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秦家虽与王家是姻亲,可到秦显这儿却又隔了一层。
邢氏今儿虽带了秦显出门,实则却并未将其当成是自己的亲信。
但焦顺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若一味强推自己的陪嫁心腹,王夫人、王熙凤那边儿只怕未必肯答应。
邢氏犹豫半晌,又目视王善保家的。
而王善保家的想着秦显素日里也还算恭顺,且为人软弱可欺,拿捏起来也不算难。
于是便冲邢氏点了点头。
得到了她的支持,邢氏这才下定决心,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头与他说一声,只等着哥儿的好消息了!”
顿了顿,不忘继续忽悠:“只消让我和大老爷满意了,往后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却是惦记着得寸进尺呢!
同时她心下得意的想到:这狗奴才又如何猜得到,自己竟会拿女儿的名节作饵诓骗他,等回去之后,还不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这香饵?
可她却哪里知道,焦顺不过是为了给便宜儿子谋福利,才做了这一锤子买卖,日后并不打算与她再有什么瓜葛。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
贾迎春竟把这一番勾心斗角当成了真!
目送焦顺辞别出了帐篷,这二姑娘心下暗道:‘不想自己命中注定之人,竟真就是这粗鲁凶恶的焦顺——罢了,如今身子都被他瞧了去,日后不嫁他还能嫁哪个?’
又想着:‘连大太太都有求于他,足见他是个有能为的,日后自己也算是有了依仗。’
她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虽不喜焦顺的出身相貌,可一番自我安慰之后,倒就芳心暗许起来,直把焦顺当成了自己未来的依靠。
却说邢氏既然达到了目的,自无心再吃什么野味,急吼吼的便要打道回府、得胜而归。
迎春来时与她同车,如今利用完了就觉得瞧着心烦,于是被她打发到了后面车上。
司棋和绣橘也因此得以陪伴左右。
耳听外面车轮滚滚,盖过了嘈杂的人声,司棋便往前凑了凑,悄声打探:“姑娘,事情可是定下了。”
迎春略一犹豫,便木着脸点了点头。
司棋一颗芳心登时落回了肚里,可瞧迎春面无表情的,又生出些不忍来,伸手握住她的柔荑,问道:“姑娘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不过才……”
迎春横了她一眼,淡然道:“这又有什么区别?左右都已经许了他,只盼着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就好。”
“姑娘放心!”
司棋十分笃定:“若真到了他家,他又怎敢苛待了姑娘?”
贾迎春此时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希冀,认真道:“但愿如此吧。”
因这一番对话,主仆两个倒又重新亲近起来。
再加上绣橘插科打诨,一时竟是其乐融融。
然而等回到家中,刚将那羞人的衣裳换了,秋桐便风风火火找上门来,向迎春讨要先前赐下的头面首饰。
见她态度乖张,司棋不忿道:“姐姐莫不是在诳我们?自来赏下的东西,哪还有往回要的道理?!”
“妹妹这话说的。”
秋桐嗤笑一声:“太太先前是担心姑娘在外面落了府里的颜面,这才暂借了几件首饰——怎么,你们这是要扣下太太的体己不成?”
司棋怒极而笑:“我们哪敢克扣太太的东西,倒是来这边儿之后,姑娘的月例都被克扣了不少,连……”
“司棋!”
眼见司棋直斥邢氏之非,贾迎春急忙喝止她,又对秋桐道:“东西都在妆奁里,你自己挑出来就是了。”
秋桐得意斜了司棋一眼,因顾虑到王善保夫妻,倒没再跟她斗嘴,而是径自寻到了梳妆台前。
司棋见状恨的直咬牙,便搡了绣橘一把,阴阳怪气的嘲讽:“还不过去帮秋桐姐姐分辨分辨,省得咱们屋里短了东西,还要再去惊动她!”
“呦~”
秋桐拿腔拿调的往后退了半步,抄着手道:“那我可不敢碰了,免得再被谁当贼给拿了——你们自个找出来,我再带回去就是。”
绣橘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把东西都挑拣了出来。
秋桐又讨了个小木盒,将那些首饰全都装进去,得意洋洋的回了堂屋。
“呸~什么东西!”
绣橘追到门口冲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回头气咻咻的道:“太太如今处处克扣咱们姑娘的月例,她身边这几个捧高踩低的就不说了,连那灶上也是狗眼看人低,饭菜的分量是越来越少,连点心也不见往屋里送了!”
司棋咬牙道:“当真是反了他们了——走,咱们先去灶上讲说讲说!”
原本因为和迎春闹了别扭,所以不曾理会这些,如今想着要和迎春一起嫁去焦家,自然少了隔阂同气连声。
“千万别去!”
迎春却半点不领情,拦在门前诉苦道:“错非是你一味的莽撞行事,咱们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那依着姑娘又该如何?!”
司棋恼的直跺脚:“难道就任凭这些下贱东西,一个个骑到咱们头上去不成?!”
“快别吵了!”
眼见主仆两个又要争执起来,绣橘忙拦在中间,出主意道:“能不能让姑爷那边儿想想法子?”
“这就叫上姑爷了?”
司棋斜了绣橘一眼,心下倒也有些意动,于是道:“那等明儿我寻香菱传话试试。”
“这……”
贾迎春迟疑:“这私相授受的,若被人知道了……”
“姑娘不是说事情已经定了么?”
司棋不以为意:“何况这本就是太太的意思,便私相授受也是被她逼的!”
迎春其实也有心试一试,看焦顺会不会为自己出头,但却不放心司棋的火爆脾气,唯恐她再节外生枝。
于是沉吟道:“还是让绣橘走一遭吧,尽量不要惊动旁人。”
绣橘见自己的主意得了采纳,当家笑着应道:“姑娘放心,我一准儿让姑爷帮着拿个好主意!”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釜底抽薪
返回头再说焦顺。
却说他自帐篷里出来,汇合了冯紫英、薛蟠两个,眼见着荣国府的人马拔营而走,三人便也策马返回了谷内别院。
冯紫英自然不会刨根问底,薛蟠却毫不避讳的追问,邢氏这次跑来城外进香,是不是因为大老爷最近招惹的人命官司。
这事儿焦顺却是头一回听说,忙拉着薛蟠细问究竟。
薛大脑袋却也只是听了些皮毛,只知道是死了个俏寡妇,具体怎么和贾赦扯上的干系,又到底有多大干系就闹不清楚了。
不过这些信息也足够焦顺脑补一番。
这天子脚下毕竟不是金陵可比,以荣国府的人脉权势,在金陵解决几桩人命官司,可说是易如反掌,但在京城内想要一手遮天,却怕是还差了些行市。
尤其这人命官司已经走露了风声!
既然权势不够,那就得靠真金白银补齐。
顺着这条线索推断,邢氏为了敛财不惜卖女儿的行为,也就能说得通了。
……
却说这一桩插曲,并未影响一众纨绔狩猎的兴致,到临近傍晚回城时,除了薛蟠猎熊的心愿没有达成,旁人都称得上是兴尽而还。
等进城之后,焦顺因早就和冯紫英约好了,要去登门拜会神武将军冯唐,故此便婉拒了薛蟠同路而归的邀请,随着冯紫英回到了将军府里。
拱卫夏国京城的军事力量,主要由三营一卫构成。
这一卫不用说,自然指的是龙禁卫;三营则分别是五军营、巡防营、城防营——而神武将军冯唐正是巡防营的统帅,称得上是军中举足轻重的大佬。
冯唐此时也是刚刚从城外大营回来,一身戎装尚未褪去,就听管家进来禀报,说是公子带了朋友回来,言称有要事求见老爷。
冯唐闻言登时皱起眉头,不悦道:“他那些狐朋狗友能有什么要紧事?”
“老爷。”
管事忙解释道:“大爷带回来这位,貌似就是前些日子刚脱奴籍,就得了圣上青睐的焦顺。”
“是他?”
冯唐捋着胡须略一思量,这才点头道:“让大爷带他进来吧。”
说着,自顾自去里间换了常服。
等冯唐再出来的时候,冯紫英和焦顺已经在小客厅里等了一会儿。
“父亲。”
“将军。”
见他自里间出来,冯紫英和焦顺忙都上前见礼。
冯唐却并不急着回应,慢条斯理到了主座上,这才微微颔首道:“坐下说话吧——来人,上茶。”
虽然凭借着简在帝心的稀有属性,让冯唐对焦顺高看了一眼,但以他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放下身段,对个区区七品小官儿曲意逢迎。
而焦顺之前曾打听过冯唐的品性,知道他素来不喜欢下面人打机锋,故此便没有多做铺垫,只等小厮们上了茶,就起身开门见山道:“将军,下官这次冒昧登门,实是有一事相托。”
听他自称下官,又用的相托而不是相求。
冯唐略有些诧异的打量了焦顺几眼,然后面无表情的问:“是公事?”
“是公事,也杂了些私情。”
焦顺说着,从袖筒里取出早就备好的牛皮纸袋,双手托举在胸前。
冯紫英立刻起身接过,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父亲面前。
“这是什么?”
冯唐嘴里问着,却早撕开了袋子,从里面抖出一叠剪报和两张洒金笺。
书信他见多了,这剪报却倒有些新鲜。
于是他没有急着展开那洒金笺,发是把那些剪报挨个扫了一遍,却见上面都是与西南战事有关的消息。
这是个什么意思?
冯唐面露疑色,他身为军方大佬对前线战事的了解,只怕远远超出这些报道十倍百倍。
可这焦顺班门弄斧,却又是为了那般?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发问,而是又仔细把上面的内容过了一遍,发现除了最新的战事报道之外,更多的是一些英雄人物的报道,而且基本都是重伤不退、身残志坚的类别。
平常报道最多的以身殉国,反倒是没有几个。
冯唐心下略略有了揣测,抬头盯着焦顺问:“你莫不是想拿这些伤残将士,做些官样文章?”
“是,也不是。”
焦顺买了个关子,随即把军械司意欲派人入驻相关工坊,进行实际意义上的夺权一事,先简单节要的解说明白。
然后又道:“其实下官对官办工坊的效率也是大为不满,故此一上任就拟定了革除积弊的新政,还因此侥幸得了圣上的嘉奖——所以对于军械司派人进驻监督的想法,也并没有什么不满。”
“呵呵。”
冯唐听到这里呵呵一笑,抖着手里的剪报反问:“当真并无不满?”
焦顺微微拱了拱神,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顺着自己的节奏继续道:“下官只是觉得,这本就是工部的官办工坊,若再派了工部的人进驻监督,也不过是左手打右手罢了,恐怕未必能解决什么问题。”
冯唐听到这里,忽然挺直了腰背,瞪着眼睛看看手上的剪报,再看看站在那里的焦顺,脱口问:“你是想让这些伤残将士去监督工坊?!”
“正是如此!”
焦顺慨然道:“这些将士们都是为国尽忠,才落得一身伤残,如今既不能留在军中效力,自该稳妥安置才是,万不能让英雄好汉流血又流泪!”
“好一个‘流血又流泪’!”
冯唐拍案而起,炯炯有神的盯着焦顺道:“你继续往下说!”
只听焦顺又道:“若是旁的工坊,安排退伍将士入驻督查,恐怕是隔行隔山——但既是生产军械的相关工坊,又有什么人能比这些真刀真枪厮杀过的好汉们,更能分辨出好坏优劣的?!”
“军械司想派人入驻工坊督查,除了对相关工坊的积弊深恶痛绝,更是想要打造出让将士们满意的器械——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该、也不能反对工坊直接受军中监督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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