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猪去挖坑
“呵呵,想必韩主任应该看过这款药物的临床二期报告了吧,这款药物只要长期吃下去,体内病毒会被彻底清除,不会再有传染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彻底治愈了。”
“只要已有的病人继续服药,就再也不用担心,健康人会被传染了,算不上是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呢?”
“当然你也知道,HIV病毒片段嵌入DNA后,很难彻底消灭,所以患者必须终身服药,但是我们已经在继续研发相关的基因药物了,希望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韩主任沉思片刻,点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么只要我们爱防中心,从源头上控制住已有病人,让他们一直吃药,就能从源头掐灭。”
“将携带者都治愈,让他们没有传染性了,不就没事了吗?人们也不会再恐惧这类人了。”卫康笑着说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让一百万人终身服药,这成本可相当高昂啊。”
韩主任扶了扶眼镜,开始考虑起另一个问题。
“虽然我们对艾滋病患者有‘四免一关怀’政策,但是我们提供的药物,并不是最新,效果最好的药物,有很多局限性,很多病人吃了都有不良反应,他们不得不自费去买高价药。”
“目前我们爱防中心提供的免费一二线药物,基本上都是专利过期的药物,价格便宜,每个病人一个月只要几百块,但是那些自费药物,可是相当高昂,每个月花费高达三千元,是免费药物的十倍。”
说到这里,他笑了:“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要看三清的新药定价啊。”
卫康也笑了:“既然是我的提议,价格自然好说,我愿意放弃一部分利益,来换取全国人民的健康。”
“如果是疾控中心集中采购,我愿意以免费药物的价格提供新药。”
“当真!”韩主任激动地站了起来,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绝无虚言,”卫康斩钉截铁道:“不过,长期下去的话,还是建议纳入医保为好,免费药物最好更倾向于那些意外感染者和经济条件有困难的人员。”
“我主要是看不惯这些无辜的人被感染,尤其是那些艾滋宝宝,所以想要为她们尽一份力。”
韩主任点头道:“既然卫总如此大气,这个办法,原则上应该是没问题,一些细节还需要再讨论补充一下。”
“你的药不是还在临床三期吗?至少要半年才能上市,这段时间我们会拿出具体的解决方案来的。”
“当然,这段时间,我们也会开展必要的宣传,让那些人知道,必须接受治疗,而且不能恶意隐瞒和传播,否则以后会失去获得免费药物的机会。”
“那些人只要知道这个病能彻底治好,肯定会愿意配合的。”
“不过,这么好的一款药,结果赚不到什么钱,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韩主任有些歉意地说道。
“没事,我可以在国外卖高价啊,国外有三千多万艾滋病患者呢,我赚他们的钱就够了。”
卫康哈哈一笑道:“国内人少,零头都不够,而且都是同胞,本来就挣不了多少钱,时间长了能回本就行。”
韩主任瞬间佩服不已:“卫总,你这太高风亮节了,这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啊。”
卫康嘿嘿一笑:“这个病本来就是国外传进来的,又不是本土的疾病,其实说起来,国内的病人都是受害者,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找这些传播源头赚他们的钱,也算是为全体民众讨回公道了。”
韩主任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还是卫总说得对,这是应有之理。”
第三百六十九章 疾控中心的人间百态
粤省,羊城疾控中心,艾滋病科。
“滴!”地一声。
看着门禁灯由红变绿,韩荣推开门走进实验室。
他穿上白大衣,戴上PVC手套,从冰箱里拿出快速试剂条和一个泡沫试管夹,将它们放到生物安全柜的桌面上。
泡沫上插放的是今天楼下采血门诊送上来的血样。
撕掉试剂条上的覆盖膜,用移液枪吸取少量上层血清,分别滴在各个试剂条上。
十分钟后,结果显现。
五条试剂条上,有一条出现了两道杠。
有点刺眼。
“-”“+”分别代表阴性和阳性,对他来说,“+”还是“-”,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但对前来检测的人来说,他们等待实验结果的时间,其实就是在等待宣判。
出现的那个符号就是通行证,它决定着他们的命运。
是回到人间,还是掉入地狱。
审判书掌握在他手中。
韩荣已经在疾控中心工作了三年,能够坦然面对日常工作中的这一幕。
一开始他内心是拒绝的,但见得病人一多,他也就慢慢适应了。
他登记好结果后,走出了实验室。
门诊室里,坐着几个畏畏缩缩,眼光躲闪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忐忑不安,神色焦虑。
韩荣通过窗口,一一告知结果。
检测阴性的人纷纷吐出一口气,一个个转忧为喜,匆匆离去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神情麻木的女人,坐在那里跟块木头一样,对其他人的动静置若罔闻。
韩荣缓缓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对方。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外表有些显老,看起来非常憔悴,身上衣着也很朴素,四肢比较干瘦,身材却有些过于饱满。
韩荣的目光在对方微微凸起的腹部扫过,心中顿时一沉。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女人看起来似乎怀孕了,却检测出感染了艾滋。
即便已经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患者,他看到这一幕,心头依然像压了座大山一样沉甸甸地。
半响,他心中翻涌的情绪才缓和下来,和颜悦色地开口了:“你好,丁晓梅是吗?看你的样子,有点显怀,是不是怀孕了?”
丁晓梅听到自己的名字,呆滞的眼神有了一丝灵动,转过头看向他,点点头:“已经6个月了。”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空洞而麻木,既没有身为母亲的喜悦,也没有任何身体不适带来的难受。
韩荣心中暗自叹息,坐在她对面,仔细斟酌一番,才开口道:“很抱歉通知你,你可能是艾滋病感染者,肚中的孩子也可能会母婴传染,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孩子出生后,还请再过来检测一次。”
丁晓梅听了这话,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流露出无比的痛苦,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韩荣默默递过去几张纸巾,等对方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
才继续安慰道:“是这样的,国家对艾滋感染者有很多关怀政策,尤其是婴幼儿和妇女,你可以在这里免费诊断,治疗,然后领取免费药物进行治疗,其实你不用担心,现在艾滋病已经不是绝症了,只要每个月吃药,就能保持身体健康。”
丁晓梅的啜泣声慢慢停了下来,哽咽着点头道:“是的,我就是听说这里可以免费领药,才过来的,那个自费药物,我,我吃不起。”
韩荣露出一丝微笑:“你的情况很特殊,我们的政策对你这样的情况有倾斜,现在抗艾滋药物国内有一款新药,正在跟我们合作临床试验,你如果愿意参加的话,不但可以免费领取药物,还可以获得一定金额的补助。”
丁晓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有些不敢相信道:“真的吗?不但有免费药物,还有钱领?”
她穷了半辈子,也苦了半辈子,一路遭受各种打击,实在没想到,在最低谷的时候,竟然还有钱领。
“一个实验疗程大概是两周,五千块,一共是两个疗程,然后隔一个月后,再过来检查。”
韩荣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她的腹部,补充道:“如果你肚中孩子也算上的话,就是两个名额了,可以领两份钱。”
话一出口,就见到对方眼睛瞬间亮起来,脸上也冒出了一丝生气,说道:“我参加。”
她轻轻摸了摸肚子,赶紧又说道:“我这孩子也算一个。”
说完以后,她好奇问道:“医生,为啥孩子也能参加试药啊?”
韩荣解释道:“因为这个药安全性比较好,所以受试者的范围放宽了,母婴传染是艾滋病的重要传染途径,很多妇女和婴儿都有感染,所以临床试验的时候,也要考察这方面的途径。”
“如果你参加实验,不但可以检测药物对孕妇体内病毒的灭杀效果,等孩子出生以后,还可以检测这款药物阻断母婴传播的效果。”
丁晓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没有多问。
她只知道,这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是个大好人,不但给自己免费药物,还给自己报了个什么试药的名额,可以领双份钱。
韩荣拿来同意书让她签字,然后给了她一个医院的地址去试药,又叮嘱她定期过来检查。
丁晓梅手中拿着文件,想着病情能够得到控制,很快又就能拿到一万块钱,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心里瞬间就高兴起来,露出了难得的一丝笑容。
韩荣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希望她能按时吃药,早日消灭病毒,肚中的宝宝能平安长大吧,这世界对这么一个宝宝的恶意实在太大了,还好国家有政策,能给她们免费治疗。”
“听说疾控中心现在跟三清合作,等这次的临床试验做完后,会将免费的新药逐渐推开,这个药能彻底清楚病人体内的HIV病毒,阻断传播途径,这样下去,迟早能消灭这个该死的病毒。”
他默默想着,忍不住感到一丝庆幸,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重任。
正想着,突然一个老头走了过来,怯怯地问道:“医生,我儿子病了,医生说要到这里来抽血,拿个结果才给看病,能麻烦快点吗?”
韩荣抬头,注意力立即被一个男孩子吸引了过去。
平时来检测的人一般看不出有什么毛病,跟正常人无异,但这个男孩子一看就呈现着一种可怕的病态。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苍白的脸,以及露出的一截极细的手臂,在老头的搀扶下,才能站稳。
韩荣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了几分了然,这个男孩大概率是发病了。
旁边的老头看起来年纪也比较大了,但在孱弱的儿子面前,反而显得身体还算硬朗。
男孩子在椅子上坐下,这才抬起脸,他的眼周,嘴角长满了疙瘩,看上去很是瘆人。
韩荣不敢细看,问道:“能不能把袖子撸上去,我好抽血。”
男孩缓慢地点头,可全身都有气无力,试了半天也没成功。
韩荣也没多想,就小心地帮他挽了上去。
随着袖子慢慢卷上去,他立即看到了,男孩纤细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韩荣瞬间明白了什么,也没有多说,简单看了一下对方的手臂,发现无处下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暂时找不到地方下针,要不然,抽另外一只胳膊?”
这时,他父亲突然开口了,还是问的同一个问题,看得出来很关注这一点。
“医生,你这结果多久能出?”
韩荣一边帮男孩撸着袖子,一边回答:“初步结果最快也要一天吧,正式结果还要再久一点。”
“不能马上出结果吗,我儿子眼睛这病,你们不出结果,医生不给我们治。”
老人似乎有点焦灼,他看了儿子一眼,又有些期待地望着韩荣。
韩荣已经把针插到血管了,但是由于血管实在太细,而且干瘪,出血并不流畅。
他只好不断尝试调换角度,同时回答老人的问题。
“你们来的比较晚,都下午了,我们出结果也是要时间的,最快也要明天了。”
“而且这也只是初筛结果,正式结果要等上级反馈才能出,至少也要三五天时间。”
“那你说医生非得等你们这的结果,不给结果说没法治,这是为什么?”老人不依不饶地继续发问。
老人这么一说,韩荣有点明白了,他其实并不知道艾滋病是种什么病,也不清楚它的危害,心里只想快点治好他儿子的眼睛。
韩荣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具体的事情你还是问问大夫吧,我们这边只管检测。”
老人幽幽地“嗯”了一声。
韩荣给男生拔下针,对老人说:“您给他摁一下吧,五分钟左右,不出血了再取下棉棒。”
老人叹了口气,上前把儿子扶起来,低声嘟哝起来:“这也不给治,那也不给治,这一脸疙瘩,还怎么找对象。”
这时他儿子突然开口,无奈地喊了一声:“爸。”
然后转向韩荣,低声道:“医生,对不起,我爸他不懂,以后有什么情况通知我就行了。”
韩荣点点头,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下楼小心。”
男生笑笑,点头:“谢谢您。”
老人沉默着,浑浊的眼神里悲喜难辨,搀扶着儿子离开了门诊。
韩荣看了看男孩子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显示“1999年出生”,顿时唏嘘不已。
他知道这个男孩能走到这一步,除了自己作死没有别的原因,并不值得同情。
但是老人实在太可怜了。
老父亲被蒙在鼓里,还抱着传宗接代的朴素念想。
但包括男生自己在内的其他人都知道,这个愿望要实现的可能性,实在很低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韩荣摇了摇头,对着一家子的遭遇,顿时有些不忍。
这个男生实在太年轻了,哪怕犯了错,也值得一个改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