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心师尊
徐行越过岭南道、江西南道、洛南道,来到了凤溪国的神京城。他立步在青黑城墙旁侧伫立的望楼上,脚底踩着其一角飞檐,遥望内外二城。
一百零八坊市,井然有序。
东西二市,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副鲜花着锦的盛世景象。
“公羊仪治国,有一套。”
徐行暗赞一句。
甭看公羊仪和他为敌的时候,屡屡吃瘪。可在他还未去四明山的时候,公羊仪当尚和尚的谋主,基本上无往而不利。
合阳山,是十八路诸侯的盟主势力!
可以说,公羊仪的内政手段,绝对在一流之列。
“先去坤王府。”
“三哥坤天王心眼最实在,也是我的结拜兄弟,最重兄弟情意。”
下了望楼,给自己身上随手施了一个敛息术,徐行径直前往盛康坊的坤王府。
他并不打算直接贸然前往皇宫。
离去十二载。
虽然不至于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可十二年时间,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尤其是他自称自己有恙,一直未能临朝面见百官。
纵使如公羊仪、常吉这等心腹重臣知道天德帝并非病重,而是前往飞羽仙宫求仙问道。可他不露面的时间太长,谁知道这么长的时间下,有没有百官或者各地的藩王生出异心……
“他堂堂一个王爷……”
“怎么门前这么冷清。”
片刻后,徐行就到了一高门大宅。
他给坤天王常坤御赐的这栋宅邸,是曾经崇明帝皇子永王的王府。
这座王府占地约百亩,涂漆的朱红大门,门上钉着亮铜兽首铜环,门枕处落座两只威风凛凛的白玉狮子。透过两人多高的青砖黛瓦,能看到王府内檐牙高啄的各色阁楼,可见其王府的气派。
只是这座宅邸门前,未免冷清了不少。
不管是正门,还是侧门。
正门紧闭未开,而侧门处立着两个身材魁梧的蓝衣家丁,守着门户。在侧门的旁侧,拴马石附近,鲜见新鲜泥土,地面隐有薄尘。
窥一管而知全豹。
若坤天王宾客众多,理应拴马石无一空落,而不是连一匹骏马也没有。
“进去看看。”
徐行一个闪身,越过两个护院,入了王府。
不告而进,于礼不合。
但他是开国皇帝,这点小礼还限制不了他。
顷刻间。
徐行就从后宅一处冰室找到了坤天王常坤。
常坤半躺在一张罗汉床上,眯着眼,打着呼噜声。他敞着胸襟,旁侧有两个姬妾给他用蒲扇用力扇着凉风。而在冰室内,则摆着两大桶寒冰。
丝丝凉气在蒲扇的扇动下,传到常坤身上。
见此。
徐行也不意外。
此时的凤溪国正值酷暑,达官贵人从冰窖中取冰营建冰室用来消暑,属于常事。常坤的这般行径,还算不得骄奢淫逸。
“三哥……”
“多年未见,三哥髀里肉生,过的比四弟还要舒服不少。着实让四弟我也是羡煞不已。”
没过多久,徐行显露身行,一脸笑意的看向鬓生白发的常坤。
给常坤摇着蒲扇的两个姬妾,突然看到徐行露出身行,还误以为是刺客,差点扯开嗓子叫外面的亲卫入内护驾。但待她们听到徐行的自称后,就立刻硬生生的将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以免冲了帝驾。
坤王的四弟,除了天德帝外,别无他人。
“婢子们见过皇爷……”
两个姬妾跪地,娇躯微微颤抖。
面前之人,是可以对她们生杀予夺的天德帝,她们怎敢不敬。
这般响动瞬间让正在打酣的常坤惊醒,他从罗汉床上迅疾起身。紧接着,他的眼帘内,就闯入了立在室内、面色平静的徐行身影。
“臣常坤见过陛下。”
常坤怔了数息,又揉了揉眼眶,确认是自己没看花眼后,就立即掀起长袍前幅,准备跪地拜见徐行。
君臣大义在上,兄弟情义在下。
为人臣久了,常坤知道分寸。
“三哥,何必多礼。”
徐行瞬间来到常坤身前,微微弯腰,用双臂拦住了常坤下拜的动作。
接着,他摇了摇头道:“三哥,你我都是拜把子的兄弟,区区君臣礼节不算什么。况且我如今入了仙途,一些凡俗礼节,能免即免。”
“是,陛下。”
常坤没坚持下拜,但他也没改自己称呼,仍旧对徐行口称“陛下”,而不是“四弟”。
一些俗礼可免。
可若是他真不知分寸,徐行初时还好,久了,必定不满。
常坤粗中有细,对此知道的一清二楚。
……
……
冰室恢复为客厅。
婢女斟灵茶。
香气盈满整个房间,令人口中生津。
徐行入座,坐在主位。常坤陪在次位。二人各呷了一口幻雾灵茶所浸泡的茶水后。徐行这才点明他此次来坤王府的目的。
打探如今朝廷的情况。
“朝中……”
常坤摸了摸脑袋。
他尽管心有感动四弟没把他当外人。
但一些话还得如实去说,他讪笑一声道:“陛下,你是知道我的,论打仗还行,可朝中这些事,我是不怎么去管的,管也管不好。所以早在陛下你走的第二年,我就干脆将王府大门一关,避不见客……”
他这话没说假,但还有一些事没说。
事实上,他之所以闭了王府,不见外客。除了他不贪恋权力外,更多的原因还是外姓藩王惹人注目……
天德四年的时候,有人弹劾他坤天王私收贿赂,中饱私囊。常坤先是大怒,他平生最恨贪官,怎么可能自己贪污,再加之徐行对他们结义兄弟赏赐不绝,他又不缺钱,怎么可能贪污受贿。
后——
被朝中百官一弹劾,他才后知后觉,是自己外姓藩王惹的祸。
于是常坤连夜赶往公羊仪府邸,询问公羊仪接下来他该如何做事。公羊仪就给了他了这个建议,让他放权,当一个富贵王爷。
“那如今……朝中谁掌大权……”
“这件事,三哥你应该知道吧。”
徐行话语微冷了一些。
他算是看明白了,常坤是怕得罪人,所以在耍混不吝。
但他稍稍一想后,亦就释然了。
他能一走了之,可常坤还要为自己谋身,为后辈谋个前途。现在,得罪他这个太祖不可怕,因为他不掌权,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痛下杀手,断绝了以前的恩义。
可若常坤得罪了朝中的势力,那自身,以及后辈,就前途莫测了。
“是……皇后和首辅公羊仪共同掌权。”
常坤迟疑片刻,说道。
这点事,瞒不住徐行的。只要徐行在神京稍加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如今神京是谁在掌权。百官皆知,市井百姓亦知。
他若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真的是彻底得罪死了徐行。
只不过在说完之后,常坤又补了一句,“陛下,你也知道,你对外称病抱恙,不见百官,纵然我们这些大臣知道,你是去求仙了。可中层和底层的官员,还有天底下的百姓不知道,皇后也是无奈……”
“太子年幼,皇后若不干政。”
“天家权力难存!”
他说出了一句肺腑之言。
“此事……我明白了。”
沉寂了片刻钟头,徐行点了点头,神态自若。
赵芸娘后宫干预朝政,执掌权力,实际上,是他在离去时的刻意布置。如果他真打算限制后宫权力,以他开国太祖的身份,一言就能定之。
只需留下一副谕旨。
哪怕赵芸娘再有手段,也翻不了天。
“那弹劾三哥的言官……”
“就是皇后耍的手段了?”
徐行扫了常坤一眼,笑了笑。
朝中得势的二人里面,分别是皇后赵芸娘和内阁首辅公羊仪。前者为皇后,母仪天下,名义上在皇帝未执政的情况下,有干政的权力,后者内阁首辅,有统领百官的天然政治权力……
而坤天王常坤这等外姓藩王倒台。
很明显,是公羊仪联合赵芸娘的一次政治手段,使权归中枢。毕竟外部藩王动乱,影响朝政。
这等事,属于大势所趋。
换任何一个人坐在公羊仪和赵芸娘的位子上,都会如此做。
开国之初,分封功臣,所以不得不将中枢的权力外放。但后来的执政者显然没有开国太祖的威望,所以中枢必然会不断敛权,去斗倒割肉的“藩王”、“功臣”,以达到中枢权力稳固的效果。
“狗娘养的……”
“原来是公羊仪这货出的主意。”
“亏我还一直责怪皇后,去找他帮忙……”
闻言,坤天王常坤瞬间脸上浮现怒色,他骂骂咧咧,“从起兵之时,我就知道公羊仪这小子一肚子的坏水,我还以为与他有同袍之谊,没想到,他算计到了我的身上。”
他想到了第一层。
以为是皇后赵芸娘为了敛权,巩固天家权力,以免天家权力旁落,所以自甘做了一个富贵贤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有公羊仪这厮的算计。
“大哥呢?”
“他怎么样……”
“可否愿意做一个富贵贤王?”
徐行再问。
在关西道之时,他为了营造自己的名声,给悼天王姚当留了一千不言骑。
后来一统天下,他的位子到底是夺姚当的,所以对姚当的实封最多,可以说姚当是外姓藩王中最有权力的一位藩王,麾下兵马至少过万。
当然,他亦对姚当有着防范。
封徐氏族人为羽翼的时候,特意将徐氏族人的封地和姚当的放在了一起,互相牵制。
“大哥的话……”
常坤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哥在两年前,就溘然长辞于世了。有悼王府的亲卫说,大哥薨了之前,曾见了二哥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