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茶米酒
他的兵将被边军处处比下去,无话可说,但对面的反贼也敢这么小看他,只派一个人来,实在令他怒火中烧,难以自持。
周围的花荣等人,箭已上弦,戟也扬起,只等着方腊杀上船头的那一刻。
天下没有哪个高手,能以一己之力,拦尽数万名百战不馁的魔道悍卒,唯一的办法就是刺杀主帅,以求扰乱而已。
杨温已经下定决心,就算他们真处于劣势,也只凭自身支撑,不要其他兵将来援,叫其余官兵大舰,竭速赶往沙洲,务求先剿灭了那群反贼再说。
但在官兵那些庞然如古之巨兽的大船,靠近到一叶小舟三十丈以内的时候,方腊头顶上方,浮起一颗紫黑色的圆珠。
花荣等人的视线,瞬间不由自主的集中到了那颗珠子上。
那圆珠深邃无比,仿佛是太多太杂种类的矿物,太过浓郁的元气,全部凝缩于其间,只是存在于那里,都给人一种移不开眼睛的重量感。
毕竟,整整一库的上品神砂法酒,才能够炼成这样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汴梁城除了皇帝的宝库之外,陈希真、刘永锡、云天彪他们原本都在汴梁有府邸,尤其是陈希真麾下的诸多道官,个个都是敛财的好手,府库之中的上品丹石不在少数。
公孙胜只以为关洛阳把皇帝宝库之中的丹石用尽,就已经骇然失色,他却还不知道,关洛阳把查抄的各大道官家产之中,最上乘的一部分神砂矿丹,也全部都挑了出来。
先用天魔功,不分种类,不辨行属,把那些法酒丹石,全部吞噬殆尽,化为天魔真气,然后又从天魔真气,转化为最容易被人吸收利用的无为真气。
只不过,就算是经历了这样的吞噬、炼化、转变,依旧没有办法将丹毒全部去除,近似无为的矿物元气之中,还隐含着海量的魔道凶毒。
所以最后,关洛阳并没有把这部分矿物元气,凝聚成直接给人服食的丹药,而是炼制成了——用于兵解的无为魔珠。
兵解之术,不是消化,而是一种若即若离的融合,可以调动其中所有力量,也可以重新取出。
方腊可以尽情调动魔珠中的力量,等到肉身承受不住其中的丹毒时,再将魔珠取出,丹毒是神兵的一部分,自然会随魔珠离开他的肉身。
肉身复原,刹那之后,就可以再进行第二次的兵解、运用。
羽化百龙道场是框架,炼化道场中百般杂气为“龙珠”的法门,才是未来之身十年苦心孤诣的果实。
杨温他们虽然不知道那无为魔珠是什么,却本能感到不妙,主动从船头跳下,杀向方腊。
众人还在半空,方腊伸手一推,他们就只觉得身上前扑的力道被逆转过来。
顷刻之间,诸将全被推回了船上。
虽然这种手段伤不到他们,可杨温心中已经莫名的慌乱了起来。
为了抹平心中的惊慌,他向身边花荣等人说道:“不必惊慌,此贼最多打的船体有所损伤,不可能拦下我们所有人。”
“只要三军功力运转不绝,船体就不会崩散,这反贼终究只是做无用功而已。”
不错,此世从无在平坦地势上,以一人之力,截得住万军去路的先例。
“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把数万魔道精兵全无遗漏的拦下来?”
那一天,方腊也曾经这样问过关洛阳。
关洛阳送了他这颗魔珠,回答他:“别的地方不行,但那里是江南。”
“天下再没有哪一个战场,比那里更适合你了。”
大河上,魔珠兵解入体。
方腊低声笑道:“没错,这里是江南啊,而你们,都在水上!”
他双掌一按,滔滔大浪放缓,江河寂静,往他这里撞过来的船,变得像在陆地上行驶一样。
大船硬生生往前滑了数十丈,碾开凝滞的水面,几乎撞到了方腊身前,才终于止息。
但下一刻,广阔的水面柔化,流水肆意散开,泛起千百个漩涡,此起彼伏的浪涛,拍在一艘艘停滞下来的船身上。
拦住数万精兵,就算是有魔珠的方腊也做不到,但他不需要拦那数万人,只需要拦住几十艘大船,几百艘小船而已。
用他最擅长运化力量的宝日月心经,借用江水之力。
这条大河,短暂的分为了上下两层,下方潜流依旧滚滚而来,而上层的水流,则,逆转而去。
所有的船只,都剧烈的摇晃起伏。
花荣失手将箭射在了甲板上,杨温几疑身在梦中。
他们看到,方腊前方的河面上,横着裂开了一条线。
那条线连接两岸,线中没有水,因为本该向那里流淌的河水,已经全部倒卷,化作了逆推官兵大船的湍白巨浪。
大河逆流,万军皆退。
……
荆湖北部,群山之间。
梁山支援的五千兵卒,各个都背着大袋的粮食,与当地的义军会合之后,还没来得及分发粮食,就有官兵追杀而至,只好仓促撤退。
官兵的大部队追到山中,正要冲上山坡,忽然警觉。
将官们纷纷勒马,喝令士卒列阵运功,风云色变的魔道浊气汇聚成一尊尊法相,庇护在军阵之间。
只见前方山顶丛林间,飞出一座九阳金钟。
林中的公孙胜,在法坛之上,披散头发,狠命摇动他师尊的玄黄吊挂。
二仙山纯阴之宝,与龙虎山纯阳之宝,发阴阳之气对撞。
一撞如钟响,二撞如破锣。
三撞之下,官兵中的大将、道官,仿佛听到一声来自山体的嚎哭。
地脉微微晃荡,山坡崩塌。
好好的山峰,朝向官兵的这半边缓坡,全部崩塌下来,泥石横流,冲撞军阵。
兵将合力,扫开了大部分的泥石洪流,力保自身无伤,等到尘烟渐散的时候,依然有土壤碎木等,蔓延到他们脚下,积累的足有到膝盖那么高。
前方的那座山,就像是被劈了一刀,一半垮了,另一半还好好的立在那里,中间裂开的地方,形成百丈高的峭壁。
峭壁之上,公孙胜气喘吁吁,瘫坐在地。
张万仙手持木杖,左手将魔珠按在眉心,兵解入体,右手木杖向下一指。
积累在士兵们身边的土壤,霎时间变得湿润起来,碎裂的木块枝叶,就地生根,抽枝发芽。
但这回长出来的,却不再是原本的树木品种,而是无数绿幽幽、泛着毒腥气的荆棘,发臭致幻的紫色怪花。
周围的土地,因为万千草木的畸生,在看似平坦的地面以下,形成了众多高低不一,起伏不定的空腔。
有骑兵身子一歪,就失足翻落在了深坑里面,连人带马,四周土壤掩盖过来,又恢复平整,根本看不出变化,只有土底下沉闷惊恐的呼叫声,能证明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
张万仙调动着魔珠中的力量,支撑着他持续施展出大面积的法术。
东方乙木青龙真形,在山林云海,大地尘烟之间,穿梭飞腾,龙吟声声不绝,身上洒下无数青色光点,畅快无比。
“荆湖北部多山,带上九阳神钟、玄黄吊挂,再由你去主持,那就没有人可以在你的战场中轻易脱身。”
关洛阳把魔珠交给他的时候,曾经这样说过。
到那个时候,关洛阳的神色并不全然是预测、命令,而是信任和请托。
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这种事。
你们,便请一定要做到!
张万仙接过了魔珠,也就是留下了自己的承诺。
“贫道会不负所托,你会去哪里?”
关洛阳笑道:“我负责守家,等你们回来庆功。”
该断江河的,已断水倒流。
该撼山岳的,已撼山成林。
但或许该守家的才是最难的。
“盟主。”
峭壁顶上的道人无视底下的大军喧嚣,只是低语,“不要让天下的人失望啊!”
千山之外,地势开阔平坦的荒原之上。
关洛阳小心翼翼的放下一个刚搬过来的山头,直起腰来瞧了瞧,又把那山抬起来,挪了挪位置,严丝合缝。
“哎,大功告成。”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是汗,若有所觉的回头看了一眼。
“放心,上一次没打死他,这一次,我是不会失败的。”
第263章 移来天关赌贪嗔
“梁山居然派出所有的兵马去驰援各地?!”
四面青山隐隐,驻扎在大河边的一座营寨,气象森严,鸾铃声声,其中主将姚平仲,刚刚接到了来自各地的消息,不禁大喜,直入帐中向皇帝参拜谏言。
“官家,如今京东东路空虚,若是我们长驱直入,先夺回汴梁,再搜剿了京东东路这片反贼的根基,余下各路反贼,便是无根浮萍,决计没法苟延残喘多久了。”
这个姚平仲也是边军的一路大将,发须皆是浓紫色泽,长脸大耳,颇具异象,尤其是那一把蓬松胡须,长达数尺,散乱而盈盈放光,很是惹眼。
边军三十万,分布驻扎在宋辽边界,名义上全都由韩世忠统领,但因为等了多年,都没有真正兴起对辽国的战事,所以韩世忠平时调度最多的,也只是离他主帅底邸较近的界河大营。
而这个姚平仲麾下的数万兵将,原本就驻扎的远一些,与韩世忠等人来往较少,是皇帝从边军之中挑出来最无二心的臣子。
不过,盘坐在大帐中央,雪白熊皮、锦缎蒲团之上的皇帝,听到他的建议之后,脸上也没什么喜色,只淡淡瞥了一眼,说道:“梁山分出这么多兵马,都是哪些人统兵,关洛阳去了哪处战场,这些事情都探明白了吗?”
姚平仲连忙弯腰说道:“各地都有道官密探,密切关注,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
“那你就等消息传回,再来建言。”
皇帝挥袖让他退下,闭目静静修持起来。
姚平仲应了一声,头也不敢抬,弯着腰一路退到帐门外去了。
约莫不到一个时辰之后,他又来到大帐之中,手捏数封密信,讲起最新的战况。
听到江南、荆湖,各有顶尖高手以山水之势断后,当地的义军已经突出重围,撤向京西,皇帝微微皱眉。
听说韩世忠领兵一路南下,入两浙区域,皇帝当即开口说道:“两浙那里,是不是有杨志他们统领的一支边军?”
姚平仲说道:“是,官家还特命末将的义弟持天子符令,在那里做监军。”
皇帝说道:“让他们把边境精锐从两浙撤走,向京西穿插过去,配合江南、荆湖的边军兵马,分割战场,准备阻截各地撤退过去的反贼人马。”
姚平仲连忙说道:“是把他们麾下的那支边军从两浙全部撤走吗,当地战局本来已经胜券在握,这样一来只怕又有变数?”
皇帝说道:“韩世忠不过四万人而已,下两浙,或许还要去广南,这两地反贼已然疲不可支,两地节度使的混编兵马,总计却超过十四万,粮草充足,炮石满仓,让他们密切关注韩世忠动向,不要正面出击,只做骚扰,固守,拖延,难道还做不到吗?”
“官家英明稳重,这自是不难。”
姚平仲两手一拱,语气缓慢诚挚,满满的腹有良谋将要敬献君前的作派,“只是连日以来,两浙及各地都有捷报频传,虽然江南等地有反贼突围,但也不过是利用山水形势,侥幸逃亡而已,末将看两浙军心可用,或许……”
皇帝叹息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看,朕用你只是忠心可用,不是用你的眼睛,更不是用你的脑子,你明白了吗?”
这段时间边军历经变故,韩世忠走了,姚平仲却成了天子近臣,得到看重,自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好报答君上,没想到皇帝居然是这么个反应,不禁露出惶恐之态,连忙请罪。
其实前世的皇帝,也曾经看这个姚平仲勇武不凡,忠心可嘉,更有感于他的赳赳气魄,指派他选拔锐士,抵挡金国大军,结果他一战之下,把诸多宋军锐士,都葬送殆尽。
如今的皇帝,自然不可能再听他的什么高明谋略去做决策。
皇帝又问道:“九月下旬的时候,辽国有消息说耶律延禧要退位让贤,禅让皇位,具体传位的日子应该也就是在昨天,朕派人去探禅让大典上有无波折,探子回来了吗?”
姚平仲从手里那叠密信里面,取出最下面的一封,道:“也是刚来的消息,大典当天好像没有什么波折,只不过耶律延禧病的更重了,那天是被抬着过去的。”
“新帝是个陌生面孔,不是我们从前所知的辽国权贵,但是,辽国都城之间有些荒谬的流言,有的说他们的新皇帝,是辽太祖附身,有的干脆说是辽太祖本人,辽国的一些重臣对此等流言推波助澜,似乎乐见其成。”
皇帝取过那封密信细看,看着看着,低声自语:“不过区区两个月,居然还真让他做成了……耶律延禧,怎么连那些反贼都不如……”
捏着那封密信的皇帝,陷入了沉思。
梁山派出去支援的各路大军之中都没有关洛阳的踪迹,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是在朝廷兵马往汴梁、京东东路这条路线上的某个位置等着。
为了能够及时支援各地的义军,维护住天下义军的军纪名声,选择自己带少得可怜的兵马扼守大后方,去硬扛有皇帝坐镇的朝廷精兵。
——这正是之前皇帝想要看到对方做出的“不智之举”。
比起有所取舍,只接应几支重要义军,割地而治的方式,眼前关洛阳所选的这种,无疑更加极端,为了名声,或者说为了某些让皇帝嗤之以鼻的坚持,把自己置身于极大的不利中。
皇帝简直想要笑,他也真笑了,笑着说:“拟旨,派人去辽国都城,向辽国借将!”
“什么?!”
姚平仲惊得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