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城二千
即便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在大明的政坛中染上了和大明政客一样的毛病,但他们之中也依旧有一小部分的理想派。
“官学取代燕山是大势,不过即便金铉能拉出一批人来,恐怕数量也不多,无法完全取代我们。”
张懋才对局势还是有一定把握和定力的,王克俭对成德说的话,实际上就是他们俩人想说的话。
内阁为什么要定位六席,为什么燕山派一定要占据三席,这其中是有理由的。
“孙传庭和洪承畴肯定会入阁,孙传庭的性格,和我们当年结下的梁子,但凡日后太子想要对我们动手,孙传庭都会不留余力。”
“决策权不重要,主要还是内阁席位和中旨、令旨的问题。”
李德茂心事重重的开口,坐在他对面的张懋才闻言也是眉头一皱:“你应该知道,殿下可不是喜欢妥协的人,眼下殿下在拖时间,成德也在拖时间。”
“成德拖的是颜胤绍到京,但殿下呢?你能猜出来吗?”
张懋才的话让李德茂有些不安,他也知道齐王不可能同意中旨和令旨的问题。
内阁三席和六年选举制度如果只是燕山派在这六年内自保的手段,那中旨和令旨的问题就是绝了皇帝想杀大臣的根。
眼下军队经过齐王的调换,不说对皇帝和监国忠心耿耿,但最少不会阳奉阴违。
该执行的旨意,他们还是一样会执行。
只要武将执行皇帝的中旨,那皇帝就可以越过内阁和六部,仅靠锦衣卫和军队的配合来抓捕大臣。
这种视臣子为奴仆的行为,自然要被群臣所反抗。
如果坐在皇位的人是朱由检,那还没有什么,根本没人敢反抗。
可眼下坐在皇位上的朱由校,百姓或许只知道他功绩赫赫,开创太平盛世,但却不知道这几个字背后的功绩是谁让给他的。
这样的局面就好比董事长带头打下了江山,然后要传位给他对公司没有太大贡献的兄弟一样。
对于朱由校,李德茂和张懋才等人知根知底。
他们本来不想和齐王对抗,他们的想法就是等齐王就藩之后,他们再站出来,让皇帝一点点的让权。
皇帝没有齐王那么高的威信,只能一点点的妥协,以此让他们达到他们的目标。
当年守旧派的文官也就是用这种手段,从朱高炽、朱瞻基手里夺权的。
只是眼下,齐王不想这么简单离去,而是准备把最后一个问题也给解决。
这就让原本没有冲突的两方变得有冲突了。
“你我困在安西,时时刻刻有李自成、曹文诏等人监视,难以脱身,以王克俭他们,绝对斗不过殿下。”
“成德虽然颇有才干,但他心始终是向着殿下,你我应该早做打算。”
“实在不行,仅仅保留内阁席位和六年选举制,并商谈武将、军队不得干政的事宜如何?”
张懋才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坚决保证武将、军队不得干政,如此一来、即便皇帝和太子有中旨,但只要兵马司和衙役不接旨,皇帝也很难收拾他们。
想要把兵马司和衙役都换成皇帝自己的人,这最少需要十几二十年的苦工。
十几二十几年后,燕山派早就退出时代的浪潮了,皇帝也自然不用再针对他们。
估计到时候,出现在庙堂上占据绝对话语权的,便是眼下的官学派。
“这个可以商议一下……”听到张懋才得话,便是李德茂也不由犹豫同时点了点头。
“你先想想,若是觉得可以,不用询问我,直接发消息给京城便可。”
“时不我待,颜胤绍虽然还有几个月才能回京,但金铉的号召力比他大,想来眼下已经有不少人去拜访金铉了。”
张懋才连忙开口,李德茂也点头同意。
见状,张懋才起身作揖离开了李德茂的府邸,而李德茂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与齐王正面对抗不行,最后向京城发去了信鸽。
“学长,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润堂慢走……”
几乎在李德茂和张懋才决定先退一步的时候,金铉也确实如他们预料的一样,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前来拜访的燕山官员。
其实不止是燕山,许多恩科的民间自学官员也听过金铉的大名,毕竟当年他死谏的事情,引起的风波可不小。
因此,得知他回来之后,不管是燕山的理想派,还是被燕山所排挤的民间自学派,他们几乎都登门拜访了金铉。
尽管他们知道,燕山的想法一旦成功,那“刑不上士大夫”的旧律将重现,对他们也是好事,不用担心皇帝对自己打杀。
可问题在于,享受这件好事的前提条件是他们到时候还得是官。
以燕山派对其它官员的鄙夷和排挤来看,他们想在那个时候还得是官,这难度比齐王不就藩还大。
既然如此,干脆先投靠有齐王站队的金铉一派,然后先把燕山派斗垮再说。
哪怕不能斗垮,燕山派遭受重创后掉落的“肉食”,也足够他们吃很久了。
眼下,金铉刚刚送走一个学弟,过了片刻,又有许多人在他门口敲门。
对于他们,金铉也是一一欢迎,这让躲在暗处观察的许多燕山官员咬牙切齿。
只是,他们躲藏的手段过于低劣,金铉只是扫视四周一圈,便知道他们有可能在哪里偷窥。
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因为他在完成齐王交代的第二件事……拉拢人心。
刀兵不能动,但即便以政治手段来对付燕山派,朱由检也有绝对把握。
所有的党派一旦发展强大就会内部分裂,如果能拉一批打一批,那在庙堂上,朱由检就能迅速拉起一支对抗燕山派的新势力。
不过,即便如此,想要找到燕山派的诸多罪证,却需要很长时间。
往往这边锦衣卫找到一个官员的罪证,那个官员便主动致仕,让所谓的证据失去价值。
主动换人和被动换人是不一样的,燕山派的在京官员深知此道。
自陕北民变,孙传庭巡抚各省,杀了上万燕山官员之后,燕山派官员就常常如此操作。
罪刑过大,有可能牵扯到同僚的,那就主动自首,被发配南州。
罪刑过小,那都察院就和刑部、大理寺扯皮,将关押入狱降低为罚银、鞭挞、廷仗等较轻的处罚。
成德的威望就是这么积攒起来的,在他的庇护下,燕山派虽然饱受打压,但一直都没有遭受重创。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似乎变了,齐王是铁了心要将燕山收拾,成德以往的办法也即将不管用。
“仅一个月,抓捕流放一千三百二十名官员,以他们所犯罪刑,顶多鞭挞三十,如何沦落到需要流放岭北的地步?”
“我们若是不反击,下面的官员要如何看待我们?”
成德的院内,当王克俭、张孝存拿着两份文书赶来的时候,张孝存当即就询问了成德,关于这件事情的看法。
只是对此,成德云澹风轻地说道:“燕山数十万之众,打掉一千多人你就按捺不住了?”
“一千多人,官学之中随便举荐一些参加恩科就能补上,着什么急。”
成德抿了一口茶,张孝存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不免带着一丝脾气坐回了位置上。
在他坐下后,旁边的王克俭也拿出了一份手书说道:“西域那边,两位学长觉得我们可以退后一步,不废除中旨和令旨,也不争论决策,而是仅限武将、军队不得干政,另外保留内阁新制。”
齐王和燕山派的争斗,以燕山派初步退让为开幕,不过成德很清楚,齐王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不过,他也没有必要和王克俭、张孝存讨论这些,因此面对王克俭的话,成德只是微微颌首:“这件事情,我会在之后继续上疏殿下,至于殿下是否同意,那还是得看殿下。”
“你们若是没有了其它事情,那便就此退下吧。”
成德端茶送客,二人见状也不再久留,作揖之后退出了小院。
他们没有讨论金铉的事情,毕竟谁都能看出来,金铉的底气就是齐王,只要齐王点头,金铉就会立马停止眼下的举动。
不过……
“退步是退了,但其中小心思倒是还挺多的。”
当成德的奏疏送到齐王府的时候,朱由检面对这份奏疏,靠在椅子上,当着孙守法等人的面说道:“武将、军队不得干政,明面是防止五代十国的乱象出现,但眼下支持皇权最大的势力就是军队。”
“眼下我若是应了,或许能换大明几年太平,但日后若是再有人结党营私,那庙堂之上便是文官的一言堂了。”
“这事情我若答应,万一日后朱氏子孙穷途见匕,无奈动用军队,那恐怕又要被他们扣上一顶帽子。”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奏疏丢在桌上:“不用理会,继续我们的……”
说罢,朱由检起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皇明齐国坤舆图》。
眼下他在和满桂、孙应元、黄龙他们讨论齐国日后重点的军镇和军事压力。
对于齐国来说,未来很长时间,它的压力都将来自海上,因此朱由检也在对齐国财政的了解下,对军队军费做出调整。
齐国不需要太多军队,在眼下和未来三十年的时间里,军队数量只需要十万人就足够。
“防线主要还是以海上为主,陆军的职责是保卫本土,以及配合国朝、本国海军登陆作战。”
“其次……”
朱由检说着齐国的国防大事,而成德交给齐王府奏疏的内容,也很快被人传给了东宫。
十月是官学毕业的日子,也是恩科的日子,借此机会,朱慈燃招募了两千多属官,加上原本的几百人,东宫的属官已经达到了三千人之多。
这样的属官人数,放在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的。
负责管理和带领这些属官的人是刚刚从安西赶回来的孙可望。
此刻的他翻阅着这些官员的文牍,对面是正在处理奏疏的朱慈燃。
尽管奏疏大多被阳奉阴违,但朱慈燃还是得硬着头皮处理,不能把事情堆积到燕山和齐王府分出胜负,那样会耽搁很多事情。
不过,处理之余他不免看了一眼孙可望。
相比离去时,眼下的孙可望皮肤坳黑不少,脸上也满是风霜。
两年的事件,孙可望让鄯善县成为了一个人口六千,耕地五万的繁荣县城,其赋税情况甚至可以排进大明两千余县的中游。
这样的功绩,自然是被连续两年评了两个甲等。
加上天启十九年的甲等,孙可望连续拿到三个甲等,眼下的他也作为从五品的“代少詹事”在管理东宫事宜。
少詹事是正四品官职,孙可望只是从五品。
不过,这并不影响朱慈燃信赖他,而孙可望也将用能力来回报朱慈燃。
他花费了六个时辰的时间,看完了三千官员中较为重要的百余名官员文牍,随后才抬头与朱慈燃对视,作揖道:“殿下,下官都看过了,大部分官职的安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眼下燕山占据了许多位置,如果他们不腾出来,那这群官员日后恐怕无法升迁。”
孙可望在权谋上并不擅长,不然他历史上也不会斗不过李定国,最后选择负气出走了。
他的才干更像是萧何一类的治理类文臣,也正因如此,在东宫扩张之际,朱慈燃才会临时让他从原来的官位改换为管理东宫。
说是管理东宫詹事府,但实际上是让孙可望带着下面的文官一起积攒功绩,等待燕山派倒台后瓜分官职。
“你认为这场争斗会如何结束?”
朱慈燃将刚刚到手的消息推给了孙可望,孙可望接过扫视一眼过后也略微沉吟:“燕山让步,说明他们自觉不是齐王殿下对手。”
“不过,即便他们不让步,下官也不觉得他们是齐王殿下对手。”
“燕山起家太晚,从天启五年到眼下不过十六年时间,虽然占据中层和基层大量权力,但始终没有筑起高台,目前还是没有任何一个阁臣在内阁为其说话。”
“若是他们能联合当年背叛齐王府的‘顾党’周延儒,然后一起向齐王府发难,那或许还能成事。”
“不过眼下来看,他们瞧不上周延儒,而周延儒更瞧不上他们。”
“只要他们不联合,那对殿下和齐王殿下,以及万岁的威胁就少之又少。”
“眼下只需要等到颜胤绍等人回京,我想大概就能看出哪方占据绝对优势了。”
孙可望不善权谋,能分析如此已经不错了。
不过,他不善权谋,但有人却擅长。
“去叫仲缄过来,让他来看看这消息。”
朱慈燃对宫中太监吩咐,太监闻言也作揖退出春和宫,不久之后便将堵胤锡叫进了殿内。
孙可望和堵胤锡碰面后,二者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他们并没有矛盾,对朱慈燃的帮助也并不冲突,孙可望是治理,堵胤锡是监察和谋臣。
走进春和宫后,堵胤锡先看过了燕山派服软的消息,随后也指出:“这虽然看似是预防五代十国的事情出现,但实际上是缓兵之计。”
“他们无非就是想拖时间,让齐王在天启二十三年的冬至离开。”
“一旦齐王殿下离开,那他们就可以用内阁阁臣的身份来做文章了。”
“不能说他们没有退步,只是这退步的范围有些小,齐王殿下不同意也是正常的。”
“如果真心实意的想要退步,那应该是放弃内阁三位席位,支持内阁六年选举制。”
“内阁正常席位有七位,以燕山的官员数量,拿下两位、或者三位都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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