“你立刻回军营点齐三百夷丁,将徐州附近的流民都抓起来,集中安置在之前废弃的军营中。”
“是!”兀把炭拱手一揖,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崇祯这才走向那老者问道:“不知老丈尊姓大名。”
那老者不答反问道:“尊驾对瘟疫似乎也颇为了解?”
“什么尊驾。”高起潜怒道,“这是当今圣上,万岁爷!”
“啊,圣上?”老者愣了一下赶紧拜倒在地,“草民不知圣驾在此,死罪。”
“平身吧,不知者不罪。”崇祯一摆手又说道,“未请教老丈你的尊姓大名。”
出了刚才的这档事,才让崇祯猛然间反应过来,之前只顾着防备建奴南下,却忘了还有另外一个强敌,那就是瘟疫。
战乱跟瘟疫可说是孪生兄弟。
但凡有战乱,就必定有瘟疫。
所以在打造黄淮防线的同时,也得未雨绸缪预防瘟疫。
眼前这个老头看着像个郎中,且对瘟疫似乎挺有研究,先考他一考,如果真是对瘟疫有研究的,就留下来当个随军医官。
老者忙道:“草民吴有性,不敢称尊。”
“吴有性?”崇祯有些错愕,“你是吴又可?”
这下轮到吴又可惊愕,说道:“圣上听过草民的名字?”
“岂止听过,简直久仰大名。”崇祯惊喜道,“你可是瘟疫专家。”
“瘟疫专家?”吴又可闻言有些茫然,专家是个什么?专门在家的坐诊郎中?这可错看老夫了,老夫最是喜欢游历四方。
崇祯解释道:“特指对瘟疫很有研究的名医。”
“不敢不敢,这个万不敢当。”吴又可忙道,“草民算什么名医。”
“先生就不要谦虚了,你的瘟疫论朕拜读过。”崇祯道,“那绝对是一篇专著。”
吴又可不禁有些自豪,原来皇帝都读过他撰写的瘟疫论,还认为那是篇专著,这无疑是对他的最大肯定。
“先生不是一向在关中行医?”崇祯又问道。
“噢,关中已经没有了战乱,也没有了瘟疫,听闻河南、北直一带刀兵再起,老夫觉着这边可能会重新出现瘟疫,所以就赶紧过来这边。”
好嘛,这又是一个为了学术研究不要命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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