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却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史湘云苦了小脸,嘴里念念有词:“难道真是天定的缘分?可怎么偏就是他,又偏不是他……”
说到后半句时,忍不住偷眼去瞧宝玉。
见宝玉正满脸得意,冲翠缕吹嘘自己的眼力,史湘云暗地里又是一叹。
不过她毕竟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何况到如今,早年间朝夕相处萌生的情愫也淡去了不少,对贾宝玉更多只是兄妹之情,所以很快也便释然了。
一面把那金麒麟用红线重新串起来戴好,一面笑道:“什么天定不天定的,快别说了,若让人听了去,还以为是什么巫婆神汉在做法呢。”
“那就不说了。”
贾宝玉原也没太当回事儿,听湘云这话便怂恿道:“这边儿离红香绿玉不远,我带你过去瞧瞧——那院子极精致,门前绕水,又毗邻一片桃林,若等到春暖花开,必是美不胜收!”
听他说的言之凿凿,史湘云也来了兴致,于是一行三人便奔着红香绿玉去了。
只是到了大门前,看着门环上的铁将军,贾宝玉却犯起难来,挠头到:“上回我来这边儿,明明是开着门的……”
想了想,他交代湘云道:“妹妹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找守门的婆子讨钥匙去!”
说着拔腿就走。
“你回来!”
史湘云忙叫住了他,指着周遭道:“该瞧的景儿都瞧了,这空屋子还有什么好瞧的?咱们何不学一学古人,也来个‘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贾宝玉听了,也觉得在理,于是拍手大笑:“果然还是妹妹洒脱,我不如也!”
说着,却又恋栈的探头往院子里张望,嘴里道:“不过这院子确实修的精巧,比我那里强多了。”
见他如此,史湘云忍不住噗嗤一笑,用手背掩了道:“你要真喜欢,干脆禀明太太,搬来这院子里住。”
贾宝玉连连点头:“我倒巴不得如此,届时大家只叫我绿玉公子,岂不比什么宝玉好听十倍百倍?”
史湘云却有些不解了,纳闷道:“这绿字哪里就强过宝字了?何况如今有才学的,都嫌‘冰玉晶银彩光明素’八字华而不实、堆砌字眼,要换也该先换掉玉字才对。”
贾宝玉原只是随口一说,听她说‘宝’字比‘玉’字好,却不禁触动了心事,当下一张脸涨的猪肝仿佛,咬牙切齿的道:“谁说宝比玉好?我偏不喜这个宝字!”
说着,又拉下脸道:“我乏了,咱们回去吧。”
不等史湘云搭话,便气咻咻的径自去了。
“这是怎么了?”
翠缕一头的雾水:“怎么好端端的,二爷就又恼了?”
史湘云望着贾宝玉的背影,随口答道:“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宝和玉。”
“宝和玉?宝玉?二爷难道真想改名不成?”
翠缕愈发的不明所以,史湘云却也懒得解释,拉了她一把道:“快走吧,咱们找宝姐姐去,她那院里一向最是暖和。”
……
返回头再说焦顺。
他自大观园里出来,顺着内子墙回到家中,见母亲徐氏正指挥着丫鬟们贴窗花,不由笑道:“离着三十还有半个多月呢,娘今年怎么这么心急?”
“这不是没事儿闲的么。”
徐氏迎出来,见儿子敞着怀,忙上前把扣子系好,没好气的道:“你又不是那没笼头的马,好容易休沐不在家里待着,偏要去那园子里挨冷受冻,也不知图什么!”
焦顺也笑:“我这身子娘还不知道,就再冷些也不怕的。”
“你就会吹嘘,前年冬天不就冻出病来了?”
徐氏随口数落着,一旁正往高处贴窗花的司棋,却突然涨的面红耳赤,险些从桌子上摔下来。
焦顺瞧着司棋直乐,直到被她狠剜了两眼,这才叫过正捧着窗花,给徐氏打下手的邢岫烟,吩咐道:“这衣服不透气,生生捂了一身汗出来,沤的浑身不自在,你赶紧让灶上送些热水过来,我好洗个澡换上干净衣裳。”
邢岫烟撇下窗花,从袖子里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见果然又潮又黏,忙招呼香菱、玉钏,打水的打水、准备浴桶的准备浴桶。
因怕着了凉,又特地在屋里点了两盆银霜炭,这才服侍着焦顺宽衣解带。
虽不是老夫老妻,但几个月下来也已经伺候惯了,自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但等赤诚相见,邢岫烟却有些愣怔,给焦顺搓洗时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见此情景,焦顺这才想起自己设饵钓湘云之前,还同杨氏在那怡红院里肉搏了两场,当时的痕迹只怕还未彻底褪去,难免被邢岫烟瞧出了破绽。
他不觉就有些忐忑。
一开始设计纳邢岫烟为妾,除了贪恋美色之外,也只是图她的心性能力,可以帮着自己料理家务。
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倒真有些日久生情的意思。
甚至隐隐都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芥于门第,而是该娶她做正妻才是。
这既然因爱生愧,对她自然就不像面对香菱、玉钏几人时,那般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了。
当下正犹豫要不要透露些口风,然后再哄一哄她,却忽听邢岫烟道:“爷今儿受了风,晚上我和司棋去南屋里,让爷好生歇一歇吧。”
说着,扬声招呼司棋拿毛巾和换洗的衣服来,自己则默默避到了南屋里。
啧~
这是惩罚,还是不相信他焦某人的体力?
焦顺跨出浴桶,一面任凭司棋从头到脚的擦拭,一面嘱咐道:“你等姨娘在南屋睡下,就来我屋里睡。”
司棋手上一僵,半跪在地上抬眼看向吊儿郎当的焦顺,红着脸龇着牙,像是要咬下什么似的。
这时却又听焦顺道:“到时我再偷偷去南屋陪她。”
司棋手上又是一僵,这回却当真恼了,狠狠在焦顺大腿上搓了几下,生生扯下两三根腿毛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李纨当头棒喝,焦顺喜得贵子
却说史湘云主仆这日下午,果然去了薛家做客。
先是和迎出门的薛宝钗亲昵了一番,接着又去堂屋里见过了薛姨妈,两姐妹便在东厢说起了私房话。
“对了。”
史湘云因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道:“先前在园子里撞见宝哥哥,他指着那红香绿玉的牌匾,说以后要叫什么‘绿玉公子’。”
“我因纳闷‘冰玉晶银彩光明素’几字最俗,问他怎么不先去了玉字?谁知他听完竟就恼了,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言语,一赌气竟就走了。”
说着,她信手捉住宝钗珠圆玉润的皓腕,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宝姐姐,前阵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瞧你们一个个都不大对,尤其是宝哥哥和林姐姐,以往虽也时常吵嘴,可三五日也就该重归于好了。”
“偏这回一个多月都不见好,还生生把气撒到咱们头上了——好姐姐,你说他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宝钗闻言,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闪过羞恼与凝重,不过很快便都收敛了,没事儿人似的摇头道:“宝兄弟和林妹妹哪个月不闹上几回?硬要问缘由,只怕是一笔糊涂烂账,莫说咱们了,他们自个都未必能捋的清。”
说着,也反手攥住了史湘云的柔荑,笑着岔开了话题:“妹妹难得过来,何必管这糊涂事?正好外面刚送来两筐琉璃棚的鲜菜,大年下的倒也算难得,晚上咱们弄一桌全素宴,把酒赋诗岂不快活?”
这话正中史湘云下怀,当即顾不得再探究什么因由,连喊了几声‘好’,又提议各自下厨烧一道菜出来——当初为给宝玉过寿学的手艺,总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见哄的史湘云转移了注意力,薛宝钗暗暗松了口气,但心下的紧迫感却丝毫未减。
林黛玉始终不肯原谅宝玉,时间长了,似湘云这般起疑的人必不在少数。
若都像史湘云这样提出质疑,倒还好糊弄过去,怕就怕他们没胆子当面探究,只在私底下捕风捉影胡乱掰扯。
届时若有人趁机把‘真相’散播出去,自家再想装聋作哑可就不成了。
而最有可能充当这个‘有人’的,自然非那焦顺莫属!
……
焦顺也的确是这么盘算的!
他耐着性子等到了腊月十七,眼见十日已过,薛家那边儿却始终没有反应,便琢磨着把早就炮制好的流言蜚语放出去,借以向薛家施压。
因盘算着从东府那边儿传出来,事后更容易推脱,再加上上回休沐时本想去探视尤氏,却因为意外撞见史湘云未能成行,这回也该补上才对。
故此这日一大早,焦顺便打着找贾蓉吃酒的名头,寻到了宁国府里。
蓉大爷卖母早已是轻车熟路,前后也就一刻钟的功夫,焦顺就在那小院里,见到了挺着肚子的尤氏。
瞧那衣服下面已经显了怀,焦顺便想把爪子伸进去摸摸,看到底是圆是尖。
结果却被尤氏狠狠一巴掌拍开,护着肚子呵斥道:“别动手动脚的,这屋里冷得很,小心孩子着了凉!”
啧~
隔着肚皮哪里就能冻着它?
这年头女人对子嗣的重视程度,远不是后世能比的。
尤其像尤氏这样年近三旬才怀上头胎的,更是谨小慎微到了夸张的程度。
前些日子,焦顺盘算着已经过了危险期,想趁机体会一下带球撞人的感觉,结果险些被她给打出去,下手那叫一个狠,全然不顾往昔的情分。
焦顺心下腹诽,嘴上却笑道:“我这不是想沾沾你的孕气嘛,早点让邢氏怀上,也省得我娘成日里念叨。”
徐氏对邢岫烟是一百个满意,故此这些日子总催着他尽快布种——对比她先前谨慎的态度,玉钏暗地里很是幽怨了一阵子。
尤氏听了,便掩嘴笑的白狐狸仿佛,促狭的问:“却不知你说的是哪个邢氏?”
焦顺冲她翻了白眼,顺势看看左右,岔开话题道:“银蝶呢,今儿怎么没跟来?”
自上回焦顺提出‘非分之想’后,尤氏有一阵子都不敢与他独处了,必要拉上银蝶这个垫背的才敢露面。
偏这回却不见银蝶的踪影。
“哼~”
尤氏没好气的冷哼道:“你心里除了那事儿,难道就没旁的了?!”
“这话说的,我找她是有正经事要商量。”
焦顺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心下却暗叹:这回看来又吃不上肉了。
“也不知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尤氏又捧着肚子剜了他一眼,这才解释道:“你今儿来的倒巧,我因实在气闷,特意找了珠哥儿媳妇来……”
“大奶奶也在?”
“在是在。”
尤氏嘻嘻一笑:“可人家听说你来了,就闹着要走呢。”
啧~
原本焦顺因这珠大奶奶难以招架,还巴不得就这么断了往来。
可如今听说李纨对自己这般厌烦,他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
见焦顺拉下脸来,尤氏噗嗤一乐,抬手抵着他的胸口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她!放心吧,人我给你留下了——不过究竟能留多久,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说着,自顾自打开了房门,拿着帕子冲外面招了招。
不多时,银蝶便领着李纨走了进来。
自从得了贾赦家里的‘活宝贝’,李纨就开始千方百计的躲着焦顺,掐指一算,两人竟有四个多月未曾见过了。
都说是小别胜新欢,焦顺起初见了她,也是满眼的热切,似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可李纨越发清秀的面庞,却似是挂了寒霜一般,两只眸子更是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冰剑霜刀一样兜头刺上来,生生把焦顺到了嘴边的甜言蜜语堵了回去。
再想想先前平儿的劝诫,焦顺觉得既然已经仔细品尝过了,也没必要非把李纨绑在身边。
遂飒然一笑:“俗话说好聚好散,大奶奶也用不着刻意躲着我吧?你既有了取舍,我日后也不会多做纠缠,咱们只当是……嗯,只当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就好。”
他自觉是宽怀大度为爱放手,却不知李纨听了这话,一肚子无名火早已经冲到了天灵盖!
李纨其人,无论身心都是外冷内热。
原本守寡十余载,混似坚冰裹了团萤火,结果被焦顺软硬兼施,硬是把那星星之火搞成了燎原之势。
李纨虽知千不该万不能,却也渐渐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听说焦顺竟又与邢氏勾搭成奸,这才触发了李纨心底的警钟,她生怕事有不秘,会牵连到儿子头上,故此咬牙斩断了与焦顺的关系。
可这老房子着火,岂是想扑灭就能扑灭的?
这几个月里,李纨不知多少次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到了近来,甚至发展到手里捧着给儿子新做的衣裳,眼前浮现的却全是少儿不宜的画面。
即便拼命在心底揭露焦顺的丑恶面目,提醒自己若继续这样下去,早晚要赔上名节和儿子的前程,也依旧按捺不住日益高涨的冲动。
若非如此,也不会尤氏一提出邀约,她就巴巴的跑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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