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为了这次讲学,崇祯特意穿了甲胄。
就是之前高起潜穿过几次的那一身,金黄色的山文甲,金黄色的兜鍪,再加上一身大红色的罩袍以及大氅,看着真是威风凛凛。
要是拿一柄三尖两刃刀,直接就能演杨戬。
不过,在辟雍这个尊儒学、行典礼的场所穿这么一身,难免有些突兀,要是让刘宗周以及黄道周等理学宗师看见这幕,免不了一顿骂。
但是崇祯其实是刻意为之,故意穿这一身,就是要给南京国子监的学生、乃至于全天下的士子血液中注入尚武的基因。
儒家与尚武,其实从来就不是二元对立的。
古时的儒者,连孔夫子都是左手卷右手剑。
听闻圣上已经到辟雍,国子监的学生顿时蜂拥而至。
很快,整个辟雍大堂就被学生挤满,大堂里站不下,不少学生就只能站在外面。
南京国子监最鼎盛时有九千多学生,到了崇祯年间,学生数量出现了大幅下滑,但是仍还有两千多人。
不过,大多是官宦世家子弟。
郑森就是这两千多人的一员。
而且郑森抢到了一个好位置。
此时距离崇祯甚至不足十步。
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郑森再难掩胸中涌动的情绪,好男儿就该披这一身甲胄,跟随圣上前往徐州,为大明戍边、流血!
这时太监搬来一块木板竖在辟雍。
崇祯拿起炭灰就在木板上写下两个字。
写完字,崇祯环顾左右问道:“有谁认得这两个字?”
“圣上,草民认得。”郑森举手答道,“圣上所写乃是中国二字!”
“不错,这正是甲骨文中的中国二字。”崇祯指着木板朗声说道,“猎猎旌旗下,一队手持金戈的甲士守卫着中央一方区域,这便是中国。”
“这便是中国,我们的国家,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也将会葬于斯的祖国!”
“可是现在,流贼新败,二十万建奴大军已叩关入塞,占我土地,杀我父母,欲逼我汉家儿郎剃发易服,更欲毁我泱泱华夏五千余年之宗庙社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岂能任由建奴毁伤者乎?”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汉家衣冠传承两千余年,岂能任由建奴侵夺者乎?”
“三皇五帝,秦汉相继,我华夏宗庙延绵五千余载,岂能任由建奴毁我社稷者乎?”
“巍巍华夏,煌煌汉祚,大明是全体士大夫之大明,是全体炎黄子孙之大明,而非朱氏皇族一家之大明!”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听到这一句,郑森等学生的脑子就像被敲了记重锤,嗡嗡作响。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明是全体士大夫之大明,是全体炎黄子孙之大明,而非朱氏皇族一家之大明?
这声宣告,犹如洪钟大吕响彻辟雍。
郑森等学生的热血一下就沸腾起来。
崇祯则开始振臂高呼:“值此建奴入寇,天下板荡之时,我汉家儿郎皆应承担起守土抗战之职责,尔等士子生员饱读圣贤之书,更当为天下之表率,弃笔墨,操金戈,为我辈身体发肤而战,为我汉家衣冠而战,为华夏宗庙社稷而战!”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加重语气将声量也放到最大:“朕,谨在此下诏讨虏,凡我大明之士子生员,凡年在十六岁至五十岁之间,皆需响应朝廷号召,距离近者于月底之前到南京国子监集结,随朕一同北上戍边。”
“距离远者,可自行北上徐州。”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士子十万军!”
“让我们以三尺青锋正告建奴,我大明士子不光会读书。”
“一千六百多年前,陈汤曾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今天,朕也要昭告天下,汉家衣冠不可夺,华夏宗庙不可侵,大明王朝之尊严不容亵渎!胆敢亵渎大明者,虽强必诛!杀虏!”
听到这,郑森等学生便再也按捺不住,腾的就跳起身来。
“杀虏!”下一刻,两千多学生便跟着歇斯底里的高喊了起来。
那巨大的声浪瞬间就冲出辟雍,响彻国子监,甚至传到了秦淮河两岸。
停泊在秦淮河上的上百艘画舫,还有秦淮河两岸的上百间绣楼,便纷纷推开纱窗,一颗颗的乌云臻首从中探出,向着国子监的方向张望。
史可法带着上千个官员急匆匆来到集贤门外,也正好听到这阵阵高喊。
“这些学生疯了么?就读个书,喊什么杀虏?”几乎所有的官员脑子里都下意识的崩出这一个念头,“就你们,还杀虏?被虏杀还差不多。”
史可法抹了把汗水,抬腿要往集贤门里边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却从集贤门里走出来。
王承恩走到集贤门的台阶之上,便刷的将手中捧的圣旨展开来,又尖着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听到这,史可法等人赶紧跪倒。
王承恩顿了顿,接着往下念道:“大明危急!”
“二十万建奴大军已叩关入塞,占我土地,屠我父母,欲逼我汉家儿郎剃发易服,更欲毁我泱泱华夏五千余年之宗庙社稷。”
“……”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凡我大明之士子生员,凡年在十六岁至五十岁间皆需响应朝廷号召,距离近者于月底之前到南京国子监集结,随圣驾一并北狩徐州,距离远者可自行北上徐州,沿途之府州县需给食。”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士子十万军!”
“我大明士子不光会读书,更会提三尺青锋上阵杀敌。”
“一千六百多年前陈汤曾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今天,我辈士子也要让建奴知晓,汉家衣冠不可夺,华夏宗庙不可侵,大明王朝之尊严不容亵渎!胆敢亵渎我大明者,虽强必诛!”
“为父母妻儿而战,虽死亦无悔!”
“为华夏衣冠而战,虽百死亦无悔!”
“为大明尊严而战,虽万死亦无悔!”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大明人!钦此!”
“这是?”史可法等南京官员一脸懵逼,这是什么诏?
王承恩却卷起圣旨递给史可法,又说道:“史阁老,这是万岁爷刚下的讨虏诏,快让礼部以八百里加急昭告天下士子生员!”
“王公公。”史可法想说点什么。
可是嘴巴张开,却不知道该说点啥。
圣上没与内阁商量就下了这样一道诏令,确实有些过,但也仅只是略微有些过,更关键的是圣上做的没错,号召天下士子为国而战,为大明戍边,情理上也完全说得过去,尽管他们认为根本不会有几个士子响应这一纸诏令。
最终史可法还是乖乖的将圣旨接了过来。
“臣,谨领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下响应
当天中午,崇祯下的《讨虏诏》便以八百里加急驰向江南半壁以及湖广、云贵、两广等各个边远省份。
当天下午,诏书便到了江阴府。
江阴典史陈明遇与江阴训导冯厚敦有旧,诏书到江阴府学时,陈明遇正好看到,回到江阴府衙之后又转述与同僚阎应元听。
阎应元听罢默然片刻,起身曰:“吾去矣。”
“兄何往?”陈明遇急起身问,“南京否?”
阎应元只顾往前走,头也不回的道:“然也。”
陈明遇道:“圣上所召乃不仕之士子,兄乃典史。”
阎应元道:“吾今弃官,则为不仕之士子,可也。”
“兄稍待,吾与汝同往!”陈明遇当即也脱掉官袍。
两人刚出府衙,忽然听到身后朗朗吟诵声,回头一看却见府学训导冯厚敦带着十几个生员顺着大街走过来。
“冯兄欲何往?”
“陈兄欲何往?”
冯厚敦和陈明遇几乎同时发问。
随即两人又同时回应道:“南京!”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说:“同往!”
……
当天傍晚,诏书便到了松江府。
松江府学生员夏完淳年方十四,看完诏书不禁热血沸腾,当即回到家将诏书一字不差默与父亲夏允彝。
夏允彝是崇祯十年进士,因父丧丁忧在家。
同因父丧丁忧在家的陈子龙恰好也在夏府。
陈子龙与夏允彝不仅是同乡,而且是同年,乃通家之好。
看完夏完淳默写的讨虏诏书,夏允彝和陈子龙沉默片刻之后几乎是同时发声:“君父有难,家国有危,不敢因私而废公、因小而失大。”
遂即两人各自拜别家中老母,打点行囊奔南京国子监而来。
夏完淳想要同行,却遭夏允彝以年幼拒绝,但他没有放弃。
待夏允彝离开后,夏完淳一番“位卑未敢忘国忧、年幼亦须报君父”的表述,终得祖母以及嫡母、生母首肯,也背起行囊踏上去往南京之路。
不过夏完淳并不是一个人上路,跟他一起的还有两位舅哥。
夏完淳由夏允彝做主,自幼便与嘉善钱家定了亲,岳父钱彦林才高八斗且任侠仗义,在另一时空与夏完淳一同因抗清就义。
钱彦林长子钱熙也是府学生员,另一时空因抗清积疾病亡。
次子钱默八岁能诗,才学犹胜,父兄抗清而亡后遁入深山。
跟夏完淳三人一并去往南京的,还有松江府学以及嘉善府学的几十个士子。
在另一时空,这些士子大多因抗清而牺牲,为了守卫汉祚献出年轻的生命。
这些年轻的士子含泪辞别故乡,拜别亲人,带着对华夏衣冠以及汉家宗庙的无限忠诚以及热爱踏上了铁血征程,一去经年!
……
诏书送到宁波府时,是第二天下午的未初。
宁波府的教谕请了余姚名士朱舜水还有鄞县举人张煌言来给府学生员讲课,结果课讲到一半,讨虏诏就送到了。
教谕读完讨虏诏书,府学生员一下就炸锅。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岂能任由建奴毁伤者乎?”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汉家衣冠传承两千余年,岂能任由建奴侵夺者乎?”
“三皇五帝,秦汉相继,我华夏宗庙延绵五千余载,岂能任由建奴毁我社稷者乎?”
“巍巍华夏,煌煌汉祚,大明是全体士大夫之大明,是全体炎黄子孙之大明,而非朱氏皇族一家之大明!”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壮哉斯言,吾辈当奋起,为大明而战!”
“对,吾辈当为父母而战,为衣冠而战,为宗庙而战!”
“诸位同窗,可有同往者?有同往者今日便随我王家勤前往南京报效于君前,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大明人!走!”
“家勤兄,我张梦锡愿同往!”
“我董志宁也愿往,算我一个!”
“还有我毛聚奎,我与你们一起!”
“如此盛事岂能少了我陆宇鼎,同去!”
“先父给我起名华夏,便是蕴含为华夏而战之深意,此番建虏入寇,家国有难,我华夏若是坐视不理,岂非愧对先父遗志?我也去!”
“哈哈好,如此宁波六狂生便都聚齐了,同去同去。”
黄家勤等六名生员因好评时政,故而有六狂生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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