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城二千
当锦衣卫的声音响起,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朱由校处理。
他从太监手中接过奏疏打开一看后便皱了皱眉,因为杨镐的这份奏疏和以往汇报工作不同,这次他是希望朝廷派出一个人来接替他的位置。
“杨镐今年几岁了?”朱由校心不在焉的询问。
“回万岁,七十四了……”刘若愚回答着,而朱由校闻言也点了点头道:“古稀之年还漂泊海外,确实难为他了。”
“这份奏疏发往陕西给弟弟,让弟弟选一个人接替杨镐吧。”
“奴婢领命……”刘若愚应下,随后接过了奏疏,交给旁边的一名小太监送往了司礼监。
这奏疏需要抄副本留下,以便朱由校随时拿来观看,正本则是发给朱由检,朱由检回复过后再发往司礼监,由司礼监转交朱由校查阅。
整个流程有些繁琐,总之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很难处理了。
不过似乎是为了报复朱由校这些年的偷懒,今日的奏疏似乎格外的多,一份份的送到了养心殿来,其中便有关于户部上交的赋税汇总。
“今岁太仓岁入田赋二千一百六十二万三千余石米,一百一十二万麦,御马监上交军屯籽粮二千七百三十二万六千余石,合计米麦五千余六万九千余石。”
“盐课司、茶课司、酒课司共入现银一千二百三十六万四千余两,其中酒课司岁入四百二十七万余两。”
“市舶司岁入二百二十九万四千六百余两,皇店收益六百七十二万九千余两,南场织造局一百二十万余三千两银。”
“户部杂项一百六十九万四千余两,以上合计二千四百二十八万四千六百两现银。”
刘若愚在念,但朱由校的眉头一直紧锁,原因便是田赋下降的太厉害了。
去年还有接近六千万石的存在,今岁突然就变成五千万石了。
如果不是酒课司和南场织造局等地方交上来了足够的银子,恐怕朝廷今岁的支出要捉襟见肘了。
“十个月四百多万两银子,也就是说一年应该能有五百万两银子?”
朱由校是在算酒课司的税,不过刘若愚却道:“万岁,帐不能这么算,酒课司的摊子还没支开,若是支开了,恐怕岁入七百万也不奇怪。”
“明岁户部的支出,奏疏上写了吗?”朱由校微微颌首反问,而刘若愚低头看了一眼道:“写了,兵马司和衙役、大理寺以及一众书吏共支出八百九十一万余两银子,百官俸禄再支出三百二十七万两。”
“五军都督府需要支付交趾,旧港的斩首银,抚恤银,抚恤田,以及各府的军饷,合计是一千六百七十五万四千二百两银子。”
“军械局需要七十二万两银子,军备院一百万两,七大船厂各自需要三十万两银子托底。”
“地方衙门和两京,五军都督府需要截留七百万石米,一百万石麦。”
“如此算下来,朝廷需要调拨三千二百七十五万四千二百两银子,七百万石米,一百万石麦……”
“这银子上,今岁国库和内帑还结余不少,应该能把俸禄都发下去,粮食还能剩个四千一百余万石。”
刘若愚这开口一说,朱由校便表情不太好看了起来:“田赋降低,税银上涨,只是年年亏空,年年都需要反腐来维持国库。”
“如此下去,若是反腐坚持不下去了,或者抄不出银子了,那我大明朝岂不是没银子可用了?”
“国帑每年负入,本就是常态……”刘若愚安慰道:“只是这些年来,由齐王执掌御马监和户部以来,国朝才好不容易盈余了几年。”
“每岁盈余数千万石,这放在哪一代都是了不得的数额。”
“倒也是……”朱由校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朕有一个善于理财的弟弟,这便是朕与大明历代祖宗的有所不同。”
“今岁若不是弟弟反腐抄家,酒课司和南场的织造局做得不错,想来还需要折色大半米麦才能填补这个亏空。”
庞大的机构消耗的大明不少财政,但如果不维持它们,大明就收不上来那么多银子。
算来算去,用八百多万两的支出来维持两千四百多万两的税银,还是比较划算的。
如果没有小冰河期,没有那么多大旱,那么今年的大明本该岁入八千万石左右,加上去年结余,便能突破一亿石。
只是眼下剔除了支出,却只能剩个四千一百万石了。
这笔田赋,兴许还要用于可能发生的赈灾上,若是按照京城的米价折色,这便是两千余五十万两银子。
能结余这么多银子,放在天启四年以前,都是朱由校所不敢想的。
别说他,便是百官也都不敢想,大明眼下的财政收入已经达到了四千九百余万两银子,如果没有大灾,哪怕粮食折色价值降低,也能有个六千万两左右。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规模,便是盐酒茶专营的结果。
只要大灾过去,依托人口的增长,这些税收还会变多,而田赋便可以逐渐减轻,最后成为财政收入的小头,直到彻底免除田赋。
不过这个经过还需要数十乃至上百年的时间,甚至朱由校、朱由检有生之年都难以看到。
朱由校不了解财政上的事情,但朱由检告诉过他,只有将田赋降低,才能尽可能的维持大明的统治。
只要有一口饱饭,百姓就不会造反,因为这是大一统以来两千多年的驭民结果。
朱由校正值鼎盛,他倒是很期望大明在自己兄弟二人手中,创造出一个比开元盛世还要强大的盛世。
这么想着,朱由校也端起朱徽妍三人所做的饭菜,一点点的吃了起来,心头暖暖的……
第338章 巡抚天下孙传庭
“废润笔?你确定?”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方府内,一群聚起来的官员在听到宫内要废除润笔的消息时,瞬间变色。
他们围着方从哲的长子,而长子则是如实交代。
存活下来的五党官员人数不少,仅仅五品以上便有七十余名到此,而方从哲不露面的原因便是他病了,并且病得很重。
不仅如此,今年入夏时,浙江便传来了消息,孙如游病危。
如此看来、方从哲和孙如游这两大浙党基石若是陨落,那浙党的前途未免有些渺茫。
齐楚二党已经是日薄西山,若是浙党还挑不起梁子,那事情就有些难弄了。
“废除润笔银,那各级官吏吃什么?”
当润笔的消息确定,一文官当即拂袖坐下,而其他人也各自牢骚不少。
“又要我们治理地方,又不给截留太多银子,现在派了大理寺和兵马司、衙役官吏监察不说,还要废除润笔银……呵!”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横竖都是他们对,就让齐王府来管天下好了,我们不分钱,底下的百万胥吏要不要分钱?让齐王府自己对付去!”
官员闹腾,诸党魁首脸色也都有些难看。
润笔银、截留……官员们吃的就是这两样。
眼下截留强制规定为一成,还要把润笔银废了。
户部再点清一下官员诸如柴薪、炭银等各种福利,那他们用来遮羞的裤衩子可就真的被朱由检给扒了。
“如今之计,还是要看看阁老的意思……”
尽管方从哲已经致仕,但姚宗文等人还是希望方从哲再挺一挺,说不定还有复起的机会。
他们这群人看不清楚局势,倒也让五党有种后继无人的感觉。
倒是这个时候,脚步声响起,方从哲的二子从院门走出,官员们也一下子围了过去。
“父亲让姚都给事中、施侍郎进院商议……”
“好!”听到方从哲二子的话,姚宗文当即应下,随后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人。
这人年纪比姚宗文还要大,也算是浙党之中的老人了,加上其明万历三十五年丁未科会试第一名,廷试一甲第二名的榜眼身份,如今更是坐到了礼部侍郎的官职。
这人也是浙党眼下的中流砥柱,施凤来……
“二位请……”
方从哲二子为他们带路,在他的引路下,二人在方府内绕绕走走,终于在一炷香后抵达了方从哲的卧房,并见到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方从哲。
“阁老!”
见到方从哲,二人便激动地跪在床边,而方从哲听到二人的消息,也断断续续的用那虚弱声音回应道:“齐王……齐王不好相与,若是……若是他与万岁感情不变,时当蛰伏……以待天时……”
“阁老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许多燕山官员都收了我们的银子,只是眼下我们还身处阉党之中,若是……”
姚宗文着急地说出了一切,毕竟眼下方从哲的模样,似乎已经在弥留之际。
“寻个机会……退出去……别再聚以乡党,散开……让他朱由检找不到……”
“散开?!”
方从哲似乎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让姚宗文等人想到了朱由检一直以来对付他们,不就是靠挑拨离间来区分哪些人是哪个党吗?
如果他们真的如方从哲所说的一样,直接化整为零,散落到无党官员里面,那朱由检还能有针对性的打击任意一党吗?
“燕山盘子太大……掺些沙子……他看不到的……”方从哲忽的呼吸困难了起来,而姚宗文见状更是着急道:“眼下朱由检要废润笔,还要卡着截留,下面的人要吃饭,如果不让贪,下面的人怎么办?贪了又给了朱由检把柄。”
“下面官员没银子,使唤不动差役,他又要换人……”
“这事情不要你为难……让他为难……他自己要解决燕山官员的吃饭问题……”方从哲忽然来了力气,较为完整的说了这句话。
末了他看向了施凤来,又看了一眼姚宗文道:“不可急,急则生变!”话音落下,方从哲便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众人吓了一跳,伸出手探了探,发现还有鼻息后才松了一口气。
姚宗文和施凤来对着方从哲作揖行礼,随后退了出去,在下人带领下回到了前院,并驱散了诸党的大部分人,只留下了其他四党中能做主的。
好不容易众人坐下,姚宗文就忍不住摊牌了:“阁老的意思是,先化整为零……”
“化整为零倒是容易,但重新聚起来可就难了,谁又能知道,后面人会不会给出更好的手段?”汤宾尹回应,那口中所谓手段便是利益罢了。
“不化,没了阁老他们撑场面,迟早要被朱由检一窝端。”
顾天峻倒是看得清楚,并且提醒道:“事情不可争,若要争,便看看南北榜案。”
“眼下蛰伏,不过也就委屈个十几年,他朱由检再厉害,总不能等太子长大了,还继续监国吧?”
“到时候即便万岁愿意,也得看看太子愿不愿意。”
“可眼下万岁在为太子铺路。”姚宗文担心开口,而施凤来则是道:“铺路又如何?亲生父子间尚有因为权力而产生间隙的,更何况叔侄?”
“他朱由检要推官学,就让他推便是了,推了之后,也是给我们一条活路。”
“下面的人走科举走不通,也能走走恩科。”
施凤来的话说的倒好听,但在座的所有人,又有谁愿意老老实实的匍匐在朱由检脚下几十载呢?
他们都年龄大了,真要匍匐,这份苦他们是受不了的。
这么一想,他们也就想通了,为什么亓诗教、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和沈潅、官应震等人都致仕,合着是不愿意舔着老脸当差。
“不管你们怎么弄,总之明日我就上辞疏!”
汤宾尹一想通,当即便也要暂时退出官场,而顾天峻也道:“苏湖常松四府的人受了朝廷的恩惠,而四府的县衙又都是朱由检的人,眼下事情难为,我也准备退下了。”
一时间,浙宣昆三党中,有两党魁首都要退下,这让姚宗文和施凤来有些脸色不好看。
只是不等他们说话,齐楚两党魁首也跟着要致仕,显然是想到了润笔银被废后,下面的事情比较难办。
方从哲口中的所谓化整为零,实际上是让他们都退下去,别把事情烂在自己手里。
下面的人会随着时间越来越不满,这种时候早点把手里的鼓传下去,尚且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若是贪恋权势,恐怕……
“击鼓传花……事情谁都不管,难不成就因为一个润笔银,五党便废了不成?”
姚宗文表示不满,而施凤来看着他的模样,眼神闪烁,过了片刻也附和道:“还是得留些人在朝堂,日后复起也方便些。”
“我等以二位马首是瞻……”见有人愿意接鼓,汤宾尹等人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这么一来、所谓五党就不存在了,只剩下了一个浙党独撑大局。
不过这浙党的权势,却都快比得上沈一贯执政时期了。
“先把我们从阉党摘除,怂恿着魏忠贤和朱由检做过一场。”
姚宗文想的很好,施凤来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以魏忠贤的胆子,朱由检说话重些他都双腿发软,正面起了冲突,他怕是不敢。”
“不敢也得看权势,他魏忠贤总不能舍了阉党独活吧?”姚宗文道:“事情我来办,伱尽管放心……”
说罢、姚宗文起身准备离开方府,而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跟随离开了。
当天夜里,方从哲这位担任了八年内阁首辅的“独相”寿终正寝,而朱由校得知后,虽然不喜他,但碍于情面还是追赠太傅,授谥号文端。
几日后,孙如游也因海水倒灌浙江的事情染了风寒,病死于余姚家中。
时隔九年,与朱由检明争暗斗的这两人还是没能熬过朱由检,而朱由检得知这两份消息的时候,也忍不住的有些高兴。
安抚了百姓,他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南下前往了西安府,面见了秦藩的众人后,才在西安府继续稳定陕西局势。
顾秉谦率先回了京城,而孙传庭则是跟朱由检前往了西安。
方从哲两人身死的消息传来时,关中依旧滴雨未下,西安府衙门后院中的孙传庭则是身着道袍,对坐在上位的朱由检说道:“这二人病死,想来会打击到不少五党官员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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