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茶米酒
关洛阳笑道:“五个也好啊,主要是我现在手底下太寒酸了,能有五个,好歹也能充充场子了。”
郎飞燕笑道:“行,敏之派了人去跟你谈云老二的一些生意,我把这一项给他们加上,到时候你手底下有人再跟他们细聊。”
关洛阳道谢之后,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了冷笑的神色。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神州结义社又陷入了充实的忙碌之中,他们的生意、人手,再度扩张,有了足够的名气之后,上门求职的人络绎不绝。
不乏一些本来就极具才干和阅历的青中年精英人物,直接从他们原本的行业,跳槽到这边来。
他们占据的市场够大,但原本的人手根本忙不过来,不少人来求职的时候,目标都是管理层的职位。
以老安的才干,忙他自己这边的会计工作倒是足够的,可对于其他方面的了解,就绝对称不上是内行,甚至无法对他们的能力作出准确的评估。
还是关洛阳出面,直接向范敏之他们,借了一批陶朱集团的面试官过来。
关洛阳并不在乎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真心来求职,有多少是背着其他人的指示来当钉子的,他在意的,只是这些人的背景能不能算得上干净。
在新马港这个地方,曾经跟帮派打过交道,已经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根本不能把这个作为收人的标准。
所谓的干净,是把底线压到了很低的程度,只要求他们自己身上没有背过足以量重刑的罪案就行。
这方面的调查探究,当然是让关洛阳更信任的一批人去完成,但其实,如此大张旗鼓的调查大批人的身家背景,也是为了掩饰一些小的动作。
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一些已经算是陈年往事,被人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已经处理过了、不再在意的记录,汇总到了关洛阳手上。
冰冷的地下室,零摄氏度的气温。
矮脚床上,关洛阳一张一张翻过那些打印的资料,陈腐的报纸,报废的卷宗。
触目惊心的血腥事件,一桩桩一条条的,陈列在铅字印刷的纸张上,甚至曾经有人以圆珠笔手写的填充字迹。
里面有一段年轻女子的自述。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她的父亲,因为发表了一篇关于人体器官买卖的报道,想问那些无知丧命乃至于被迫割取了脏器的人,争得一点公道,结果就被帮派分子盯上。
钢丝编成的荆棘,捆绑着她父亲的身体,有十岁出头的小孩,亲自持刀,在肮脏的混凝土岸边,剖开了她父亲的肚子,让热血流进海水里面,然后驱使她父亲往自己家的方向奔跑。
这件事情,被那个帮派的头目视作锻炼自己儿子的随意选择。
这一切,都被拍成了录像带,寄到了她家里,光是看着文字,都能够想象到她当时悲断肝肠,怒发冲冠的惨恨。
这样残忍的惨事,足以让她采取任何的行动。
但是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她那一家最后留存下来的,可能就只有这大半张落到关洛阳手里的笔记。
关洛阳把这短短的大半篇笔记看了许久,才继续向下翻阅。
他早就猜到陶朱集团的上层,几乎没有不该死的,但他毕竟也只是个俗人。
因猜测、推论而产生的杀意,和见到了切实的记录之后,从骨髓里一点点烧出来的那种愤怒,终究还是截然不同的。
那个凶手的身份,实在是很好猜。
就拿这手上所有的线索,每一个都可以直接指明陶朱集团上层的一个人物,范不愁,范敏之,云又白,古道远……甚至比他们位置更低的,仅仅是这一份资料,就可以涵盖上百个人。
神州结义社现在的规模,已经不小了,但也绝不算是太高,关洛阳能够命人查到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他们全部的所作所为,说是十分之一,都实在是夸大了。
这个承载着近百万人生存的西南社区,看起来绿树如荫,马路畅通,高墙汽车,井然有序。
可是关洛阳看完了手里的这份资料之后,就像是从一个幽邃黑暗的山洞中,窥探到了一座巍峨庞大的巢穴。
他恍惚觉得,也许就在这间地下室之外,并不是那钢铁的丛林,繁华的市区,而是影子里歪曲的铁笼,被压入地下的血污。
无力改变的人们,只能谨守着自己存活的那一点希望,艰辛不易的行走在这样的黑暗中。
而比他们所在的更高处,一层一层的向上,血污中被压榨出了黄金,骨头里被钳拔出了宝石,一层层的装点高处富丽堂皇的享受。
只肯带着小半张假面的高台上,恶鬼们高举着自己装点辉煌的酒杯,等待着下一次的欢庆。
人的城市里,魔鬼在高处。
这样的腐朽与恐怖,比起那晚清的一角,又何曾稍减。
甚至,现在的关洛阳知道的更多了。
他闭着嘴,能够切断钢铁的牙齿,上下咬合,只是一毫米都不足的挪动,就能发出如同刀刃拼砺的声响。
他也渐渐闭上眼,收藏自己的眼神,收敛自己的愤怒。
有些东西,不该发泄在这座地下室,冰冷无辜的空气之中。
燥热的狂意,被关洛阳束缚、聚拢、等待着。
心意的力量,仿佛急于脱笼的凶兽,刺激着肉体,冲撞着元气。
本来距离“百物借势”只差一线的犹豫难选,是因为关洛阳没有想好,自己到底最深刻、最欲体会的,是什么样的势。
但是这股忿恨的念头,让他没有心情再去慢慢思考,直接碾碎了自己的犹豫,青鸟元气被狠狠的冲击滚荡着。
于是,有更深处的残余,被烧煅了出来。
元气之中,泛起了碎而凌厉的光晕,不受拘束的跨越重重血肉,升入大脑。
青鸟真形的残篇,经过千年的磨损,已经残破到了没有办法再用来完成一次圆整的修炼。
但这些残存的东西,此刻却成为了最好的原料,被关洛阳锲而不舍的修行,无意识的锻造成了最适合他的模样。
那是功法新造之后的脉络,也事关洛阳的定念,是他此刻的决断,是他的势。
——假如,妖魔和恶鬼,都居住在天穹的高处,那我将从最平凡广袤的尘土之间……
“上!穷!碧!落!!!”
第84章 杀宴四宾,侠道不孤
地球的转动,时间的流逝,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却会因人的感官赋予不同的长短。
琐碎的事务,只能占据白日的些许时间,傍晚、深夜、清晨,关洛阳长久的待在地下室里,与低温为伴,持续的打磨着自己。
踏过了那道界限之后,也只不过是具备了昙花一现的锋芒,唯有闯过空梦,抓稳了灵光,才能初步的凝聚成自己所追求的成就。
日复一日的积累之中,好似只是倏忽弹指间,已经到了一个略具特别意义的日子。
西历一九九九年的八月二十五号,陶朱集团董事长独子范敏之的十八周岁生日。
这一天,从早上八点开始,整个陶朱集团都为他们太子爷的这场成人礼,献上了恭贺庆祝的氛围,陶朱集团下属的各个产业,都在这一天推出了隆重的活动。
白日的热闹持续到了下午三点以后,另一场意义更为非凡的聚会正在筹备。
如果说白天是广而告之的庆贺,重点是在高层酒店,引宾客眺望海上的景色,并举办老式的礼仪,那么在晚上七点半以后,才开始的这场宴会,则是独属于新马高层的一次宴饮。
地点,设立在陶朱大厦的第五十八、五十九,这两层大楼主厅之内。
在所谓的上流社会中,各自占据着一席之地的宾客们,拿着为范敏之庆贺的名义,带着各自的目的,来赴这一场夜间的盛宴。
庆贺的名义之下,又不知道有多少试探、合作、职位的调动、资金的流向,将在这一场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对谈之中被敲定。
三百米高的摩天大楼,其下的五十几个楼层都已经陷入黑暗之中,人去楼空,唯独顶端几层大放光明,灯火照耀着,让整个西南社区的人,都能够在今夜注意到那高处最显眼的地方。
在第五十八层的主厅一角,郎飞燕笑着跟关洛阳道别。
“敏之在楼上跟董事长一起见见那些叔伯前辈,大概要九点之后才有机会下来吧,不过这一层的人也都很有价值,你也不要在这里空等,有什么看着合眼的,不妨上去谈谈。”
关洛阳随意的点了点头,等她离开之后,捏着一杯红酒,坐在放满食物的长桌边,静静的扫视着在多盏水晶吊灯的光芒下,陷入微暖色调里的众人。
留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年轻人、妇人,各自有自己的小圈子,或站或坐的各自围拢着一小片区域,也有善于交际的青年,温婉有礼的少女,时而穿梭在其间。
其乐融融的模样,仿佛每一个人生活的世界,都是无比美好安宁,有着无伤大雅的谈资,从容支配的富贵与奢华。
这段时间里,关洛阳浏览过不少资料,能跟这里大多数人的面孔对号入座,仅仅是片刻的观察之后,他的嘴角,就已经抑制不住的勾起了一点冰冷的微笑。
“关社长来的有些晚啊。”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对这里的人来说,关洛阳只是一个新人,但也绝对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新人,有人来攀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走过来的这个人,对关洛阳来说,还算是比较熟悉的合作者。
他脸颊消瘦,颧骨略微突出,眼里却大而有神,挺直的鼻梁,更让他的视线莫名添上了少许狠劲——新马港安全部的特别行动组组长,孔青云。
在云又白的生意被瓜分之后,其中一片地产,分给了神州结义社来处理,那些原本在云又白的苛刻欺压之下不肯搬走的住户,以一户姓孔的人家为代表。
孔青云就是那户人家的侄儿,也算是由此跟神州结义社搭上了关系。
不过在孔青云跟关洛阳的第一次见面时,他所提出的合作,却并非是着眼在那片地产上,而是提出在整个神州结义社的地盘上,展开更广泛的协助工作。
在神州结义社的地盘里,顺应着关洛阳的意志,斩断了许多被他所厌恶的“生意”,但这种斩断仍未能斩草除根,旧日的遗毒,在太多无法兼顾的角落里,滋生出更小规模的交易。
孔青云的提议,就是由安全部来为神州结义社补上这一块,神州结义社提供旧有的线索和趋势,安全部顺藤摸瓜,进行持续性、除根式的打击。
就算只是为了他自己的政绩前途也好,至少这个人,是关洛阳来到新马港之后,见过的还算顺眼的几个人之一了。
关洛阳侧目微笑道:“确切的聚会时间是八点半,我来的已经算早了,只是没想到,各位来的更早。”
孔青云停步,侧过身去望着厅内的人,道:“其实这也是新马约定俗成的事情,像这种大型的上流宴会,最晚八点,人大概就会来全了,而在十二点左右,这些贵宾应该就要散场了。”
关洛阳无意义的摇晃着杯中的酒,道:“还有这种规矩啊,是我孤陋寡闻了。”
孔青云看了他一眼:“关社长,难道是一个人来的?”
“算是吧,我手底下的人,也不太适合来这种场面。”
关洛阳说道,“你呢?”
孔青云道:“我是陪西南这边的理事长来的,现在他在楼上呢。”
关洛阳笑道:“看来孔组长在社理会里面,要比我所以为的更受重视一些。”
“帮人打工罢了,我在社理会也已经混了很久了,到这两年他们看到乱必求治的趋势,我才算是借了这股东风,遇到几个贵人。”
孔青云话音一顿,一不留心话说的有些多了,再讲下去,就有交浅言深的嫌疑了。
他顺手拿起旁边长桌上的备用餐盘,在长桌上的各类美食之中挑拣了一些,道,“粗人大肚汉,美食当前,不免难熬,关社长,我就不多搅扰了。”
“请便。”关洛阳提起酒杯致意。
孔青云拿着夹子挑选食物,就沿着长桌渐渐走远。
大厅远处的挂钟,渐渐走到八点整,钟声轻响,在满厅的议论笑谈之中,并不引人注目,只有站在远处的侍应生,把通往这边大门的门户,关上了一道。
关洛阳看见了这一幕,心中明白,大约是受邀的客人已经全部到场的意思,便施施然站起身来,绕过侧面的通道,踏过干净无人的走廊,走向了卫生间。
这里的厕所清洗的很仔细,水池边和每一个隔间角落上都有的香皂盒,也略掉了异味,只有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关洛阳没有走进隔间里,只是放水洗了把脸,擦了擦手,用毛巾抹的整洁干燥之后,转过身靠坐在水池上,背对镜子,摸出了一个形似手机的设备。
外形与手机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也有一块小的显示屏,但表面按键的凸起分布,却更像是游戏的手柄。
一个个按键被拇指触动,然后就是耐心的等待。
西南社区的夜晚,浓云密布,天月无光,千家万户之间低矮的灯火,仅仅如同萤火虫的光辉,时或闪烁熄灭。
只有陶朱大厦顶端几层的光明,像是人造的一轮暖黄明月,硕大而醒目。
夜色从八面拂来,如同四脚大蜘蛛的遥控飞行设施,在多个中小型螺旋桨的支撑配合下,升到了数百米的高空,带着明显的风声和噪音,向着陶朱大厦靠近。
东加里曼盟国生产的中小型飞行掷弹器,最多能够携带一百六十公斤的弹药,在五百米以下的空中进行作战,放在黑市里,估值至少是两百六十万美金。
这个东西的缺陷也不少,目标明显,飞行速度缓慢,无法搭载机炮,曾经有多次被人用狙击步枪打下来的事例。
在一些真正经历过战争的老兵眼里,这玩意儿被戏称为婆婆机,寓意它像老掉牙了的老婆婆一样,软弱可欺,老旧落后。
这样的一位“老婆婆”,颤颤巍巍的从夜色里飞来,从浓重的黑暗中,渐渐到了微光照耀的区域,甚至已经能够在陶朱大厦的玻璃幕墙上,留下一个不甚清晰的倒影。
电动机的噪音、螺旋桨的风声,近在咫尺。
白烟一闪,玻璃幕墙上的倒影,轰然破碎。
轰隆!!!
爆炸惊掉了大厅之中不知多少人的酒杯,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首先投放的炸弹,炸碎了大厅一侧的钢化玻璃,大面积的裂纹,甚至于从这第五十八层,向上下两层扩张。
紧接着,四条腿却有八处旋翼的钢铁怪物,旋转着身体,带着浓浓白烟的飞弹,接连不断的被掷入大厅之中。
刺激性的气体,疯狂的喷射,弥漫开来。
将近三百个平方米的大厅,顷刻之间,就有一半的空间,被笼罩在白烟之中,雍容有度的华贵名流争先恐后的奔逃,整个大厅都乱成了一团。
而在楼上,第五十九层主厅里,相似的宴会,更悠扬的曲调,众人神色俱变。
不然他们做出更多的反应,炸弹炸碎了布满裂缝的窗户,故伎重施的烟雾飞弹,也投入到这一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