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收、收收收尸?!”
贾宝玉登时吓的面无人色,若非一旁麝月及时扶住,险些就瘫倒在地,他挣扎着抬起胳膊,指着焦家道:“她她她……”
“她如今倒还好,估摸着这时候也该起来做事了。”
听了这话,贾宝玉颤抖的手登时僵在半空,张大了嘴一脸愕然的望着焦顺。
“二爷?二爷!”
袭人这时也忙绕到了贾宝玉身边,一面连声呼唤着,一面埋怨焦顺道:“焦大爷不帮着排解也还罢了,却怎么偏要戏弄他?!他是最爱较真儿的一个,就没事儿还要多想呢,听了您这几句话,只怕他回去又要钻牛角尖了!!”
贾宝玉这时也堪堪缓过劲来,推开麝月苦笑道:“焦大哥莫要玩笑,小弟、咳咳,小……咳咳!”
“这怎么又咳上了!快、快扶二爷回去把早上的汤药喝了!”
袭人愈发的慌了,说话就要拉着贾宝玉回家静养。
“且慢!”
焦顺却将他们拦了下来,正色道:“袭人姑娘说宝兄弟想得多,我却怕他想的少了——晴雯是个什么脾气心性,宝兄弟难道还不知道?”
“若知道因为自己一时赌气,竟就误了再续前缘的机会,你猜她会如何反应?实话不瞒你们,太太那日找我讨人的事儿,我压根就没敢跟她说,否则指不定早就打横往外抬人了!”
“谁知我好容易瞒下来,宝兄弟就不管不顾就找上来了,难道非要把她给逼死了,宝兄弟才会甘心?!”
“我、我……”
贾宝玉神色数变,口中支吾半晌,终于挤出一句:“我绝不嫌她!”
“哈!”
焦顺嗤笑一声:“先前她险些被赶出去,直恨不能一头撞死自证清白,我也是看宝兄弟的面子,才将她讨到母亲身边伺候。”
“后来你要讨她回去,我也别无二话,只等着你家里应允就把人送走,谁成想左等右等,只等来一句‘此生负了她’,因此才激的她含恨报复,趁我酒醉自荐枕席。”
“这一桩桩一件件,何曾有我焦某人的不是?!”
“偏我先前登门探视,竟就连宝兄弟的面见不着,倒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似的!”
“如今巴巴找上门来,一句‘我不嫌她’就又要生事,却不知政老爷和二太太要是再给否了,她往后还活不活?!再有,我开过脸的女子,宝兄弟就这么肆意处置,我焦某人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还是说,在宝兄弟眼中,焦顺依旧不过是个应声听吩咐的奴才?!合该任凭宝公子随意摆布?!”
“我、我……咳咳!”
听焦顺这连珠炮似的一通质问,宝玉愈发慌了手脚,连咳带喘的说不出话来。
袭人一边忙慌急的给他捶背,一边忙道:“焦大爷误会了,我们二爷不是这个意思!”
“最好不是这个意思!”
焦顺道:“宝兄弟若真为了她好,往后就干脆丢开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日后抬个姨娘得了体面,届时你们旧主仆再见面,不说是佳话,起码也算是一桩故事。”
袭人听了这话,忍不住侧头看向宝玉,显是颇为认同焦顺的想法。
贾宝玉变换着脸色又咳了几声,好半晌才挣脱了袭人几个的扶持,郑重的站直了身子,冲焦顺深施一礼道:“小弟受教了,以后、咳!以后晴雯就拜托焦大哥了。”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先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忙又补了句:“这回是真的,往后我再不过问半句!”
第二百四十二章 荐师爷来旺请缨、欲还债司棋激将
宝玉虽说是没下回了,但真有下回焦顺也并不奇怪,毕竟这位宝二爷就是黏黏糊糊反反复复的性子,保不齐那天脑袋一抽,就又起了妄念。
所以焦顺也不过是姑妄听之罢了。
目送这男男女女打着伞渐行渐远,他这才转回了家中。
进了门,自又是好一番热闹。
等褪去蓑衣斗笠,焦顺正吩咐香菱去厨房里传饭,不想外面又有人高声叫门。
不多时把门的仆妇前来禀报,说是贾芸领人挑了两篓虾蟹来,如今已经送到厨房里去了。
贾芸来了?
“让芸哥儿进来说话吧。”
焦顺吩咐一声,转身坐到了主位上。
外面贾芸早脱去雨具候着呢,听里面传唤,立刻挑帘子走了进去,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就满面堆笑道:“大人,我原不该这么早登门打扰,可又怕这些海货放久了不新鲜,只好冒昧前来。”
“坐下说话。”
焦顺指了指下首的官帽椅,等贾芸笑着落座之后,又道:“你我之间闹这些虚礼做什么,还劳你专门冒雨走这一遭。”
听他说的亲近,贾芸忙顺杆爬的改了称呼:“正因叔叔不是外人,我才专门差人去津门淘换这些海货,谁成想所托非人,原定是昨儿下午送来,不曾想拖到了今天早上——小侄也是最近忙的狠了,没那闲工夫跟他理论,不然这会儿只怕还吵吵着呢!”
他嘴里说的是吵架,重点却在那句‘忙的狠了’上,一时为了表功,二来么……
“这新官上任,又赶上张家出了岔子,也确实是多亏了有你。”焦顺也是明眼人,当即瞧出了他表功的心思,不由笑道:“等秋后另聘了师爷,你也同他领一样的薪俸常例,只当是我给你酬功了。”
贾芸听这了这话,急忙起身拱手:“叔叔说笑了,小侄才疏学浅,怎敢与前辈尊长同例?”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却不知,叔叔心下是否已有顶替张师爷的人选?”
“嗯?”
焦顺正要示意他坐回去,听出这话里有话,不由奇道:“莫非你准备举荐一二?”
“举荐谈不上。”
贾芸脸上愈发谦卑,微微弯着腰道:“只是小侄近来听闻,政老爷身边那几位清客经这一回历练,倒起了涉足官场的心思,叔叔若择优聘上一位做师爷,岂不妥当?”
啧~
感情是来做说客的。
先前焦顺在杂工所上任的时候,各处都不看好他的前程,觉得焦顺不过是一个凭运气上位的奴才秧子,又早早的犯了众怒,必然难以在工部久留,故此当时想寻个正经师爷都难。
但现下焦顺非但已经在工部站稳了脚,还仗着圣眷和功绩升任了司务厅主事,这一来前程境遇大不一样,他的师爷自然也便成了肥缺。
就不知是贾政身边那位清客动了心思。
但甭管是哪个,焦顺也不打算顺其心意,当下摇头道:“都是政老爷使惯了的人,我那好去挖他的墙角?”
给了这软钉子之后,他不等贾芸再说什么,便又扬声吩咐道:“给芸哥儿添副筷子——你来的巧了,咱们一起简单用些,再去衙门不迟。”
“不不不!”
贾芸那还看不出这是要堵自己的嘴,当下连忙摆手道:“小侄来时已经用过了,不敢打搅叔叔用饭,且先行告退了。”
“也罢,有什么等到了衙门再说——我送送你。”
“叔叔留步,小侄可生受不得!”
却说这只言片语打发走了贾芸,转脸就又有人挑帘子走了进来。
焦顺一开始还以为是灶上来人,不想进门的却是自家老子。
“爹。”
焦顺忙笑着招呼道:“如今又不用上差事,您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多少年的习惯了,一时那改的过来。”
来旺摆摆手,鸠占鹊巢的坐到了主位上,又示意儿子在下首落座,这才问道:“方才是廊上五嫂家的芸哥儿吧?他这一大早的来做什么?难道是衙门里……”
“送了两篓虾蟹来,顺带他也受人请托,打算举荐政老爷身边的清客给我做师爷。”
“你答应了?”
“自然没有。”
焦顺摇头:“这芸哥儿近来颇有长进,我肯定是要大用的,既用了他,再弄个政老爷的清客做师爷,往后若私下里勾连起来,只怕就不好辖制了。”
来旺闻言,不以为意的笑道:“这有什么,寻个亲近领衔,压住他们不就成了?”
“我倒是想呢,可上哪儿寻个能压制……”
焦顺说到半截,突然收住了话头,疑惑的望向了自家老子:“爹,您老莫不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要举荐?”
他本以为是有人请托到了自家老子头上,谁知来旺反手一指自己:“我是毛遂自荐。”
“您?!”
“怎么?”
来旺把脸一板:“你老子就算做不得文书,帮着管一管钱粮账目总是不成问题的。”
说着,又笑道:“老话管这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见他不像是在玩笑,焦顺不由认真起来:“您老的能力自然没的说,可当爹的给儿子做师爷,若传出去……”
“怕什么!”
来旺胸有成竹的道:“你如今姓焦,我姓来,只让几个知情的守口如瓶,谁知道咱们是父子?”
“那咱们在衙门里怎么称呼?”
“我称呼你的字,你尊我一声先生,也便是了。”
这对答如流的,显然是早就打好了草稿。
焦顺仔细一琢磨,自家老子真要肯屈尊,倒也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且往后有亲爹坐镇幕中,自不惧再有人暗中勾连。
尤其看这架势,自家老子也是盘算好了才主动请缨的。
于是他便拍板道:“您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做儿子的还能有二话?等过了八月节,您老就上任工部!”
……
且不提焦顺如何冒着雨赶奔衙门。
却说经过这些日子的旁敲侧击,司棋也终于弄明白贾母寿辰当日,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当得知贾迎春‘知难而退’,选择坐视父母算计焦顺不说,甚至都不敢差遣自己和绣橘去通风报信,反把这事儿推给了不相干的林姑娘——为此甚至连林姑娘也给得罪了!
司棋一时又气又恼,整晚都没能合眼。
到天明红肿着一双杏目,也不去伺候迎春起身,只默默翻出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包袱,又自顾自从各处翻检了些玩物、饰品出来,一股脑都归拢成了堆儿。
因她这抄家也似的折腾,并不曾避开旁人耳目,绣橘服侍贾迎春洗漱完,便忍不住凑上来好奇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大包袱小包袱的,莫非打算请假回家里住两日?”
“哼~”
司棋冷哼一声,瞪着里间道:“你打量这些东西,有几件是我的!”
绣橘纳闷的低头翻看了一番,却发现里面不少东西都十分眼熟,大多都是二姑娘的东西,甚至于其中一些本就是属于她的器物。
而这些东西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这大半年来焦顺陆续所赠!
再摸摸那小包袱,硬邦邦、哗啦啦的作响。
“这,这是存在姐姐那儿的银子?”
绣橘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当初因迎春害怕坏了名声、沾了因果,焦顺给的银子都是由司棋收着。
如今这连银子带东西都苛敛在一处……
“姐姐,您这是打算?”
“自是要退给焦大爷!”
司棋毫不避讳的扬声道:“托了他的福,咱们好容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谁知升米恩斗米仇,竟就……既不想再沾惹上干系,人家的东西银子总要退回去才好!”
顿了顿,她又咬牙补了句:“若依着我,先前咱们花用的也都该还回去才是,哪怕是吃糠咽菜也要把这窟窿添上,否则又怎好心安理得的挺直腰板,说什么自此再无瓜葛?!”
“姐姐!”
绣橘吓的忙去捂她的嘴,又回头慌张的望着东间。
可过了良久,东间里依旧毫无反应。
绣橘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却忍不住蹑手蹑脚凑到了东间门前,把帘子揭开条细缝往里张望,就只见贾迎春稳稳靠墙坐着,手捧那本《太上感应经》念念有词。
绣橘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司棋摇了摇头,也不知究竟是在‘否定’什么。
司棋嗤鼻一声,粗手粗脚的用包袱皮把那些东西全都卷了,稀里哗啦的又闹出好大动静。
然而东间里依旧是不见反应。
于是她一咬牙,跺脚道:“我这就把东西给焦家送去!”
说着,迈步就走。
刚跨过门槛,突听身后有人叫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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