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贾琏虽远称不上英雄,但自打得了监修别院的肥缺,这胆气却也是一日胜似一日。
又因多姑娘的事情,不敢再吃窝边草了,便时常借着工程的名头,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
这一来王熙凤就有些难办了。
家里的事情她有百般手段,外面却是鞭长莫及——可总不能硬拦着贾琏不让他出门交际吧?
尤其元春晋封贵妃之后,各处世交新朋时常登门邀约,于情于理也没有全部拒绝的道理。
寻常女子遇到这等事情,还能向公婆哭诉一番。
但贾赦和邢氏……
只怕不添乱就是好的!
至于贾母那边儿,说得轻了,老太太只会和稀泥;说的重了,又怕严查起来,会牵连出夫妻二人贪墨工程款的事儿。
这左右为难之下,王熙凤心下自是窝了一肚子的火,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方才疑心平儿捣鬼,不过就是迁怒罢了。
经平儿这一分辩,再想到贾琏夜不归宿对平儿也没半点好处,王熙凤也便揭过这茬不提,重又问道:“太太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
“上午我听说宝玉的病情有所反复,太太多半是去了……”
“我是问咱们太太!”
平儿这才明白,她说的是大太太邢夫人,于是仔细回想了一番,禀报道:“应该是在家吧?自打老爷被关进佛堂里,太太也就极少出门,只隔三差五去佛堂里探视一番。”
“隔三差五?”
王熙凤只听说邢氏会去佛堂里探视贾赦,却不知道频率竟这么低,闻言不由诧异道:“这倒奇了,她竟没有日日登门探望?”
平儿想到大太太一贯的行事作风,心下也有些纳闷,遂提议道:“那边儿是林之孝家的照管,要不找了她来……”
王熙凤微微颔首,平儿遂差小丫头去二门鹿顶内传话。
不多时,林之孝的妻子刘氏就匆匆赶了过来,进门先大礼参拜口称干娘,那喜庆亲热的架势,直惹得王熙凤咯咯娇笑不已。
等刘氏起身,平儿就在一旁问道:“听说佛堂那边儿是姐姐照管?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怎得太太竟也不能时常探视?”
“这……”
刘氏略一迟疑,想到自己也有求于凤姐儿,于是便也没有隐瞒:“老太太虽规定了时辰,却没说不让天天探视,至于大太太没有时常探视——听说大老爷每回见面就逼着太太筹钱还债,约莫是筹不够银子,不好去见大老爷吧。”
“又欠了债?”
王熙凤眉头一皱,暗道这夫妻两个当真是不消停,随即又纳闷道:“我和二爷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儿?”
上回欠了债,贾赦可是头一个就找上了贾琏,上演了父慈子孝的戏码。
“好像是大老爷怕惊动了老太太,来个罪上加罪,特意吩咐不要惊动家里。”
“哼~”
王熙凤闻言不由嗤鼻一声,心道大老爷这分明就是掩耳盗铃,府里处处透风,哪有藏得住的秘密?
她却哪里知道,贾赦要隐瞒的并非欠债本身,而是担心府里知道他借了忠顺王的银子——如今这满朝文武,谁敢和忠顺王扯上干系?
“知道了。”
问明究竟之后,她冲刘氏摆了摆手:“你下去忙你的吧。”
“这……”
刘氏却欲言又止起来。
“怎么,还有别的事儿?”
“是我那丫头。”
刘氏搓着手讪笑道:“晴雯如今转到焦家也有好几个月了,宝二爷屋里大丫鬟的名额始终空着,您看、您看是不是……”
“我说呢,这一进来就给我磕头。”
王熙凤恍然大悟,捏着帕子拿乔的问:“你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原叫红玉,因碍了宝二爷的名讳,如今改叫小红了。”
“小红,我记下了。”
王熙凤又道:“宝兄弟如今还没大好,这事儿也急不得,且等几日得空,我和宝兄弟商量商量——当然,也得看你那姑娘调教的如何,若入不了宝兄弟的眼,可就怪不得我了。”
“多谢干娘抬举、多谢干娘抬举!”
刘氏大喜,忙又跪下磕了个头谢恩。
临出门,又特意塞给平儿二十两体己,这才满怀憧憬的去了。
平儿回到屋里,却见王熙凤又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神色忽明忽暗。
“奶奶这是怎么了?若林家的事情难办,方才何必……”
“不是那事儿!”
王熙凤打断了平儿的话,咬牙道:“我道先前太太为何问起来旺夫妇的身契,老太太又为何突然发落老爷——却原来竟是打算从顺哥儿头上敲一笔银子还债!”
说着,狠狠一跺脚骂道:“这两个顾头不顾腚的,为了些许银子竟就不惜和顺哥儿反目成仇,也亏得老太太明察秋毫,否则只怕连我也要被卷进去了!”
先前她其实也曾起过勒索焦顺的心思,不过眼下时过境迁,焦顺非但被皇帝看重,更得了王子腾抬举,情况自又大不相同了。
平儿诧异道:“不会吧?我听说太太近来常把顺哥儿喊去,有意要撮合他与表姑娘结缘——若是刚结了仇,又怎么敢……”
“也兴许顺哥儿还被蒙在鼓里呢!”
王熙凤冷笑连连:“太太也是刚找我讨要身契,事情就被老太太拦下了,他未必就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什么结缘不见结缘的,只怕是要卖侄女、卖女儿呢!”
顿了顿,又道:“这样,你明儿找个机会悄悄提点顺哥儿几句,省得他被太太哄了去,落个鸡飞蛋打!”
这却是正中平儿下怀。
她正愁明儿找不着借口脱身呢,结果王熙凤就给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而不自觉送出助攻的王熙凤,很快就又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吩咐道:“你让人知会二爷和二姑娘,让他们去东跨院里凑齐,就说是有要紧事!”
平儿隐约猜到了什么,也没再多话,便让人分头知会贾琏和贾迎春兄妹。
王熙凤则是直接坐着轿子,转到了东跨院里。
没多会儿贾迎春就领着司棋赶了过来,姑嫂二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着,又等了将近两刻钟,才见贾琏姗姗来迟。
见到王熙凤之后,贾琏一边用帕子擦着汗,一边没口子的抱怨道:“我这正给那些泥腿子发工钱呢,你急吼吼的喊了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自是正经事!”
王熙凤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明儿就是八月节了,老爷还在佛堂里关着呢,旁人也还罢了,咱们做儿子、媳妇的,难道还能一直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说着,手掐兰花指了指里面:“等会儿进去见了太太,你就说要带头请老祖宗开恩,好歹放老爷出来过节。”
贾琏原本也不是想不到这一节,只是打心里不想放贾赦出来,所以下意识排斥了这些念头。
如今听王熙凤点破,他这才惊觉不妥。
于是一拍脑门道:“是了、是了,错非是你提醒的及时,咱们险些就失了孝道——走走走,咱们请太太出面牵头,再好生求一求老太太!”
王熙凤说是让他挑头出面,他却想也不想的推到邢氏头上,可见除了在老婆面前逐渐挺直腰板,旁的事情上依旧没什么担当。
而有兄嫂打头,后面贾迎春自是无可无不可,随波逐流的跟了进去。
只是她却不曾留意,身旁司棋咬牙攥拳,似是做出了某种决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前奏【中】
邢氏最近的确是在躲着贾赦,除了银子还未到手之外,更多的却是因为筹银子的‘过程’。
而昨晚上银子到手之后,她倒愈发犯起愁来了,生怕贾赦追问起来龙去脉。
可借到银子的事儿,总得去知会贾赦一声。
况且到底该怎么还债,也还需要贾赦提点。
却说邢氏正坐在屋里给自己鼓劲儿呢,冷不丁就得了禀报,说是贾琏、王熙凤、贾迎春联袂而来。
这三人凑一起可不常见!
当即就把邢氏唬的满头冷汗,只当是奸情暴露了。
热锅蚂蚁似的团团乱转了许久,才在王善保家的提醒下,想起要传她们进来说话。
坐立不安之余,自然无心再摆太太的谱儿,不等众人上前见礼,就两腮突突乱跳的强笑道:“这、这倒奇了,你们几个来我这儿凑齐,莫莫莫……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她两手拢在袖子里乱颤,舌头更是不听使唤的乱打卷。
莫说贾琏王熙凤两口子,便贾迎春都瞧出不对来了。
“太太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不由奇道:“昨儿在老太太屋里还好好的,莫不是夜里受了风寒?”
“没、没什么。”
邢氏暗暗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你们这成群结队的,到底是、是有什么事儿?”
虽然都觉得古怪,可她毕竟是长辈,既然不肯明说,众人也不好多问。
于是王熙凤给贾琏使了个眼色,贾琏便上前半步正色道:“回太太话,老爷被关进佛堂里也有段日子了,虽说时辰未到,可这八月节阖家团圆的日子,总不好让老爷独守在佛堂里吧?”
邢氏听到这儿,千斤重担登时落了地。
这骤然一松懈之下,倒觉得头上发晕四肢酸软,错非是本就坐在榻上,只怕就要摊在瘫软在地了。
她倚着炕几,下意识问道:“依着你的意思?”
显见她这时候已经彻底懵了,连这么浅显的言语都没弄明白。
这妇人到底是怎么了?
贾琏心下满是狐疑,嘴里却恭声道:“依着儿子的意思,咱们不妨再去求一求老太太,至少也把老爷放出来过完节再说。”
邢氏这会儿终于才晃过神来,当下忙扶着炕几起身道:“是这么个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咱们早该去求老太太了!走走走,趁老太太这会儿还没午睡,赶紧过去把这事儿了了!”
王熙凤忙上前搀扶,贾琏、贾迎春紧随左右,一家四口‘众志成城’的赶奔贾母院中。
……
要说这贾母虽然不待见贾赦,更恨他丢尽了荣国府的脸面,可中秋节毕竟是阖府团圆的日子,她这做母亲也不好太过苛刻,于是答应放贾赦出来两天,等到八月十七再让他回佛堂里‘祈福’。
说实话,这事儿虽是邢氏、贾琏等人主动求来的,可听说贾赦八月十七就又要被关回佛堂里,他们心下却都是齐齐松了口气,暗暗庆幸不已。
可见这口口声声为了你好的人,也未必就是真心盼着你好。
期间种种且不细表。
却说一行人折回东跨院里,贾琏、王熙凤就准备告辞离开各忙各事。
贾迎春守着邢夫人就浑身不自在,便也打算跟兄嫂一同离开。
谁知刚到门外就被司棋给拦下了。
“劳姑娘稍候片刻,我有几句话想禀明太太。”
贾迎春还想问她要禀报什么,可见司棋咬牙发狠的样子,愣是没敢开口。
只眼睁睁看着她托请外婆王善保家的通传,独自一人进到了堂屋客厅里。
邢氏受了先前那一场惊吓,这时候正有些精神不济,打算回里间休息休息,听说司棋有话要禀,这才强打精神留在了客厅。
等司棋进门之后,邢氏也没抬头,揉着眉心问道:“听说你有事情要禀?”
却听司棋鼓足了勇气,一字一句的道:“奴婢斗胆请太太示下,姑娘和焦大人之间,究竟、究竟……”
“什么意思?”
没等她把话说全,邢氏霍然抬头,狐疑的望着司棋:“是二姑娘让你来问的?”
“和二姑娘无关!”
司棋扑通跪倒在地,却挺直了脊梁道:“这些事情本轮不到奴婢过问,但焦大人就在荣国府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没个章程实在不知该如何相处!所以奴婢才斗胆想请太太示下!”
因王保善家夫妻的关系,邢氏实是将司棋当做了自己人,心下虽不喜这丫鬟多管闲事,但略一犹豫,还是沉声道:“我自然乐见其成——只是老爷先前说什么犬子的,不愿意应承此事;而如今焦顺也恼了,绝口不提这桩婚事。”
顿了顿,又道:“往后让二姑娘全当没有这事儿就是——左右我和老爷都惦念着呢,指定给她说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司棋听到这里心下又苦又恼,忍不住质疑道:“老爷既然没这意思,为何先前太太领了二姑娘去城外,硬是让姑娘家的清白之躯暴露在……”
“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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