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猪去挖坑
“我做了不同的排列组合,终于发现了调节性T细胞的重大作用。”
“跟T细胞联合分化培育的神经元细胞,能够彼此间正常地发送和接收神经信号了。”
“不过,体外培养的话,只对小范围内的神经细胞有效,培养的细胞一多,特别是多到一整个器官那么大,还是无法建立起复杂的细胞间联系。”
“于是,我就把神经干细胞和调节性T细胞放在一起,注入小鼠的大脑,以及脊髓的病毒损伤部位。”
“果不其然,神经干细胞在小鼠体内,成功分化为神经元细胞,填补了脊髓神经上的断裂和疤痕,治疗了小鼠的神经损伤。”
“就像修桥铺路一样,将破损和断裂的路面,都用新的材料填补上了。”
“由此可见,干细胞重编程过程,在体内的效率更高,也更加方便。”
“只要找到相对应的诱导因子,就可以在体内诱导产生新的神经元,与已有神经网络建立正确的连接,并进行有效沟通。”
陈以清怔怔看着镜头下紫红色的染色神经细胞,心潮澎湃之下,久久不能出声。
丁冕的长篇大论,他听进去了一部分,但也引发了更多的疑惑。
终于,他抬起头来,两眼直愣愣地看向对方。
“你刚才说什么了?”
“找到合适的诱导分子?”丁冕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反问道。
“不是,”陈以清摇头,“再往前一点。”
“修桥铺路?用新材料填补破损和断裂的路线?”丁冕的表情变得有点异样。
“不是,再往前一点。”陈以清还是摇头。
丁冕紧抿双唇,心里隐隐有些生气,但看了看对方的年纪,还是无奈道:“治疗了小鼠的神经损伤?”
“对,就是这个。”陈以清双目瞬间迸发出一道光芒,异常急切地问道。
“你做实验的小鼠呢?”
“不都在你手上吗?”丁冕指了指陈以清面前的一堆切片组织,随口道。
“不会吧,你把小鼠都切片了?”陈以清愣住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丁冕摊了摊手,很是无语。
“要不然呢?就一只小鼠,我不切片,我还留着给它养老送终吗?”
“我又不是专门研究神经干细胞的,我还得研究移植了其他干细胞的小鼠呢。”
“呃,说得也有道理。”陈以清长叹一声,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要不你把详细的实验数据给我一份,再给我一份调配好的神经干细胞样品?”
“我回去找几只小鼠,重新做一遍实验。”
丁冕点点头:“这个没问题,我整理一下,等下发给你。”
“至于样品嘛,还得麻烦你明天再过来拿了。”
“为啥要明天来,”陈以清顿时反应过来:“不是吧,别跟我说,你要现做啊。”
“啊,那要不然呢?”
看着丁冕理直气壮的神色,陈以清彻底无语了。
几乎是一瞬间,丁冕半躺在办公室里,翘起二郎腿的那副吊儿郎当模样,就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声咆哮:“老唐,管管你亲戚家孩子吧,也太特么不务正业了。”
“这么重要的实验,竟然不保留样品,也不做冗余实验备份。”
“就这,还让我们各大实验室,跟他一起做干细胞治疗呢。”
“实在太不像话了!”
丁冕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陈以清,满脸的疑惑与不解。
对方怎么不说话了,是自己解释得不够清楚吗?
我已经很努力在帮忙了呀?
难道对方看不出吗?
哎,陈主任不是出名的脾气好吗?
怎么跟传闻中的大不一样啊!
第六百三十五章 治疗渐冻症的曙光
“果然有用,大鼠的脊髓损伤恢复了。”
陈以清看着笼子里吱吱乱叫,活力无限的大鼠,双目有些失神,喃喃自语道。
一周前,他从丁冕那里拿到了神经干细胞移植物。
其实这玩意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弄,丁冕也是花费不少功夫,才培养出一罐大鼠神经干细胞悬液,移交了过来。
接下来的临床前动物研究,就很简单。
陈以清的实验室里,别的动物没有,各种得了老年痴呆症,帕金森症,渐冻症等等神经退行性疾病的大鼠,那是应有尽有。
就连断腿,歪脖子,各种高位截瘫的小白鼠,也有不少。
所以他很快凑齐了30只脊髓损伤非常新鲜的大鼠,分为对照组,损伤组和移植组,每组10只。
一开始,大鼠们吱吱惨叫,四肢无力,只能趴在笼底,看起来是相当的凄惨。
随后,实验人员挥舞手中粗大的针管,将神经干细胞悬液,一一注入移植组大鼠们的损伤脊髓处。
至于损伤组的大鼠们,它们同样得到了针管的深入问候,只不过注射的是等量生理盐水。
很快,事情就起了明显的变化。
损伤组和对照组的大鼠们,依然精神萎靡,但受损的脊髓神经开始自发修复。
纯天然,无人工干涉,但就是慢,而且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动物的脊髓中,其实存在着少量内源性神经干细胞,平时毫无动静,就跟不存在一样,但是一旦脊髓受损,就能迅速触发。
这些脊髓内的神经干细胞,不断增殖,一路迁移到病变部位,然后分化成数量众多的星形胶质细胞,以及少量的少突胶质细胞,从而形成胶质瘢痕。
在脊髓养伤期间,这些神经干细胞还会调节炎症和免疫微环境,分泌生长因子等神经营养分子。
总之是既出钱,又出力,努力给受损神经的修复,打造一个营养丰富的疗养环境。
看起来相当美好,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那就没人类什么事了。
可惜,这些内源性神经干细胞数量非常有限。
如果人类不干预的话,这些少得可怜的神经干细胞基本上是干不了多少活,就会损耗一空了。
所以按照自然界发展的基本规律,生物亿万年演化的铁血准则——能凑合用就行。
这些稀少的神经干细胞,不出所料地都分化成了胶质细胞,形成了大量瘢痕,造成了脊髓束上的空洞和断裂。
自然界可能是这么想的,吧唧一下,高处摔下来,脖子歪了。
第一反应肯定要止血,让骨头和肌肉重新长出来,尽快脱离生命危险。
至于神经断了,接不上了,脊髓束上都是伤疤,那都不算事。
又不是每只动物都这么作死,会摔断脖子。
什么?你说真有动物脊髓摔断了,四肢瘫痪了。
活该!
立即淘汰出局!
基本上,大部分生物就是秉承着这么一套法则在演化的。
所以,凑合着用也就成了生物演化第一准则。
只要能活下来,管它那么多呢。
反正不适应的都淘汰了。
至于优化重组,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因此,当人类开始研究生物学的时候,看到这些染色体和胚胎上缝缝补补的痕迹,就跟程序猿看到屎山代码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但也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上,拿着显微镜和针管,这里戳一戳,那里瞅一瞅,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功能性故障。
眼下,陈以清就是这么做的。
不能让大鼠体内的神经干细胞放飞自我,肆意生长,变成神经束上一道道断开的疤痕。
必须要像家长干涉孩子学习一样,强势入场,控制脊髓中神经干细胞的分化方向。
孩子走错路,家长吃亏,钱包受损惨重。
细胞走错路,自然是病人吃亏,但研究人员的kpi也会损失惨重。
这也就给了两者挥舞皮鞭/针管的强大驱动力。
既然任由神经干细胞自己发展,只能分化为星形胶质细胞,而不是神经元和少突胶质细胞,极大限制了它的再生作用。
他就要将神经干细胞进行体外培育,再加入免疫T细胞,以及各种细胞因子,来控制它的分化方向。
不但使其精准分化为神经元细胞,还要修复髓鞘形成,支持轴突和血管生长,达到修复脊髓损伤的目的。
分化的大量神经元细胞则可以作为损伤修复的细胞来源,补充受损神经细胞,同时也大大减少了胶质疤痕的形成。
当然,神经干细胞在分化过程中,也会分泌各种神经营养因子。
比如生长因子,可以支持运动和感觉轴突的生长。
血管内皮生长因子,可以促进受损血管生长。
野蛮生长的神经干细胞,只会变成一团团胶质细胞,就如河面上的浮冰,根本不具备正常的连接功能。
时间一久,等到河水干涸,就会露出断裂的河床,彻底阻断神经系统的信号传递。
而在人类的操控下,神经元细胞生长出一根根轴突,就像桥梁的钢筋一般,连接着河岸的两端,周边再填充神经胶质细胞,这才是正常的健康神经细胞组织。
移植组的大鼠们,跟放任自我的损伤组和对照组大鼠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体内注入的神经干细胞悬液,先是有效填充损伤灶。
然后分化成了大量神经元细胞和胶质细胞,替代了缺失的细胞成分。
这些神经元细胞,包括多种中间运动神经元和感觉神经元,它们发出轴突进入正常脊髓组织,与下游神经元建立突触联系。
轴突不断生长,向头端进入脑干,向尾端的生长距离,也超过了14个脊髓节段,延伸到了大鼠身体的尾端。
与此同时,神经干细胞分泌了大量营养分子,极大促进了脊髓的下行性运动神经轴突(如CST和5-HT能轴突)和上行性感觉神经轴突的再生。
再生的轴突与新分化的神经元建立起了功能性突触联系,从而重建脊髓神经信号传导通路的连续性。
除了神经元,神经干细胞还会向非神经细胞分化,比如,分化成少突胶质细胞,从而参与髓鞘的形成,维持神经传导的稳定性。
此外,有了神经干细胞创造的营养环境。
大量皮质脊髓束也自发地进入伤灶,呈团簇状聚集,形成一层层正常脊髓灰质板层结构类似的空间分布。
这些空间内,再生的神经元与密集生长的轴突,层层连接,遍布其内,建立起了往四周扩散的神经网络。
至此,彻底填补,并修复了脊髓所受的神经损伤。
这一系列的实验,足以证明,神经干细胞移植能够最大限度地修复脊髓损伤,使其接近生理上的健康状态。
陈以清可没有丁冕那么冷血无情,在观察到脊髓损伤恢复的迹象后,他没有立即终止实验,将30只大鼠的生命抹杀,而是继续将实验做了下去。
以往的神经干细胞移植到动物体内后,分化为成熟细胞的时间比较长,持续时间长达1年。
但在额外的生长因子的加速下,干细胞移植后1个月,大鼠脊髓中,轴突再生的数量和距离就达到了高峰。
到移植后3个月,轴突的数量又几乎减少了一半。
“果然,移植的神经干细胞分化过程,跟哺乳动物的神经系统发育有着极大的相似性。”
陈以清在这3个月的时间,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呆在实验室,一头扎进了大鼠们的怀抱。
即便对干细胞移植修复脊髓的效果早有准备,当这一发现出现在眼前,他依然瞳孔剧震。
“由此可以推测,轴突再生的过程中也同样经历了功能筛选和剔除。”
“神经系统对再生的大量轴突,进行了精妙的修剪,将不需要的轴突都去除了,就像园丁修剪树木的枝叶和杂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