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焦顺嘿笑道:“听说保龄侯就要去欧罗巴做公使了,届时托他寻访几个家道中落的,接到大夏让咱们就近资助资助,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话题显然对了贾蓉的胃口,此后酒桌上尽是些礼崩乐坏的言语,令正道之人不忍猝读。
……
与此同时。
不知在哪吃了几杯的贾宝玉,蹑手蹑脚的摸进了林妹妹的闺房。
眼见林黛玉正在书桌前提笔沉吟,宝玉原想凑近了唬她一跳,冷不丁却见桌上摊开十来张稿纸,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许多诗词联句。
“咦?”
宝玉不由奇道:“妹妹这是突然来了诗性?快让我瞧瞧都有什么佳句!”
说着就要去拿桌上的诗稿。
“呀!”
林黛玉先是一惊,随即忙将稿纸拢在怀里,回头嗔怪道:“你又弄鬼吓我,哼~再也不理你了!”
说着,小心把稿纸整理好,锁进了一旁的书匣里。
期间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眉眼带笑如浴春风。
贾宝玉愈发好奇,连声催问:“妹妹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快跟我说说!”
林黛玉翘起兰指,在滑如凝脂的桃腮轻轻戳点,斜着宝玉道:“倒真有一桩好事,只不过……”
“只不过怎得?”
“只不过越是好事,越怕被你搅黄了。”
“好啊,你戏弄我!”
贾宝玉不依的上前嬉闹,林黛玉连躲带逃的在屋里抛下一串银铃。
外间正在熬汤的紫鹃,探头窥视着这一幕,不由露出姨妈般的笑容。
好一阵子,林黛玉被宝玉捉住呵痒,只好连声讨饶:“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就是了,只是你千万守口如瓶,若传出去我和邢姐姐就难做了。”
“和邢姐姐有关?”
贾宝玉闻言就是一愣,手上不由又紧了几分:“自从她嫁到焦家之后,就不曾再见过了,却不知她如今过的可好?”
“极好!”
黛玉甩开他的辖制,正对着宝玉那关切的嘴脸,泛酸道:“那焦大哥出身虽差些,却是个知冷知热的,不像某些人……哼,你还听不听那喜事了?”
贾宝玉听说邢岫烟没受委屈,登时放下心来,举手做投降状:“听听听,妹妹快说、快说!”
林黛玉这才把诗社的事情娓娓道来。
宝玉一听登时喜的抓耳挠腮,连连拍手道:“这个好、这个好,既能切磋诗文又能抒发性情,要我说这才是正经事呢!”
说着,他便热锅蚂蚁似的,在屋里团团乱转:“我恨不能明儿……不!今晚上就把这诗社立起来!”
“我就说不能告诉你吧。”
林黛玉冷笑一声,正色道:“邢姐姐说了,如今阖府上下都在筹备娘娘省亲的事儿,若这时候咱们闹着起什么诗社,难免会有嚼舌根子的——她倒不怕,大不了躲在焦家就是,我却如何避的开讥谤?”
“妹妹莫恼,是我想岔了!”
贾宝玉闻言急忙赔了不是,然后垂头丧气的抱怨着:“家里这般兴师动众的,只怕彼此都不自在,还不如直接进宫探视姐姐来的便宜。”
不自觉的凡尔赛了一回,他又忍不住叹道:“邢姐姐如此人品才情,却偏偏做了焦大哥的侧室,当真是明珠蒙尘——犹记得当初咱们以格物为题时,她那首《咏蒲扇》足称得上大道至简:世间物性初无定,百炼刚成绕指柔。何以萑蒲经织后,能将九夏变三秋。”
事到如今,贾宝玉也不得不承认焦顺是个有才干有前程的,但却始终认为这样粗鄙不文又热衷名利的男子,配不上家中那些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不想等摇头晃脑的念完了邢岫烟的诗,却才发现林妹妹变了脸色,正杏眼含煞的瞪着自己。
贾宝玉心下打了个突兀,讪讪的探问:“妹妹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
林黛玉没好气的道:“你这般贬损焦大哥,若让邢姐姐听了去,只怕我和她连姐妹都做不得了!”
说着,一跺脚背对了宝玉,拧着帕子紧抿着樱唇。
“好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贾宝玉见状,忙绕到她身前讨饶,却被她再次转头避开。
如是再三之后,贾宝玉也恼了,忍不住顿足捶胸的哭诉:“我明明不是故意的,偏怎么你就不懂我的心!”
“我自然不懂你的心。”
想到那群隔三差五登门的媒人,林黛玉忍不住又冷笑道:“你今儿惦记这个,明儿惦记那个的,但凡不趁你的意就说什么明珠暗投,难道这天下的好女子,都要被你一个占了方才甘心?!”
“我万万没这个意思!”
隐隐被戳穿了心思,宝玉一时慌不择言:“好妹妹,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说这话了,别说是邢姐姐,就算是你以后嫁了好人家,我也只祝你们夫妻白头偕老富贵延年!”
林黛玉原本还只是使性子,听了这话却像是心头挨了一锤,踉跄着倒退了半步,七情上脸的激动道:“你、你说这话是非要气死我不成?!”
话音未落,就压着嗓子狠狠咳嗽起来。
贾宝玉见状登时慌了神,连道:“是我的说错了,妹妹千万不要生气!我给妹妹赔不是、作揖……”
正闹着,外间紫鹃突然领着袭人走了进来。
紫鹃上前扶住了黛玉,袭人则是直奔贾宝玉,拉着他往外就走:“太太差了金钏姐姐传话,如今人就在家里等着呢,你快跟我回去吧。”
“林妹妹……”
“快走吧!迟了不定又闹出什么呢。”
贾宝玉还要说些什么,却硬是被袭人半拖半拽的扯了出去。
紫鹃见状颇有些不快,暗道又不是太太亲至,值得这般急惊风似的撇下自家姑娘不管?
可眼下也不是着恼的时候,她拍着黛玉的粉背劝慰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又闹起来了?如今不比以前了,姑娘也该收敛着性子……”
“什么不比以前了?!”
林黛玉明知故问,却咳嗽的更厉害了。
紫鹃忙去外间小心翼翼捧进个小砂锅来,献宝似的放在林妹妹面前,催促道:“这我才刚熬好的,姑娘快喝些润润嗓子,也就不咳了。”
林黛玉下意识接过汤匙,在那小砂锅里搅了搅,见都是枇杷川贝燕窝一类止咳补肺的好东西,不由诧异道:“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昨儿邢姑娘给的。”
紫鹃道:“因知道咱们这里没有小灶可用,今儿又特意让司棋姐姐送了个小火炉来,让我每日给姑娘熬一碗喝。”
林黛玉默然半晌,幽幽叹道:“我原担心她在焦家受了委屈,不想倒得了她的接济……”
紫鹃忙又趁机接茬道:“邢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情世故上又比咱们通透,姑娘往后多听她才好。”
林黛玉对此不置可否,隔窗望着贾宝玉远去的方向,蹙起眉头怔怔出神,眼中似有希冀,却又透着茫然无措。
返回头再说那贾宝玉。
被袭人拉扯催促着,一路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就见金钏正与麝月秋纹‘尬聊’,他不由拂袖道:“到底什么事儿,这大晚上急惊风似的!”
金钏见到他来,堆出来的假笑才转为真诚,谁知却热脸贴了冷屁股,一时心下有些委屈。
不过她早知宝玉脾性,很快就又调整好情绪,依旧灿笑道:“太太差我送了些糕点来,还有……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说着,目视一旁的袭人几个。
袭人忙招呼不情不愿的麝月秋纹退了出去,独留金钏和宝玉在屋里。
宝玉依旧气不顺,自然不会给金钏好脸色,重重往圆凳上一坐,硬邦邦的质问:“太太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就是了,偏怎么还要背着人?”
“你这冤家。”
少了袭人几个,金钏登时没了顾忌,上前从背后环住了宝玉的脖子,嬉笑道:“才沾了我的身子,就这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当真好狠的心。”
宝玉感受着她压上来的丰腴,一时虚火上亢气就短了,讪讪道:“我没有,就有,也不是冲姐姐去的。”
金钏咯咯一笑:“实说了吧,不是太太有什么要交代的,是我偶然得了个消息,想要告诉你知道。”
“什么消息?”
“说出来你可别往外传。”
“我对天发誓!”
“其实……”
金钏低头噙着宝玉半边耳朵,窸窸窣窣的说了两句什么,宝玉先是面色骤变,随即转身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急道:“姐姐这话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
金钏道:“我知道你的心从不曾在她身上,如今太太既然改了心思,倒也正好遂了你的意。”
说完,却见宝玉犯了癔症一般,圆瞪着双眼却没有焦距,嘴里翻来覆去的嘟囔着什么。
“你说什么呢?”
金钏好奇的低头去听,废了好大功夫才听出他反复说的是:“太太要把宝姐姐许给焦顺、太太要把宝姐姐许给焦顺、太太要把宝姐姐……”
金钏这才觉得不对。
她因刚刚委身于宝玉,生怕这小冤家吃干抹净不认账,所以得了王夫人另点鸳鸯谱的消息,就想着先一步过来卖好,谁知摆明单恋林姑娘的贾宝玉,听完之后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二爷、二爷?”
金钏心下突突乱跳,轻轻搡了宝玉一把,不想宝玉就弹簧丝的跳了起来,大声道:“不成!宝姐姐天仙也似的品貌,怎能如此糟践?!我这就去跟太太说,让她老人家断了这念想!”
说着,他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二爷、二爷,您快回来啊!”
金钏慢了半步,追到门外又不小心被绊了个跟头,趴在地上仰头看着贾宝玉飞快远去的背影,满眼绝望声嘶力竭的喊道:“二爷、二爷,你快回来啊!这要让太太知道,我、我可就没法活了!”
然而不等她喊完,宝玉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夜色当中。
第二百七十四章 慧宝钗凭文判焦顺
说来这日也是巧了,薛宝钗因在探春惜春院里逗留,也是入夜之后才回到了家中。
进门就见母亲罕见的衣衫齐整,正盘腿坐在榻上七情上脸,五味杂陈的瞧着也不知是喜是悲。
“妈妈这是怎么了?”
宝钗解了披风,上前偎在母亲肩头,好奇道:“是不是姨妈今儿又跟您说什么了?”
“我的儿。”
薛姨妈顺势揽住了女儿的肩膀,无奈道:“倒没说别的,只说后日谈那抵押一事时,除了咱们几个,顺哥儿也会列席——说是这轮胎买卖就数他最清楚。”
薛宝钗闻言脸上先是一黯,随即便就释然了,毕竟早就猜到姨母要另攀高枝儿,如今不过是彻底应验了。
她拿出帕子给母亲擦拭着额头的细汗,嘴里笑道:“也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咱们家受姨妈庇护了这么些年,便再怎么吃紧,总也要凑出这笔银子来。”
顿了顿,又旧事重提:“倒是咱家搬去紫金街老宅的事儿,可以趁机向姨妈提上一提。”
“这……”
薛姨妈虽是个没心机的,却也知道姐姐让焦顺列席是为了什么,此时听女儿话里透着拒绝的意思,忍不住劝道:“你姨妈的意思,想必你也是瞧出来了,要我说,这顺哥儿便比不得宝玉,也足称的上是良配了。”
先前这话薛姨妈也曾说过,宝钗当时也并未反驳。
但这回她却微微摇头:“宝兄弟自有他的福分,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可这焦大人……”
略一迟疑,她坐直身子正色道:“妈妈也知道,我借哥哥的名头,与焦大人通信已有年余,近来将那些信件反复推敲,颇有所得。”
原本和焦顺通信时,她关注的仅是上面所载的经营之道,最多也就是感叹焦顺能发前人所未想。
但自从发现王夫人的态度有所变化,她潜意识里的对焦顺的重视程度,也在无形中上升了一个层级。
近来闲暇时,便常把以前的信件拿出来翻阅,注意力也从所谓的经营之道,转而从细枝末节当中了解焦顺的心性品格。
薛宝钗本就是个聪慧通透的,又惯能察言观色见微知著,这一用心揣摩之下,便发现了许多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就听她娓娓道:“若以文观之,焦顺此人貌忠实猾,外莽而内狡,看似和光同尘八面玲珑,却多有离经叛道的叵测心思,偏他又是家奴出身以幸臣入仕,不为士人所容……”
“这等人日后或大起或骤落,却绝难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引为奥援尚可,若结为姻亲至交只怕是福祸难料。”
“若哥哥能争气些也还罢了,有什么祸事也只我一人领受,可依着哥哥如今的心性,若真结了亲,咱们家多半就要沦为焦家的附庸,陪着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届时他若赌赢了还好,若万一赌输了……”
说到这里,她再次摇动臻首,脸上眼里似有不忍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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