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茶米酒
冰川气感跟经脉中的青鸟元气一碰,冷热相抵,当场泯灭。
关洛阳皱了皱眉,换了个法子,干脆把青鸟元气引入丹田,然后重新运转出来,按照冰川心法的路线来运行。
这一次,一开始好像很顺利,关洛阳也渐渐的沉浸了进去,仅留了一点心神关注外界。
夏青小道士激发完了玉雪龙环之后,那玉雪龙环多出一点似乎可以自行流动的微光,虽然有些新奇,但小道士累得很了,很快也就睡了。
古兰香没有打扰关洛阳,带着玉雪龙环出门一趟,找陈守正探询了几句,确定现在的玉雪龙环,应该已经是属于被启用的状态。
不过这样的启动,应该还只能被动的混淆天机玉镜对这一边的感知,要想主动的借助玉雪龙环去感应祸福,却不是当下可以做到的了。
等到天光破晓时,关洛阳平静的面孔上,两条眉毛朝中间拢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刚刚察觉到了外界游离的一股气息,随着内部真气的运行,被逐渐的牵引过来。
那是不同于天地磁场的力量。
想来也是,天地间游离的能量种类之多,又哪里是一个磁场力量就可以概括得了的。
但是被牵引过来的这股游离气息,却也带着冰寒的属性,刚一入体,想要朝青鸟元气汇聚过去,就已经飞快的衰弱,刚一碰到青鸟元气,就彻底被抵消掉了。
“冰川派的运功路线,只会牵引冰寒之气吗?”
关洛阳又拿起那本冰川心法翻了翻,思索片刻,出门往柴房那边去。
柴房的门开着。
范可怜倚靠在柴堆上,满脸苍白呆滞,嘴唇干裂,却在不断的说话。
安非鱼搬了张桌子在这里,用他削尖自制的炭笔,在几块粗布上飞快的书写。
他大约是不习惯使用毛笔,用炭笔的话,普通纸张又很难承受快速的滑动。
布上已经写了不少字迹,关洛阳粗略一看,都是火罗道内部的情报。
“我已经问了他们火罗道的组织结构、联络方式,各地分坛、暗桩的情况,他知道的也只是有限的一部分。”
安非鱼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问他们高层最近有什么大的动向吧。”
关洛阳先回了一句,紧接着说道,“再问问他的内功心法。”
查问敌人的内功心法,是很危险的事情,关洛阳虽然对这个世界的内功了解的还不算太深入,但毕竟也看过那么多武侠小说。
那些因为内功里有坑,弄得身患奇症乃至半身不遂的反派高手、正派前辈,诸如欧阳锋、慕容九、沈星南、元十三限等等,都是前车之鉴。
不过一来,以关洛阳的心意法门,能感受到范可怜现在的精神状态,确实是枯木死灰,逆来顺受,全无反抗的意思。
也不知道安非鱼给这人准备的后续表演到底是些什么手段。
二来,以四炼大成、内视肉身的敏锐,一个手下败将的内功心法,就是真有什么临时编造出来的错漏隐患,关洛阳也有自信察觉。
等到这些问题,范可怜也全部回答完了,关洛阳先拿了内功心法,就准备去参照练习,但视线在那些布片上停顿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
安非鱼问道:“怎么了?”
“我们的目标是要打垮火罗道,那么这些情报到时候倒也不妨分享给一些正派吧,总觉得里面好像有点文章可以做。”
关洛阳点了点自己脑壳,“但是一下想不到要怎么搞,总不能为了拉更多助力就虚构一个大阴谋,万一误导了友方,就弄巧成拙了。”
安非鱼手里削尖的炭条轻轻勾了一下,笑着说道:“同一件事实用不同的写法表达出来,给人的感觉可以是云泥之别,玩弄文字的艺术呗,我从给他录供词开始就已经在思考润色了。”
关洛阳松了口气:“你注意到了就行,这东西我不擅长,我练功去了。”
范可怜的内功叫做《幻日真功》,果然如关洛阳所猜测的那样,是偏向于火属性,夹杂一些光色浓淡的特点,应该不至于像冰川心法一样难以兼容。
关洛阳离开之后,安非鱼又写了一会儿,就去找陈守正,看看这位庐山派大弟子,会不会有什么轮回者想不到的问题,要向范可怜询问。
陈守正看见范可怜竟然当真吐露了这么多火罗道的内部情报,对安非鱼先是一番惊赞,随后仔细看起那些口供。
“火罗道在外行事嚣张,涉及总坛却诡秘难测,原来他们在玉门关内根本没有设立总坛,只不过是将几个险地中的分坛,选为教主常驻之所,实际却连护法一级的人物,也不能时刻知晓教主到底何在?”
陈守正一行行看下去,不时面露惊色。
庐山叛徒投靠了火罗道之后,庐山派自然对火罗道颇多关注,他们所掌握的消息,在武林各派之中也算得上是较为深入的了。
可是现在看见这些口供,陈守正还是恍然之间有一种,今天才真正将火罗道的迷雾揭开一半,窥见了几分那骇人的真容。
比如这其中有一条,是说火罗道护法一流的人物,但凡要有什么行动,必定有主掌风媒消息的分坛弟子,遥遥相随。
这些弟子武功或许不是太高,但乔装改扮的本事是一绝,而且这部分人,从头到尾都不会与负责行动的人手产生接触,不管是成是败,哪怕是就差那么一点点功亏一篑的情况下,这些人也绝不会现身。
他们的职责就只是收集、传递情报,别的一概不会过问。
所以范可怜他们三人在这里失手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教中,但就连范可怜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在哪里把这些消息传回去的。
不客气地说,这种任务配置、明确分工,周全的近乎于蚁群一样的手段,是天下九成九的正道门派都比不上的。
一来,正道门派人手有限,许多人到门中求学之后,都是要回家去撑持自家生活的,长驻山门中的人,能有上百个,就已经算是大派。
二来,正道门派根本没有这种意识。
正道弟子的行侠仗义,往往靠偶遇、靠听说,就算是有成群结队的行动,也只是其中少数人呼朋唤友的结果,采取的方针大多是一股脑奔袭过去,或者搞一个简单的引蛇出动埋伏局。
只有官府里专职这方面的部分人,才能做到类似的周全紧密。
“这些教规、这些奖惩之法、分级分红……这、这……”
陈守正一块块布片翻阅过去,看的眼神都微颤起来,情不自禁地呢喃道,“火罗道,什么时候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安非鱼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他的反应。
能把陈守正惊成这个样子,显然不仅是因为安非鱼在记录的时候,用的那些修饰手法,而是光凭这些“事实”已足够惊人。
但是这种反应,让安非鱼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困惑。
“陈兄,火罗道连护法都已经是一流的高手,说是当今大唐第一号的邪道门派,应该不为过吧?”
安非鱼斟酌着语句,“但是你好像并没有把它看得太……高?”
要说重视,庐山派对火罗道显然是重视的,陈守正也曾经提到过,庐山现在算上他自己,只有两个一流高手罢了,远远比不上火罗道的势力。
但是这重视的却不够。
安非鱼心里找到一个合适的比喻:这庐山派,知道火罗道是单凭自己无法抵抗的大反派,却好像不觉得火罗道具有反派一号大boss的压迫感?有戒备,有重视,却没有本该存在的恐惧。
陈守正被他问的一愣,几秒钟之后,才像恍然一般:“没错,我们都太小瞧火罗道了。”
“唉,恐怕也不仅仅是我们庐山派。”
紧随着叹了一声,陈守正忧虑道,“明知道火罗道日益壮大,但武林各派好像只关注他们护法级别的高手,没有正视护法以外的势力,只怕是因为心底里觉得这火罗道起于西域,根子上就粗浅鄙薄。”
“再有,就是因为总有人将这火罗道跟当年的魔教相比,觉得火罗道远不如当初魔教之盛,而十年前,连魔教都能被围剿攻灭,火罗道就更不足惧了。”
“魔教?”安非鱼再度听到这个词,不禁追问,“之前听你说过,魔教已经覆灭,不过是陈年往事,怎么十年下来,还能在武林人口耳之间有这么重的痕迹?”
陈守正苦笑着摇头道:“因为当年那一战已经名留青史,不但武林正派与有荣焉,更堪称是当今圣上登基以来的第一大功。”
他缓了口气,慨然叹道,“当年正派之中有五大宗师,千百英豪,加上朝廷八万精兵,参与了那一战……”
大唐号称雄兵百万,其实排除各地的那些杂役兵力和那些吃空饷的份额,正规军也就六十万余,精兵则更加宝贵。
以大唐疆域之广,要朝某一地调集八万精兵,与其说是针对江湖教派,不如说是征伐异国之战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魔教在西南群山之中雄踞两百多年,作威作福,西南六诏之地的子民,全部要受其辖制。
隋灭唐兴,几代皇帝传承下来,渐至盛世之时,魔教隐与吐蕃呼应,堪为边境大患,这才使朝廷下定决心,有了那一场围剿魔教的大战。
当时武林正道之中,老君山号称是道祖老子归隐修炼之所,大唐皇室自认老子李耳后人,曾颇多封赏,敕造宫观。
至于少林,当年有十三棍僧救唐王,自从太宗皇帝亲封少林神僧昙宗为大将军僧之后,也荣宠不衰。
这两派义不容辞,联结武林正道,尽邀宗师高手,随军远征魔教。
在茫茫群山,万千洞窟险地之间,不知道发生过多少血战,以魔教教众,六诏兵马,竟然与大唐精兵、正道群英僵持半年。
后来,因名将韩文公,排兵布计,劝说诱使六诏中的南诏国,弃暗投明,倒戈一击,使魔教后方大乱,这才把魔教逼到绝境。
从此西南平定,六诏之中,仅余南诏壮大,向大唐俯首称臣。
从开元年间到至元今夕,这四十年以来,这是最值得市井谈论的一场大胜。
陈守正说罢,又仔细展平手上粗布,道:“但这火罗道再发展下去,只怕也隐隐要有魔教的气象了。”
“韩文公……”
安非鱼神情微动,忽然上前拿回那些供词,就着陈守正看到的那一张,又往后翻过三张,手指从第一行捋下来,猛然停顿,指头一敲。
“果然。”
陈守正凑过来一看,霎时动容惊怒。
那一行写着——教中南方尊使,四月前将杀韩文公!
第128章 卜算子
街楼巷陌,秩序井然,小雨之后,天色青如翡翠。
孟王侯从八角飞檐高楼的第七层,凭栏俯瞰,人群如蚁,喧嚷叫卖,往来驻足。
祛霜楼,是这座城池之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尤其以“杏仙酒”闻名,据说每一坛酒都要酿造十年以上,酒色稠如糖浆,带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只在每年的三月出售一百五十坛,一杯下肚,可以三日不寒。
就算是据此近百里之外的那座东都洛阳城里,每年三月,也早早有人慕名而来,只为一尝这久负盛名的美酒。
而能够包下袪霜楼的第七层,在这里品酒观景,那确实是就连洛阳城里的一些王侯后人都要钦佩赞赏的排场。
孟王侯的外袍上,金线压边,金缕刺绣的枝蔓花纹盘卷遍布,衣裳分明轻薄,却带着不同于一般衣料的钝重感,更有玉带束腰,紫金冠束发,墨色美鬓。
即使左边刀削似的浓眉之上,那一块青色胎记占了小半边额头,也无损他尊贵深沉的气度。
只不过这个名带王侯,又有着王侯气派的人,却没有半点挂在朝廷里的身份,倒是在江湖上有一道赫赫凶名——他正是火罗道的南方尊使。
“春寒料峭,孟兄既然一掷千金包下了这里,为什么不在这里享受暖炉美酒,非要在那栏杆边,受那小雨之后的湿气冷风呢?”
典雅而不失华贵的楼宇厅室之间,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人。
这人头顶方巾,布衣芒鞋,右肩上挂了一个青布的搭裢,看似是长方形的布条,两端各有一个口袋,一边挂在身前,一边挂在身后。
他自顾自的在一张矮桌后入座,安坐在软垫之上,把搭裢取下,那口袋里尽是些算筹、龟甲、铜钱、笔砚。
孟王侯转身看他:“卜算子,我身负重任,本来这两天就该动手了,你让人传来紧急密报,劝我暂缓,要相约一见,到底是为了什么?”
卜算子哈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直接拿起旁边小火炉上温着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道:“韩文公十年前立下大功,号称寒门第一名将,老奸巨猾,不可小觑啊。”
“哼,一个已经致仕数年的糟老头子罢了。”
孟王侯说道,“名将,名将,也要有将有兵,才得以施展,如今的他,最多算是一个年老体衰,不知道还存有几分悍勇的一流武夫。”
“纵使如此,我也不曾轻视了他,我带来三名护法,又派遣教内势力,多方调度,将铁衣堂洛阳分堂的几个有威胁的人物诱出,或是半路杀了,或是骗往远处。”
“将他孤立至此,我再动手,可保万无一失。”
如今天下正道之中,名望最高的无过于老君山和少林寺,但是真正势力最雄浑、门徒之数最多的,却绝对是铁衣堂。
铁衣堂最早的时候,不过是大唐贞观年间一群老兵组建起来的一个松散门派,大唐的徭役是二十一岁从军,五十一岁退伍,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吐纳练功,如果经历过大战的话,则满十年就可以退伍。有些在军中习武练功的老将老卒,退伍之后依然精力旺盛,雄心不衰,就立起了这么一面旗帜,也做些类似镖局的生意。
这些人的家世背景或许不深,但能向官面上寻得的人际关系绝对不少,后来就渐渐壮大,连朝廷也有意扶持,有了“天下镖局都领袖”的名号,甚至有一些不曾致仕的将官,都能直接在铁衣堂中挂名任职。
十年前的西南之战里,正道这方面的五位宗师级人物,就有一位,是当时的铁衣堂总堂主、庄国公,苏刑。
虽说,如今的铁衣堂已经没有宗师级的高手坐镇,但势力依旧不可小觑。
韩文公辞官归隐之后,权势自然大不如前,但名望关系到底还在,两个儿子,也都在长安任职,铁衣堂的洛阳分堂,对他很是重视,曾分出一些高手,轮流值守在这座城中,好照顾韩家。
孟王侯先谋划解决掉了这些阻碍,才准备动手,不可谓不谨慎。
“可惜世事万变,天意难测,偏偏又出了变故。”
卜算子淡淡说着,喝了口酒,不仅喜上眉梢,捻须赞道,“果然好酒啊。”
孟王侯不喜欢他这算命骗人算多了,总喜欢卖点关子的毛病,只顾道:“什么变故,说完再喝。”
“唉,我可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来相助,只喝了一杯酒,还要受你冷言冷语。”
卜算子话虽这么说,手上已停杯,“这事还要从秋如醉说起,她前一阵子借助那面玉镜感应,察觉到庐山派将寻得对她有威胁的宝物,就派了杨继昌、范可怜、康复来三人去解决这件事情。”
“没想到庐山派的陈守正寻到的那间道观里面,居然有三个年纪轻轻的一流高手,措不及防之下,坑杀了杨、康二人,擒拿了范可怜。”
“负责乔装改扮、收集情报的随行弟子,把这个消息传回来之后,教内本来准备营救,因为秋如醉不在,所以由我负责,但是,就在我调集人手的时候,又一则消息传了过来。”
说到这里,卜算子脸上似乎流露出少许惋惜之色,“随行弟子的原则是不能现身,不去接触,所以是轮番以不同身份、普通百姓的方式在周边查看,可是因为第二天一整天道观里都没有动静,他们就设法让一些小孩过去试探。”
“道观里已经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