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她倒没敢惊动司棋,只寻了绣橘旁敲侧击的打探。
绣橘跟着逆来顺受事事不争的贾迎春,身边还有王嬷嬷婆媳这样贪得无厌的,原本也是拮据窘迫惯了的,莫说是跟紫鹃比,便比雪雁也颇有不如。
如今得了依仗,好容易跟着二姑娘在姐妹中间露了脸,自免不了要炫耀几句。
当下掰着指头道:“这等事儿还能有什么窍门,左右不过是多使钱呗!这些人最是见钱眼开,一天开三百个大钱,灶上都抢着要来呢!”
见紫鹃似有些动心。
绣橘紧接着又道:“不过这都是小头,真正的大头还是给姑娘练手用的材料,咱们可没占府里的便宜,都是托人从外面买来的,每日里足要用去一二两银子呢!”
这下紫鹃可就没了念想。
如此豪横的法子,自家姑娘只怕是学不成的。
不过二姑娘这边儿一向拮据,先前又曾被大太太狠狠克扣了一番,却哪来的这么大手笔?
好奇的探问了几句,绣橘却只是笑而不答。
紫鹃也只好转回了正题,问起了磨练厨艺需要做的准备。
结果越问她心下越是发凉,倒不是说绣橘说出了什么稀罕物件,恰恰相反,绣橘报出的东西,她平素里也都是见惯了的,甚至是林黛玉吃腻了的。
可这正是关节所在!
先前只想着亲手所的东西不值什么,却忘了这家中所用的一花一草一针一线,无不是百里挑一的金贵物件!
真要算起来,单凭黛玉平素攒下的那几两银子,只怕都未必能赶上老太太一顿晚膳的零头!
故此迎春虽用的是‘寻常材料’,挑费却是半点不少。
想通了这一点,紫鹃愈发头疼起来。
史湘云和薛宝钗在一起,肯定不用为此犯愁;三姑娘四姑娘明摆着是要蹭灶上的便宜,自然也不用为材料的事儿操心;偏自家姑娘这般高不成低不就,还满心惦念着一举夺魁的,却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是替林黛玉为难,紫鹃自然也就没了谈兴。
敷衍几句辞别了秀娟,正无精打采的往院外走,不想后面忽就追出个人来。
“紫鹃、紫鹃,你等一下!”
紫鹃回头看去,却是司棋大步流星而来,还不等开口,就听她爽利道:“我们姑娘一个人在家学厨艺,也着实有些无趣,明儿我让绣橘请你们林姑娘来,姐妹两个也好有个伴,你看如何?”
紫鹃闻言,怎还不知她是刻意为之,想要帮衬自家姑娘一把?
当下对着司棋千恩万谢,这才喜气洋洋的去了。
司棋目送她远去,转身回到院里,却和廊下的迎春对了个正着。
就听迎春板着脸埋怨:“咱们的日子方好些,你却偏偏掺和这些做什么?亲近了这个招惹那个的,分明是自寻烦恼。”
因迎春是个忍气吞声不肯多事的,主仆两个早就乱了尊卑。
如今虽被其当面埋怨,司棋却是半点不惧:“自小在一块的,姑娘难道就眼睁睁看她遭瘪子?何况林姑娘怎么也比宝姑娘更亲近些,咱们如今既有余力,帮衬一二也是应该的!”
她这里气势汹汹,迎春不由自主就软了,欲言又止的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叹了口气,默默回屋取出‘太上感应篇’和焦顺所送之物,一时烦恼尽去,只余下满心的期许。
……
那边厢紫鹃回到老太太院里。
刚要绕至林黛玉的下处,不想角落里却传来了雪雁的声音:“姐姐,我们在这儿呢!”
紫鹃转头望去,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正疑惑间,却见假山后面似有炊烟升起,这才忙提着裙角绕到了后面。
映入眼帘的,正是围着个红泥小火炉的黛玉、雪雁主仆。
“怎么偏选在这里?”
紫鹃一面好奇的询问,一面上前欲接过黛玉手上的吹管,不想却被黛玉缩手避开了。
“姐姐快劝劝姑娘吧!”
雪雁苦着脸道:“这中午小憩了片刻,好容易养出些精神,就闹着要来这背人的所在演练,说是起码先把这烧火的法子学会。”
紫鹃一瞧就知道,这必是又在赌气。
原本还想着瞒着黛玉,自己在二姑娘那边得了援手的事儿,免得让她觉着是有求于人。
现下却顾不得了,忙道:“这能练出什么来?我方才撞见司棋了,她正愁二姑娘一个人孤单呢,说是明儿要请姑娘过去一起学厨艺,姐妹之间也好有个伴儿。”
林黛玉正添柴的手一顿,微微挑眉横了紫鹃一眼,随即又垂目道:“二姐姐素来任事不理,却怎会……该不会是你主动找上门去央告的吧?”
见瞒不过黛玉,紫鹃只好将前因后果说了。
又赌誓道:“不敢欺瞒姑娘,我绝没有去主动求告什么,这话是司棋主动说的!”
林黛玉仍是纳闷:“听你这么说,倒愈发的奇了——二姐姐先前跟着大太太,明明被克扣了不少月例,却怎么反倒如此大手大脚起来了?”
“我也奇怪呢。”
紫鹃回忆着自己在那院里的见闻,下意识道:“我瞧那屋里还多了不少糕点,都是咱们府里少见的形制,估摸着是从外面买来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警醒过来,忙道:“姑娘去了可别乱打听!二姑娘毕竟是一番好意,咱们总不好做个恶客!”
林黛玉闻言虽是微微颔首,秋水也似的眸子里却满是探究之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素手调羹、海王难当
贾迎春住的院子不大。
同样是三正两厢的格局,却比位于宁荣后巷来家故居还要小上近半。
惟因如此,院内并无太多布置,只在西侧竖起一片湘妃竹,当中又拢了个小小的亭儿,那亭分六角,每个黄灿灿的琉璃瓦尖上,又挑了个薄透精巧的玉石铃铛。
当风越过高墙、穿过竹林、拂入亭中,那石铃便会发出并不清脆,却悠远空灵的声音,将这小小的院落衬托的愈发清幽静逸。
不过……
这日那清幽的竹林旁、静逸的凉亭内,一群仿似画中人物的娇俏少女,却偏偏做出了焚琴煮鹤的事情。
紧邻着被碎布蒙住的石桌石椅,两个红泥小火炉烧的正旺,炉上架着两只炒锅,里面放了浅浅一底的油,随着锅底温度的迅速攀升,那热油先是腾起泡沫,然后又快速的减少。
眼见那泡沫几近于无,一旁的厨娘忙道:“火候到了,姑娘们快把炝锅的葱姜蒜等物投进去!”
旁边的林黛玉和贾迎春急忙抄起身旁四尺长的铁铲——这原是做大锅饭的工具,素来只在巨锅里翻炒,如今上面却只放着个小小的调料包。
她们远远站在五尺开外,伸长了胳膊将那调料包小心翼翼的放进锅底。
这调料包看着是粗布裹成的,实际上却是用了遇热即溶的材料,放进锅底就听滋啦一声,迅速的化成了些乳白色汁液。
里面的各色调料散乱开,锅里顿时噼啪乱响。
“放茄夹、快放茄夹!”
二人刚伸长了脖子,费力的用铁铲搅动了几下调料,旁边的厨娘又急忙发号施令。
二女忙铁铲收回来,递给一旁的雪雁、绣橘。
司棋和紫鹃又忙奉上另外一张铁铲,就见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六个茄夹,铲面上还特地刷了一层羊油,以便黛玉、迎春可以将那茄夹轻松放进锅里。
滋啦~
随着茄夹落入锅中,那沸油愈发暴躁。
“准备用筷子翻面!”
此时厨娘第三次发出的指令,黛玉和迎春忙又撇下铲子,换成了三尺长的大筷子,在双层真丝手套的保护下,笨拙的翻转着锅里的茄夹。
她二人本就是初学者,用的又是这样不称手的工具,自然难免忙中出错。
不是茄夹被挑破,露出里面以牛里脊混獐尾肉为主,杂了十几样荤素调出的馅料;就是顾此失彼,炸的过火候。
“起锅、快起锅!”
眼见再这么下去,只怕又是一场灾难,厨娘嘴里嚷着,也不等旁人动手,先就冲上去把两只炒锅从灶上撤下,放在了一旁的大理石板上。
确认其中还有三分之一能够入口,那厨娘悄悄抹了把汗,暗道这必这可比自己做菜时心累多了,面上却笑着招呼二人用筷子再翻一翻,然后用浅子装了放在盆里控油。
再看林黛玉和贾迎春两个,这一通折腾下来,额上也见了香汗,尤其黛玉病才刚好些,一急之下又有些咳嗽。
“姑娘们。”
紫鹃忙劝道:“这既然都已经做好了,咱们就往后躲躲,别让烟气熏坏了嗓子。”
迎春点了点头,当先用帕子掩着口鼻出了凉亭,回头看时,却见林黛玉仍在亭子里,盯着那几个茄夹直皱眉。
厨娘瞧她不大满意,唯恐坏了这好差事,忙陪笑宽慰道:“姑娘们才做了两三回,能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待会儿挑两块卖相好的,再拿辅料遮了糊处,瞧着也就不打眼了。”
黛玉闻言,就要拿那大筷子挑拣。
雪雁忙奉上一双象牙箸。
林妹妹翻来覆去挑了半天,好容易选出两块卖相尚可的,又用红红绿绿的配菜细细雕琢,再瞧上去,果然顺眼了许多。
那厨娘在一旁也是直个劲儿的夸。
这回她倒没有昧着良心说瞎话,林黛玉做菜的手艺不成,这巧手修饰的事情,却比那些缺乏艺术细胞的厨娘们做的要好。
林黛玉瞧着也有些自得。
只是等到她试吃了一口之后,那两弯笼烟眉登时又皱在了一处。
“姑娘。”
紫鹃见状,忙宽慰道:“这油炸的东西忒也考校火候经验,且又不便操作,咱们还是……”
林黛玉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微微摇头道:“宝玉上回说没胃口时,就只这茄夹多用了两筷子。”
紫鹃登时没了言语。
这时司棋笑着走进来道:“听姑娘这意思,是就选中这一桩了?若如此,我们姑娘就不跟你抢了,下午只选些旁的来配。”
虽是在一处学艺,但两人肯定不能做同样的东西。
故此司棋才有此问。
紫鹃听了欲言又止,见林黛玉笃定的点头,也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不想紧接着就听黛玉道:“把这铲子、筷子都撤了吧,咱们只用寻常尺寸的就好。”
“这如何使得?!”
紫鹃登时急了:“若烫着姑娘,便留下一丁点的疤,也非得把老太太和宝玉心疼死不可!”
“我戴上面纱就是了。”
林黛玉却是坚决的很:“若是耍着玩儿也还罢了,既是给他备的生辰贺礼,不说和平日灶上的相比,起码也要是我自己诚心实意做出来的才行。”
她素来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任凭紫鹃再三劝说也不肯改主意。
无奈之下,紫鹃只好向亭外的迎春求助。
但迎春沉默了许久,竟也唤过厨娘交代说,往后再做什么无需顾忌,一应流程都要照着平日里来。
“姑娘们怎么就……唉!”
紫鹃急的直跺脚,同时心下也禁不住有些感动。
能让姐妹如此情深意切的,只怕也就是宝玉了,要换了第二个人过寿,万没有这等福气!
……
日头西斜。
焦顺一脸疲态的从车上下来,拧腰晃胯的活动了片刻,这才在香菱忧心的目光中,走近了东厢房里。
一进门,他就把自己扔到了罗汉床上,用脚把炕桌推到角落里,伸展着四肢骂道:“这帮督察院的真不是东西,前两天没寻着老子的错处,竟就把许多麻烦事一股脑推到了爷头上,今儿我忙的连如厕都得跑着去!”
原以为这几日在内阁,只是虽是备询而已。
谁知道了地方才知道,里面大佬们关起门来开会,外面这些小角色也甭想闲着,跑腿沟通、提供数据是最基本的。
一旦里面定下章程,相关的部门的就得赶紧开小会,争取在最快的时间整理出几套具体实施方案,供里面的大佬们参考讨论。
而这些方案有一大半都会被打回重做,甚至直接弃置不用。
即便是被暂时采纳的,也大多还要交由衙门里继续研讨,然后再进行扩大讨论,最终能留存下来的十不存一。
这也还罢了,最坑的是这次陪同尚书、侍郎们来内阁议事的,主要是军械司和司务厅,这两处与焦顺不说是死敌,起码也是仇怨颇深。
搞的他一边要应付外敌,一边还要处处提防背刺。
这劳心劳力的,真是一日足顶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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