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卫若兰嗤鼻一声,晒道:“那里面非富即贵的,听说背后还有王爷撑着,顺天府有多大的胆子敢去招惹这广交会?”
冯紫英在旁直摇头:“真不知这是图个什么,偏要把身边的女人往那地方送——依着我,还不如花钱去八大胡同消遣快活呢。”
贾蓉托着瓣橙子,边嘬汁水,边嬉笑道:“这您就不明白了吧?就是这么互相淘换才有意思呢,要换成窑姐儿就不是那味儿了。”
“狗屁!”
卫若兰冷笑:“好些人家里的小妾本就是姐儿从良,都是积年老娼,那味儿冲着呢!”
众人闻言一通哄笑,又问他缘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唯独薛蟠与众不同,晃着大脑袋赞道:“如此说来,大老爷倒是个实诚人呢——我往后若去那广交会上,也只和大老爷这样的实诚人淘换!”
众人纷纷无语侧目,唯有贾蓉暗暗点头,显是存了一样的心思。
贾琏原说是去去就回,可直到晌午也不见踪影。
少了他这个东道主,众人都觉着有些不尽兴,故此聚在一处用了午饭,便都各自散去了。
等回到家中,玉钏儿、香菱等人也早得了传言。
玉钏儿一面帮五分醉的焦顺脱了靴子,将他两条腿往床上顺,一面便忍不住说起了秋桐之死:“我听说给她收殓的时候,那身上几乎没几处好地方——说是被老爷抵给了个军汉,将她不当人似的糟践了三天!”
说着,竟就兔死狐悲的落下泪来。
其实平日里她对这秋桐也是百般看不惯,但两人的出身处境却是相差仿佛,难免便有些感同身受。
焦顺见状,便用脚指头挑了她尖俏的下巴,佯怒道:“你这小蹄子作什么妖,让你这一哭,倒好似爷苛待你似的。”
玉钏儿忙抹了泪,赔笑道:“爷自是极好的,我是哭她没这好命,若是在爷身边此后,哪里就……”
“就她那性子,我未必能容得下!”
焦顺打断了她的话,叮嘱道:“若东跨院里派人来找我,你们只推说我醉的不省人事了。”
果然被他料中了。
因贾琏推三阻四的,到最后也只挤出来一千两银子,邢夫人果然又惦记上了焦顺,特地派了王善保家的过来相请。
结果自然是被玉钏儿挡了驾。
王善保家的回去一禀报,气的邢夫人大骂焦顺‘滑头’,亏得自己只是想哄骗他,否则真要把二姑娘嫁过去,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善保家的听她这话实在是不成体统,有心要劝却又不敢,只能岔开话题道:“太太还是赶紧想想,老太太那边儿该如何交代吧——这大正月里为个丫鬟办法事,老太太知道了必是要过问的。”
邢夫人愈发没了好脸色,嘟囔道:“明明是老爷闯祸,偏每次都是我去……”
心下虽有些怨怼,但还是和王善保家的,想了许多替贾赦开脱的言语。
正商量着,外面又有小厮进来急着讨要银子。
邢夫人闻言直皱眉:“各处不都已经铺排好了么?怎么又要银子?”
“本来已经铺排好了。”
那小厮回道:“可老爷听珍大爷说,请的和尚道士虽多,却未必有几个真心祈祷的,还不如给玄真观里进献些香火,让敬老爷帮着消消灾劫——老爷觉着有理,便准备送五百两过去。”
“五百两?!”
邢夫人的嗓子登时尖利起来,恨声道:“他那家庙若真有用,蓉哥儿媳妇又怎会死的不明不白?!”
那小厮不敢搭茬,只鹌鹑似的垂着头。
邢夫人咒骂了几句,最后却还是咬着牙拿出三百多两银子,连整带零的给了那小厮,咬牙道:“只有这么多了,若再要往外拿,只怕元宵节阖家老小就只能喝东北风了!”
“嗯?”
话音刚落,却听门口有人不悦的开口道:“合辙老爷我还饿着你了不成?”
却是贾赦不知何时到了门外。
眼见他背着手走进来,邢夫人忙堆笑道:“老爷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实是……”
话刚说大半截,却见贾赦伸出手来,将一张银票托到她眼前:“聒噪什么?赶紧拿去入账!”
邢夫人打眼一瞧,禁不住失声惊呼道:“六千两?!这、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那孙大刚给的。”
“孙大?”
邢夫人迟疑道:“就是秋桐生前曾……的那个?”
“可不就是他么。”
贾赦得意的道:“他自觉多少也有些责任,便送了一千两过来当做赔偿——余下的五千两,是想托咱家的门路,在军中补一个实缺。”
说着,又得意道:“我就说要办个法会吧?你瞧,这才刚摆下经坛,就有银子送上门了!”
邢氏闻言也喜的什么似的,先前还觉着秋桐死的有些冤枉,现下心里却只余下个‘值’字。
他夫妻两个,不约而同的将那五千两银子当做了囊中之物,想着家里还没出贵妃娘娘的时候,二房就能抬举贾雨村官复原职;如今多了位贵妃娘娘,再打着荣国府的牌子出去走动,弄个军中实职又能有什么难的?
眼见邢氏收了银票,贾赦又道:“昨儿我睡在屋里,总觉着阴冷,或许是秋桐那小蹄子魂魄未散——这几日咱们先住到外书房里去,等和尚道士们进来超度超度,再搬回来不迟。”
“这……”
邢氏闻言,故作迟疑道:“那迎春又该如何安置?”
贾赦大袖一甩,不以为意的道:“让她回老太太那边儿,也正好省下些挑费!”
他这嘴脸直似是打发了什么阿猫阿狗的玩物。
邢氏等的就是这话。
原本她把迎春拢在身边,是为了落二房的颜面,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平白无故多了些挑费,自然是怎么看迎春怎么碍眼,巴不得把她送回二房那边儿。
如今得了贾赦的准话,忙命王善保家的去操办。
打着怕和尚道士们冲撞了二姑娘的名头,竟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不肯给。
虽则如此,迎春主仆几个却是欢喜的不行,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出这火坑才好。
一时胡乱卷了行囊,迎春又单独捧了太上感应经和两个棋盒,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出了东厢。
刚跨过院门,就见台阶下贾赦正和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把臂言欢。
因司棋走在头里,恰与那男人眼里的凶光撞了个正着,她不服输的还想瞪回去,却被外婆王善保家的扯到了后面,做声作色的道:“你不要命了?!那厮便是虐死了秋桐的孙大,最是人面兽心的一个!”
迎春在旁边听见这话,也急忙移开了目光。
同时心下暗道:三清在上,也不知是那家不积德的女儿,要落在这等人家中为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姐妹团聚、富贵闲人
听闻迎春要搬回二房,黛玉、探春、惜春早早就等在了院门前。
眼瞧着那多日不见的身影映入眼帘,探春头一个快步迎了上去,扯住迎春的袖子动情道:“二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论境遇出身年岁,姐妹两个可说是相差无几,故此探春也最能对迎春的处境感同身受。
说话间,看到二姐姐手里捧着的太上感应经,探春心下又是一叹。
大太太为母不慈,二姐姐又是个木讷寡言,不会讨好长辈的主儿,可不就只能靠这些哄人的玩意儿聊以慰藉?
不过共情归共情,探春可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窘境。
一面拉着迎春嘘寒问暖,一面愈发坚定了亲近王夫人的念头。
这时林黛玉和惜春也迎了上来,嘴里笑道:“过年那几日,只当能见着姐姐,不想大舅母又说你身体不适。”
说着,上下打量了迎春一番,见她肌肤丰润红光满面的,不由掩嘴笑道:“本以为姐姐必是清减了,不想倒愈发富态,再怎么下去,倒要赛过宝姐姐了。”
“颦儿又说我什么呢?”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薛宝钗的声音,就只见她快步赶了上来,挽住迎春的皓腕道:“天可怜见的,妹妹回来就好,也省得我们日日惦记!”
说着,又左右张望着奇道:“宝兄弟呢?先前他三番五次的提起二妹妹,如今二妹妹回来,却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探春正要答话,林黛玉抢着道:“晌午时姐姐不才见过宝玉么,便日日惦记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念叨他。”
听她尽是酸言酸语的,探春忙解释道:“老爷不是要离京公干吗?最近时常把哥哥叫去耳提面授,听说竟还要把哥哥交给那焦顺看管!”
黛玉闻言将略薄的唇瓣一呡,嗤道:“一个连学都没正经上过的人,却如何能教的好他?”
探春惯与宝钗亲近,但在这个问题上倒是难得的与黛玉不谋而合——盖因赵姨娘曾三番两次说起这焦顺,言语间甚至有拉郎配的倾向,反而让他对焦顺印象甚是不佳。
薛宝钗此时却认真道:“让宝兄弟增广一下见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且那焦顺实是个不学有术的……”
正说着,林黛玉却早拉了迎春探问:“姐姐被拘束了这么些日子,今儿怎么就被放出来了?”
这个问题非只是她,探春惜春也都好奇的紧,于是都把目光投向了迎春。
薛宝钗见状,无奈的微微摇头,随即也笑着看向迎春。
做惯了透明人,难得被姐妹众星捧月,迎春略显的有些局促,支吾着避重就轻道:“家里要办法事,因和尚道士们要在内院里诵经祈福,连老爷太太都暂时搬到外书房去了,我自然也要避一避的。”
“法事?”
惜春奇道:“正月里做法事也还罢了,怎么还让出家人进了内院?”
探春也纳闷:“却不知是什么法事?若是为长辈祈福,可用咱们帮着抄录几篇经文,尽一尽心意?”
“这……”
迎春犹豫了一下,想着这事儿必是瞒不住的,便实话实说道:“是超度法事。”
“超度法事?”
众女闻言面面相觑,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大老爷大太太好端端的,却怎么在住处办起了超度法事,难道就不嫌晦气吗?
再有……
既然阖家齐全未闻凶讯,这超度的又是哪个?
也不怪她们消息闭塞,这涉及家中长辈的腌臜事儿,外人哪好主动告诉几个姑娘家?
内中唯有宝钗面色如常,见迎春在众人的异样目光中愈发窘迫,便笑着圆场道:“咱们姐妹好容易团聚,合该好生庆祝庆祝才是,却怎么都说起法事来了?那些事情自有长辈们操心,也用不着咱们多管闲事。”
听她这么说,探春也便鼓掌笑道:“是极是极!宝哥哥既来迟了,咱们便罚他做个东道,都去他院里闹上一闹!”
于是姑娘们说说笑笑,一齐赶至宝玉房中。
趁着留守的晴雯几个上前款待,探春却悄默声把薛宝钗拉到了隔壁内书房里。
惜春吃了半盏杏仁茶,一转脸却不见二人的踪迹,便问起宝钗、探春的行踪。
林黛玉拿帕子掩了樱桃,嘻嘻笑道:“妹妹好不晓事,这素来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三妹妹一贯精明聪慧,自然和宝姐姐如胶似漆——似你这般的,便只能跟我们归拢在一处了。”
“哼~”
惜春小嘴一噘,揽着迎春的胳膊道:“姐姐又笑话人!你那心眼只怕比她们还多些,二姐姐和我才算是一挂的。”
林黛玉闻言一愣,却是不经意间被触动了心弦,于是黯然萧瑟的垂首道:“是了,你们都是成群结队的,偏我只孤零零一个……”
眼见她又伤春悲秋起来,迎春和惜春面面相觑,却不知该如何解劝,只能盼着宝玉赶紧回来。
隔壁。
探春听完薛宝钗‘删节版’的叙述之后,不由被贾赦的荒淫无道惊的目瞪口呆。
一面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生在长房,一面忍不住担心起了二姐姐的未来——大老爷整日里与那些狐朋狗友为伍,相女婿的眼光多半也强不到哪去,二姐姐想着盼着从家里脱身,怕只怕才离虎穴又入狼窝。
听她隐喻透出些言语,薛宝钗也是长叹一声。
想起先前那些谣言,忍不住道:“若那焦顺不是奴籍出身,倒也称得上是二妹妹的良配,只可惜……”
探春闻言不由奇道:“宝姐姐怎么也说这话?”
“也?还有谁说过?”
“这……”
探春登时语塞,忙岔开话题道:“宝姐姐真觉得他堪为良配?可我听说他生的粗鲁,又不曾正经进过学……”
“先前我不是说了么,他是个不学有术的。”
薛宝钗正色道:“近来我哥哥多有向他讨教做买卖的窍门,那往来的信件我也瞧了,多有发人深省之处,正应了那句‘世事通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宝兄弟若能从他身上悟出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只怕要比死读书更为有用。”
探春素来信服宝钗的才情见识,听她对那焦顺竟也是如此推崇,不由暗道:莫非姨娘这回竟歪打正着了?
正说着,却见黛玉、迎春、惜春竟也带着丫鬟挤了进来,一时倒把个小小的内书房填的满满当当。
“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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