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却听史鼐继续哭诉道:“我家虽在世宗朝得了世袭罔替的殊恩,可此后几朝处处遭人排挤打压,何曾得过什么好处?!这倒好,好事轮不上我家,偏这流放几万里的祸事,就硬栽在我头上来了!”
说着,他冲贾政深施了一礼,央告道:“还请二兄念在两家情分上,千万替我免了这一遭劫难!”
“这……”
贾政听到这里,下意识斜了焦顺一眼,有心让焦顺暂且退出去,可又担心焦顺多想,于是含糊道:“此等军国大事,愚兄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如何能够……”
“表兄!”
史鼐却是不管不顾,听贾政似有推脱的意思,立刻挺直脊梁道:“我那大侄女儿在宫中正得势,她若肯出面帮着缓颊一二……”
“胡闹!”
贾政当即沉了脸,甩袖道:“后宫焉能干政?”
“事涉亲人,怎算是干政?!”
史鼐据理力争:“那乌西国远隔万里重洋,小弟若真被发配到彼处,又如何能适应的来?表兄难道就忍心让我客死他乡,做个孤魂野鬼不成?!”
贾政登时没了言语。
他既不能眼看着史鼐被发配海外,又断不肯让女儿为此出面干预政事,一时左右为难。
“侯爷多虑了。”
这时焦顺在一旁插话道:“那欧罗巴其实也并非荒蛮之地,许多地方只怕不比咱们……”
“哼!”
史鼐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恼怒的瞪眼道:“你一黄口小儿,怎知道乌西国的风土人情,偏在这里虚言大话的诳我?!”
被他狠狠瞪着,焦顺却只是不卑不亢的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当日代表工部与乌西使者洽谈商贸的正是小子,故此我对乌西国颇有些了解——近些年这乌西国大掠海外,论奢富虽不及我天朝,却也堪称四夷之最。”
“况其国内更有许多新奇事物,颇能补我大夏之不足,当今圣上陛下最重农工百姓,若有利国利民的,侯爷只管收集了送回来,必然龙心大悦,待三五年后回京述职,只怕保龄侯府就又是一番气象了。”
“是极是极!”
贾政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也忙在旁边帮腔道:“顺哥儿所言极是,自从去岁西夷入寇之后,举国皆以乌西国为心腹大患,贤弟此去欧罗巴,正是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好机会!”
说着说着,倒竟起了艳羡的心思。
史鼐听他二人都这般言语,一时倒也有些动摇,不过片刻之后,却还是板着脸拱手道:“既然兹事体大,又有这许多功劳,弟甘愿让贤!”
这没囊气的!
贾政大失所望,无奈道:“罢了,我且托人帮你打探打探,若有法子转圜自然最好,若不成……唉,你也早做些准备吧。”
史鼐又缠着他闹了许久,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而史鼐前脚刚走,后脚宝玉就差人过来禀报,说是老太太已经把小一辈的都喊了去,只等着太太、老爷们到了,就直接去宁国府里过节。
贾政原是想借着贾兰的长进,给两个儿子立一立规矩,谁成想母亲先一步把人喊了去,无奈之下也只能暗叹慈母多败儿【孙】。
正要喊了王夫人出来,一起赶奔老太太院里。
王氏却先一步把他请进了里间。
“老爷。”
一进门,王氏便急不可待的追问:“我方才隐约听史家表弟提起了元春,莫不是宫里……”
“不是宫里。”
贾政烦躁的摆了摆手,将史鼐的事情大致说了,无奈道:“也亏得有顺哥儿在,及时把话给岔开了,不然被他逼着去托请娘娘,只怕……”
“万万不可!”
王夫人急道:“自明时起,后宫便不得干政,何况如今大姐儿虽得宠,宫里毕竟也还有太后、皇后在,素日里谨小慎微都怕被人拿了把柄呢,又怎敢往这枪口上撞?!”
“我岂会不明白这些道理。”
贾政宽慰道:“你放心吧,我不过先帮着打探打探,若事不可为,也就管不得那么多了。”
见王氏不放心的还要再叮咛,他忙岔开话题道:“要说这顺哥儿当真是越发了不得了,刚升任司务厅主事才半月不到,竟就力压军械司,要牵头研发什么连珠火枪——等这事儿办成了,只怕他出掌一司也够格了!”
王夫人也被带偏了思路,忍不住感叹道:“可说是呢,他今年也才十八,偏就里外通透又入了当今的法眼,要一直这么下去,只怕三四品的要职也有指望呢。”
她虽然看好焦顺,却也不相信对方真能做到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这等一二品的大员,故此限定在了三四品的要职上。
不过这也已经是大多数进士终身难以触及的高位了!
贾政顺势道:“既然你也看好他的前程,不如干脆再进一步,与他来个亲上加亲?”
听出贾政话的意思,王夫人微一蹙眉,迟疑道:“老爷是说三丫头?可她如今才不过十二,议亲只怕是早了些——二姑娘论年岁倒合适,却轮不到咱们做主,况且……”
虽没有明说,但贾政也明白她是担心大哥大嫂胡来,到时候结亲不成反成仇。
不过他原本指的也不是迎春、探春姐妹,于是摇头道:“毕竟曾做过主仆,咱们家的只怕都不合适——却不知薛家的宝丫头,近来可曾许了人家?”
王夫人这才明白,他竟是想给宝钗做媒。
当下变了颜色,闷声道:“咱们家不合适,宝丫头难道就合适了?那是我妹妹嫡亲的骨肉,她宝爱的什么似的,只怕未必舍得!”
说是未必,语气却是笃定的很。
见妻子如此作态,贾政又不能越过她做薛家的主,只好无奈叹道:“也罢,你既然另有心思,只当我没说过这话就是——只是老太太那边儿,却也未必肯遂你的愿。”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中秋【中】
一刻钟后,贾母院内。
焦顺原本跟在贾政身后,准备一同进去拜见老太太的,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贾母在里面训话,虽听不清楚究竟是在呵斥些什么,但他一外人又怎会去触这霉头?
当即脚步一缓,站在廊下目送贾政、王夫人入内。
“焦大哥。”
结果还不等收回目光呢,东侧廊下就转出了贾宝玉。
而宝玉身后的偏厅里影影绰绰,似乎正有人隔窗向外窥探,料想多半应是钗黛三春诸女。
这位宝二爷看上去愈发清减了,椭圆的脸庞几乎快要变成锥形,但瞧着精气神倒是比昨儿强了不少,看来确实是放下了心头的执念。
却说贾宝玉凑到焦顺面前,一面忍不住往堂屋大厅里张望,一面又担心的询问道:“我听说史家表舅方才来了,还嚷什么‘祸事’来着,莫不是那府里出了什么状况?”
如今交往久了,焦顺自然明白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当下笑道:“宝兄弟只管放心,不过是保龄侯在仕途上遇到了些坎坷,波及不到湘云姑娘。”
贾宝玉闻言果然松了口气,随即又觉着不妥,再怎么说也是自家表舅,怎好听说表妹没事儿,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于是忙讪讪的亡羊补牢:“既是仕途上的事情,那就不是小弟能帮上忙的了,还是留给老爷去烦恼吧”
焦顺又是一笑,悄悄指了指里面,好奇道:“老太太是怎得了,这大过节的突然又发了无名火?”
“这……”
贾宝玉苦笑一声:“还不是因为大伯。”
却原来贾赦一早回到家中,原是要洗漱更衣然后过来凑齐的,然而这厮素了将近半月,冷不丁被两个小妾一撩拨,如何还能按捺的住?
当下胡天胡帝一场,泄去了满腔的精气神。
如今躺在床上连动都懒得动,干脆推说自己连日为家中祈福伤了身子,只让邢氏领着贾琏几个来此侍奉左右。
其实他不来,大家反倒乐得自在。
但这‘祈福伤身’的说辞,却着实把老太太气的不轻。
足在屋里训了邢氏好半天,这才下令‘摆驾’宁国府。
贾政和王氏一左一右搀着贾母出来,李纨也引着一众莺莺燕燕赶来汇合。
贾宝玉见状,却是想也不想的撇下焦顺,挤到林黛玉身旁小意殷勤——因为最近的事情,林妹妹也着实恼了他,如今得知史湘云无恙,他自要加紧弥补关系。
而他这一抽身,焦顺身为外男,自然更不好跟的太紧,于是仍旧驻足廊下,想着等妇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再尾随其后出门。
不过焦顺现在毕竟不是当初的小透明了。
见他独自缀在后面,原本混在队伍里的贾琏便也放慢了脚步,笑着招呼道:“顺哥儿,咱们一起……太太?”
只是说到半截,却见大太太邢氏沉着脸折了回来,看也不看贾琏一眼,冷声道:“老爷让我交代顺哥儿几句话,你忙你的去吧。”
贾琏也知道父亲近来正找焦顺借银子周转,唯恐被卷入这债务陷阱,当下忙不迭的躬身告退。
等他离开之后,邢氏示意左右留在原地,这才引着焦顺到了西南一处假山后面。
刚一避开众人视线,这妇人脸上紧绷的神态登时垮了下来,抬手轻拍着丰挺的心口,悄声道:“早上可吓死我了!得亏老爷……得亏他一味和两个骚蹄子厮混,倒没有瞧出什么蹊跷来!”
焦顺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山石旁边的小路,嘴里嘿嘿笑道:“他便要瞧,又哪里有我瞧的仔细?”
听这一语双关的,邢氏狐儿媚的瓜子脸上登时浮起三分绯红,那桃花眼里更是几乎漾出实质一般的春情来,略显单薄却足够水润的双唇微启,虽未言语,却又恍似发出了某种邀请。
要说她虽也是好颜色的,但在方才那一群莺莺燕燕里,却也算不得出挑。
可对比方才在贾琏身边的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太太嘴脸,如今这副风情就显得分外诱人了,直引得焦顺食指大动。
错非时间、地点都不对,两个狗男女险些就要不约而同的融到一处。
“咳~”
焦顺担心再继续这么撩骚,一会儿出去身上会横生枝节,忙主动岔开话题道:“对了,听说你把司棋关在柴房了?回去找个由头,就尽快把她放了吧。”
“咦?”
邢氏闻言不由奇道:“你不是说对二姑娘没兴趣么,却怎么又……”
“跟二姑娘无关。”
焦顺琢磨着,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她的,于是开门见山的道:“那司棋早就是我的人了,不然你以为她为何极力想促成我与二姑娘的好事?”
邢氏这才恍然,手掐兰花遮住半边唇瓣,娇笑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还要称她一声姐姐了?”
焦顺眼见她那涂满豆蔻的葱指,在唇瓣上轻轻滑弄,就涌出一股想要用什么堵住那小嘴儿的冲突。
可惜时间地点都有问题,也只能留待来日方长了。
邢氏也知道这不是久留之地,撩拨完之后,便又正色道:“对了,早上我听他那意思,即便有忠顺王的借据在,只怕也未必肯乖乖还款。”
“无妨。”
焦顺冷道:“我早料到如此了,之所以要那借据也不是为了逼他还账,而是让他不敢把主动把事情闹大——若是过了年他敢赖账不还,就叫他晓得我的手段!”
说着,又笑着一挑邢氏尖俏的下巴:“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帮着敲边鼓么?”
邢氏非但不躲,反而顺势低头想要将焦顺的指头噙在口中。
焦顺生怕起了火,连忙抽手避开,嘴里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赶紧跟上去,别让人起了疑。”
邢氏乖巧的应了,二人就要自假山后面转出。
但这时焦顺忽又想起了先前的妄念,脚步一顿,脱口道:“若让你那侄女给我做妾,可使得?”
“这……”
邢氏也停住了脚,有些为难的道:“那丫头是个有主见的,这种事情上只怕未必肯听我的。”
焦顺以为她是在拒绝,当下心气一泄就准备离开。
不想邢氏紧接着又道:“你要是真想收用她,咱们不妨小小算计一番我那兄嫂,让他们欠些外债,又或是惹上什么官司……”
嘶~
焦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可是你亲哥哥!”
怪道都说最毒妇人心,为了讨好情郎让侄女做妾就已经够无耻了,谁知她为达目的竟还主动要求算计自己的兄嫂!
邢氏小嘴一扁,娇声道:“明明是爷要收用她,我不过是帮着想法子罢了,又不是真要将兄嫂如何。”
焦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和人家无冤无仇,不过是贪恋人家女儿的美色,就主动陷害算计邢忠夫妻的事情,终究还是做不出来。
当下摇头道:“算了,你只当我没说过这话吧。”
说着,主动绕出假山,又躬身请邢氏先行。
然而焦顺不知道,他虽暂时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邢氏却当真上了心。
她一贯对男人曲意逢迎,先前对贾赦如此,现今傍上了焦顺,也是一心想要邀宠献媚。
如今见焦顺表露色心,自然要千方百计的帮他达成心愿。
至于侄女的未来幸福云云,则压根就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只是……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促成此事,可究竟该如何去做,她一时却不得眉目,毕竟她本就不是个聪慧的,以往做些什么阴损勾当,也不过是被贾赦指使罢了。
真轮到她自己想法子作妖,邢氏一时就没了主意,于是只能将这事儿记在心底,准备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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