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茶米酒
不过前些年,女真完颜阿骨打一脉被灭门之后,有少年宗翰侥天之幸逃到辽国上京,献上了从天池中所得的古代魔道秘法。
那门秘法是专用于勘探矿脉的法门,虽然有诸多残缺,勘探的精准程度不如大宋朝廷手上的那套法门,但也可堪一用。
那时西夏已灭,辽国朝廷上下终于感受到紧迫,请了他们供养多年的各处高僧法师,亲自出手辅助,开掘矿脉。
把当年南院大王耶律乙辛的坟墓挖开,刨出耶律乙辛他自创的魔道神功,广传军中,使辽军魔道日兴,得以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统治,陈军边境,隔着界河与宋军对峙。
这大河两岸的营寨据点,修得断断续续,毁了又修,修了又毁,既有战争残迹,也有壁垒森严,几乎如同城池一般的大寨。
赵鼎在马上眺望对岸,隐约可见大小营寨连绵数十里,旌旗招展,刀枪在日光之下泛着寒光,人马来往,络绎不绝。
“快到了。”
几名亲兵凑近过来,各自从背后抽出铁伞,撑开伞面,其大如席,由一根根漆黑铁条拼凑而成,每一根铁条表面,都有烙刻下去的赤红符咒。
几面大伞遮蔽阳光,伞面边缘交叠在一起,把赵鼎也牢牢笼罩在阴影之下。
赵鼎有些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亲兵解释道:“贵人有所不知,军中枯燥,平日的操练对那些将军和勇士已经没有意义,便经常到河边对射嬉戏。”
“对射?!”
赵鼎脑子里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爆鸣。
有一道金光落地,在岸边炸出个小坑。
虽然箭支已经彻底没入岸边的泥土之下,但以赵鼎的眼力,还是隐约捕捉到了那一箭的尾羽。
那是辽军的箭,来自对岸。
宋辽的界河本来算不上是格外开阔的大河,但是从两方开国以来,和平的时候少,开战的时候多,两军争战多年,船来炮往,早已经把河岸打的不断坍塌、开拓。
两军法师又经常作法,搬动风浪,影响气候,水流侵袭日深,百余年下来,这条界河已经开阔得如同大江。
前方那一段,是水面相对来说最狭窄的地方,两岸相隔不过三四里而已。
善射之人在那里引弓搭箭,足以隔江对射。
水面上不断有箭支相撞,炸裂折断,堕入水中,能射到岸上的箭只是少数,能射死敌兵的,又更少了。
赵鼎看向人群之中,此岸那数十人间,有几个相貌格外显眼,一眼就认得出是关胜、呼延灼、董平、徐宁等人。
有个宋军小将站在这群神射手之间,看着五官稚嫩,好像还不及弱冠之年,手上挽着一张有他人高的大弓,弓大箭沉,每两三箭飞去对岸,就能叫一人倒下。
周围的宋军弓箭手连声喝彩。
对岸的人似乎被激怒,忽然营寨上跳下一条格外高大的人影,来到岸边,弯弓搭箭,从满空交错的箭雨之中,宛如蟒蛇的金色箭影浩荡游过。
小将连发三箭,撞在那来势汹汹的飞天蟒蛇之上,都挡不住其中劲力,三箭俱碎。
蟒蛇飞到岸边,小将跳起十几丈高,把弓背砸在蟒蛇头上。
蟒蛇终于溃散,金箭落地。
“是摩呼罗迦箭,辽国的八部神箭其中一种,这种箭羽宝贵,只有辽国上将可用。”
关胜微怒,一张重枣脸更加发红,取出弓箭向对岸连射,道,“好个辽国上将,当真不要脸皮,居然欺我军中一员少年马弓手。”
呼延灼等人围过去,关心那员小将。
“我无恙。”小将说道,“可惜,难得一张合用的大弓,弓弦被震断了。”
呼延灼笑道:“鹏举,你这张弓虽大,还不算真正的好弓,我这里有呼延家祖上所遗的定日弓,你来试试。”
岳鹏举大喜,连声道谢,接过那张宝弓,这张弓虽然只有四尺余高,远不如刚才那只大弓,但更加沉重,他入手之后,居然不能拉满,手指扣在弓弦之上时,如撼铁柱。
对岸又有飞天蟒蛇袭来,身姿修长,岳鹏举一箭射去,蟒蛇幻影如遭雷击,顿时暗淡失控,落入河水里面。
不过这张弓毕竟太硬,岳鹏举又射了不到十箭,就觉得难以为继。
呼延灼哈哈大笑:“你才十八,就有这样的本领,了不起,看来这张弓蒙尘多年之后,终于遇到明主了。”
岳鹏举道:“我岂敢……”
“不要推辞!”
老将赠弓本来就是一桩美谈,关胜他们也乐于促成,交谈了几句,便觉得今日已经尽兴,叫人撑起铁伞,缓缓后退,对面又射了几箭,也就偃旗息鼓。
赵鼎到这时才惊醒过来,自己坐在马上,好像已经看了一刻钟不止,边军诸将斗箭风姿,令人钦羡,一时间忘了光阴。
“当今天下,大宋境内,真正还算得上在做正事的,也只有边军了吧。”
赵鼎心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迎上前去,下马跟几位将军见礼。
关胜听说赵鼎是随同圣旨来到军营,顿时两眼放光,欣喜道:“官家下旨要向辽国开战了吗,我等终于可以一偿收复故土的夙愿。”
赵鼎心中暗叹,摇头道:“将军误会了。”
众将弄清原委之后,神态不一,都有几分意兴阑珊,一路无言回到军营之中,面见韩世忠。
宣旨的太监也已经被再度叫到大帐之中。
“圣旨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听说了。”
韩世忠一向端方严肃,边军的将士虽然爱戴他,也对他望而生畏,来到账中,万籁俱寂,就只剩下他一人说话的声音。
“关胜、呼延灼、栾廷玉、徐宁、孙立、董平……你们都要先往汴梁,再整军出发,可惜你们好斗成性,平日里斗箭为乐,如今身上还都带伤。”
关胜等人目光一顿。
“末将等人,好勇斗狠,万分不该,但若带伤去汴梁,只怕阵前误了大事。我们这伤……”
呼延灼看向韩世忠,眼带征询之色,“军医说,我们这伤要休养?”
韩世忠说道:“要想能恢复勇力,在梁山之役建功,少说也要先休养一年吧。”
宣旨太监脸色大变,待要发作,又隐隐有些胆怯,只好开口苦劝。
赵鼎若有所思,但听到一年这话,还是哭笑不得,道:“韩帅,一年未免也太久了,我们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韩世忠面不改色,威严的令人肝颤,思忖再三,很是为难的说道:“也罢,为了朝廷大事着想,纵然他们落下什么病根隐伤,也顾不得许多了,那就休养一个月,如何?”
宣旨太监顿时松了口气,生怕韩世忠反悔,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表示会如实回报给汴梁。
他也不是傻子,偷偷打量那些大将,觉得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没精打采,出去的时候,更是一个个脸色惨淡,唇无血色,神容憔悴。
“这帮刺面的丘八,真是该死,伤成这样还要乱跑。”
太监心中暗骂了几句,倒也不以为怪,兵将之间好勇斗狠,打的头破血流的事情,在汴梁也时常发生,这帮人又是驻守界河的,就更不值得奇怪了。
众人离开之后,韩世忠把赵鼎留下,道:“一个月的时间,枢相够用吗?”
赵鼎心悦诚服,道:“韩帅运筹帷幄,下官佩服。”
“唉,不过都是为朝廷鞠躬尽瘁而已,你退下吧。”
韩世忠又把圣旨展开看了看,脸上满是坦然,眼神没有半分波动,随即起身回了韩府,直入后院。
院中,他夫人梁红玉一身浅紫劲装,正坐在石桌旁边,仔细擦拭宝剑,桌上还有酒壶酒杯,小碟糕点。
韩世忠摒退左右,坐到石桌对面,浅浅尝了半杯水酒,随口说道:“方才汴梁来了一道旨意,说是济州梁山聚了大群草寇,为祸附近州府,朝廷派兵两次征讨,都战败了,泉城知府刘广一家被杀,云天彪和刘永锡都折在那里,要从我这里调将,再兴兵讨伐。”
梁红玉转过头来,惊讶道:“云天彪武艺不凡,刘永锡虽然是个凑数的,但到底已经跻身四大道官,朝廷亲封的太虚大夫,什么人杀得了他们两个?”
“圣旨里没提,不过我知道。”
韩世忠捏着酒杯,把梁山如今大小头领的名目都讲了一遍。
他声调散漫,神态慵懒,坐姿不端,哪里还有半分军中将士最敬畏的肃穆大帅模样。
但他这副样子,梁红玉早就见惯了,只是奇道:“你怎么对梁山的事情这么了解?”
“李俊本来是我麾下水军都统制,我放他回去养伤探亲,没几个月,州府回报说是成了通缉犯,语焉不详,我岂能不查?”
韩世忠又倒了杯酒,“这一查,还真是怵目惊心呐,梁山那群所谓强盗,根本就是京东东路各州府之下的百姓、难民。”
梁红玉噌的一声收剑入鞘:“那你肯定又有什么主意了。”
“以区区水泊梁山抗衡朝廷,怎能长久?但有陈希真在朝中恨的梁山咬牙切齿,我也不好在官家面前为梁山说话。”
韩世忠眉梢一挑,“除非陈希真死了。到时候,我用些手段让李纲知道梁山隐情,向皇帝提出把梁山招安,或许可行。”
梁红玉思索道:“陈希真这人狠辣果决,道法高强,要他死已是万难,况且他是官家近臣,死在梁山岂不更加惹得官家发怒?”
韩世忠说道:“皇帝宠幸道士,却杀的龙虎山,衡山,宁陵,二仙山等地人头滚滚,拿捏刘混康满门徒众,逼他留在汴梁,皇帝倚重武将,但破夏之后,那些不愿苟且的,流散各地备受排挤打压,他也视若无睹。”
“看似文韬武略,慧眼识人,有成大业的雄心壮志,可其实……”
韩世忠喝光了那杯酒。
当年他也以为这个天命皇帝是个难得的千古明君,天人托生,只是后来他就明白了。
皇帝需要不造反的百姓,却不太在意这些百姓究竟如何,需要文臣打理朝政,需要武将征伐四方,却也未必会在意这些文武大臣。
那刘广等人自以为得势,殊不知他们的性命,未必值得当今的这位皇帝花半刻来怀念。
“陈希真只要死了,就根本不重要了。”
韩世忠最后说道,“但他到底要怎么死,确实是万难,希望梁山多得了这一个月,能做好准备吧。”
梁红玉摸着剑柄,沉吟不语。
汴梁文武、边军大将、京东东路各州府的官吏,都在等待着,都在关注着梁山。
但是,很快就有新的消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如同惊世雷光横贯天穹,照亮了他们的一张张面孔。
那些新消息很多,而最早的一个,是出现在大名府。
那天,大名府一座秀丽小院里,天成美貌,娇艳尤甚海棠春睡的女子,正捏着一纸信笺。
“梁山……”
她顿了顿,默然了许久,轻轻笑了起来,“梁山啊,果然有很多人都想做这种事,而且已经有人成功了。”
名为琼英的女子,卷起了那一纸信笺,很快有丫鬟来报。
“小姐,老爷和小乙哥来了。”
“酒备好了吗?”
“都是一等的好酒,据说其中有一坛,昔年还是二仙山的珍藏。”
“好,这样的酒才能让义父酣然一醉呀。”
琼英起身笑道,“随我去迎一迎义父吧。”
她带人出门,只见小路上缓缓踱来两骑。
前头一匹骏马上,驮着个气势雄伟,却观花望云、处处流连风景的中年汉子。
后面一匹老马上,坐着个容貌绝秀,手持短笛的薄裳青年,那双清透的眼睛已经看向琼英。
大名府宣抚使卢俊义,及推辞官名,孑然一身的卢家随从燕青。
第234章 天下皆动
琼英年少的时候,因为母亲生的貌美被人觊觎,就设计暗害了她的父亲,不料她母亲也是个刚烈的性子,宁肯跳崖自尽也不肯屈从。
当时卢俊义奉命在河北路一带巡视,碰到了这件事情,就出手救下琼英,又因为见她生的玉雪可爱,根骨极佳,收为义女,传授武艺。
不过后来卢俊义被派去参与征讨西夏,回来之后,在各地辗转为官,前年才回到大名府,跟琼英聚少离多。
多亏了琼英自己争气,武艺练的精熟,卢俊义回来之后考教她的弓马刀枪,见她演练的万分出色,不由更加欣喜,倾囊相授。
今日琼英便是派人捎信,说从前功法上困顿已久的地方,最近豁然开朗,又有了新的进展,以此为名,邀请卢俊义来一聚。
“义父且到园中坐下,用些酒菜,看我演练那路枪法。”
琼英引着卢俊义和燕青踏入小园之中,这里的花树都是她精心栽培修剪,地上碎石铺路,曲径通幽,别出心裁。
石桌圆凳摆放的恰得其位,正是在浅浅花香里,淡淡树荫下,夏日可以乘凉,冬日可以避寒。
卢俊义和燕青入座之后,只见桌上已经布好了碗筷杯盏,丫鬟捧来酒坛,开封之后,顿时异香扑鼻,使人头脑舒缓,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好酒啊。”卢俊义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手上已经匆匆拿起空杯来,只等着丫鬟倒酒。
那边琼英绰着一杆枪,走到园子里有花木稀疏的地方,豁然一抖枪头,白色的枪缨轻轻一卷,枪头已经递去十余尺之外。
她脚下不惊尘土,不曾踏坏了青草,人随枪走,回环飞舞,兔起鹘落之间,仿佛以枪为龙骨,人为仙雾,穿梭于花树之间,从枝繁叶茂处,一掠而过。
粉白色的花瓣被惊落些许,沾在琼英衣角枪头,任她来去如风,居然能叫那花瓣凝在枪尖不落。
最后停枪之时,花瓣依旧嫩的可以渗出露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