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243章

作者:嗷世巅锋

  王夫人闻言喜不自禁,她如今认定了焦顺是自家的福星,自不愿为这些事情和焦顺起隔阂,如今既然史家有意要‘攀’这门亲事,她肯定要从中出些力气。

  于是忙不迭的大包大揽:“那我明儿一早就去请老太太示下——要我说,既然史家有这意思,老太太也不会硬拦着。”

  贾政对此不置可否,低头又喝了半盏茶,才长吁一口气道:“其实我看表兄那意思,真正属意的还是宝玉。”

  “这……”

  王夫人讪讪道:“宝玉一贯将她当成亲妹妹,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这自然是托词,若一切都按照宝玉的心思来,又怎会有金玉良缘一说?

  真正阻碍这门亲事的,是史家有名无实虚有其表的现状——这名爵倒也不是全无用处,可荣国府如今也是名大于实,和史家结合起来只会受其拖累,基本不会有什么正面收益。

  何况在王夫人眼里,也还有亲疏远近之别。

  对此,贾政心里明镜似的,却也懒得深究什么。

  毕竟在口是心非上,他自己也不遑多让——交代完正经事,贾政就表示要去外书房草拟一份公文,结果仅仅一刻钟后,他就出现在了赵姨娘屋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王夫人提早了一刻钟去给老太太问安,她也不说史家那边儿还有顾虑,只说是担心荣国府这边有什么不方便的,故此史家想先请示过贾母这个亲姑姑再做定夺。

  贾母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这才不置可否的摇头道:“我老了,本就不如你们看的真切,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好再替娘家拿主意?只要他们自己想清楚了,日后不后悔,便随他们的意吧。”

  虽然老太太没有明确同意,但这话只要略改一改,就能当成是‘首肯’了。

  王夫人一面暗暗盘算着,该怎么篡改老太太这话才不会穿帮,一面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些家常闲话,做足了好媳妇的姿态。

  直到邢夫人过来,妯娌两个一起布好了饭菜,这才从老太太屋里告辞出来。

  因见邢氏神采奕奕肌肤红润,一扫连日来的郁郁之色,王夫人忍不住好奇的打探了几句,不想邢氏却是顾左右而言它,且脸上的红潮更胜。

  这一来王夫人登时想歪了,只以为是贾赦的功劳,暗道这大老爷比弟弟大着好几岁,如今已是奔六十的人了,不想还有这般龙马精神。

  反观贾政……

  便有些用药催发出来的龙马精神,也都用在赵姨娘身上去了,何曾惦念过自己这个结发妻子?

  王夫人一时心下酸溜溜的,更看不得邢氏那样子,于是还在院子里,就随便找了个理由与邢氏分道扬镳。

  恰好邢氏被她问的心慌,也巴不得离这弟妹远远的,得空便飞也似的去了。

  原本王夫人想着,尽快回去向贾政报信来着,可如今却没了心情,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突然想起史湘云现在应该正睡在侧室里,便径自寻了过去。

  谁想到了侧室外间,除了湘云的丫鬟翠缕之外,秋纹竟也在场。

  “太太!”

  眼见二人急忙起身招呼,王夫人却是眉头一皱,冲着里间微微一扬下巴:“宝玉也在里面?”

  “二爷也是、也是刚刚才进去的。”

  秋纹见太太面露不虞之色,一时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哼~”

  王夫人冷哼一声,径自挑帘子进了里间。

  却见贾宝玉正站在床前,低头打量海棠春睡的湘云,偏这湘云昨儿闹到半夜,晚上睡觉也不消停,如今侧卧在床上,一头青丝飞瀑似的从枕头上垂落,锦被堪堪只遮住胸口,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皓腕上又带着两个金镯子。

  莫说是男子,便王夫人自己见了都觉得娇俏可人。

  因此见贾宝玉口中念念有词的把手伸向了湘云,王夫人便急忙上前一把扯住了他,附耳呵斥道:“小畜生,你这是要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出去!”

  “啊!”

  宝玉被吓得低呼了一声,身不由己的踉跄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母亲是误会了什么,忙道:“太太误会了,我方才是要给云妹妹盖好被子。”

  王夫人闻言脚下一顿,却还是拉扯着他到了外间,又随口把秋纹、翠缕给打发了。

  回头见宝玉撅着嘴满脸的委屈不忿,她忍不住叹气道:“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们如今毕竟都大了,便再怎么亲近,也要有个分寸礼节,哪有不管黑家白日一味浑闹的道理?!”

  贾宝玉听了这话,一时却似被戳了肺管子,也不管是在母亲跟前儿,跳脚嚷道:“全因家里的缘故,才逼的我和林妹妹生分了,如今难道还要跟云妹妹也生分了不成?!若都要这般闹,儿子干脆去剃度出家算了,到时什么姐妹父母全都成了生人,如此也算是一了百了!”

  “你这孩子!”

  王夫人下意识看了眼里间的方向,有心拉着宝玉去个背人的地方剖析分明,可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遂又无奈叹气道:“若换在以前,我知道你们兄妹实比亲生的还亲,自然不会拦着你们彼此亲近,可如今史家有意把湘云许给畅卿,偏你先前又……”

  她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如今若你再跟云丫头没个避讳,却让畅卿心里怎么想?难道非要生生把他逼成仇人,你才肯善罢甘休不成?!”

  “史家要把云妹妹许给他?!”

  贾宝玉一时仿佛丢了魂似的,嘴里喃喃念道:“怪不得、怪不得那麒麟……原来真是天定的缘分……”

  王夫人生怕他又犯了痴症,忙上前拉住儿子的手,柔声宽慰道:“我也不是让你从此跟云丫头生分了,只是私下里避讳着些就是,譬如方才,妹妹都还没起来呢,你就不管不顾的闯进去,这要传出去却如何是好?”

  贾宝玉抬头看看母亲,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想到当初自己一时冲动所导致的局面,到底还是没有勇气重蹈覆辙,最后只好一声不吭的垂下了头,沮丧的无以复加。

  王夫人见状,便拉着他向门外行去,嘴里道:“你要的东西,畅卿昨儿晚上就差人送了来,如今在老爷屋里搁着呢,你跟我去瞧瞧看合不合用。”

  贾宝玉像是牵线木偶一般,亦步亦趋的跟在母亲身后,直到临出门前,才恍似回光返照一般,转头看向了史湘云的卧室,结果竟隐约瞧见那帘子后面有个人影,于是脚下不由得一顿。

  “怎么了?”

  王夫人诧异的回头,见儿子直勾勾的盯着那帘子,心下也猜出了几分,连忙做好了当头棒喝的准备,以防儿子鬼迷心窍又撒起泼来。

  不过贾宝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愣怔半晌之后,就默默转回头,默然跟在母亲身后出了门。

  此后厅内又寂静良久,那帘子才终于缓缓掀开,露出史湘云不知悲喜的模样,显是早在里面听了个真切。

第三百零二章 虎口夺食

  却说十九这日上午。

  贾迎春独自在屋里捧着那本《太上感应篇》,心神却全然没在书上,目光止不住的往外间瞟,两只银元宝似的耳朵也是一颤一颤的,直恨不能长出千里眼顺风耳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门帘一挑,绣橘手捧着帕子从外间走了进来。

  贾迎春连忙装作正沉浸在书中的样子,看都不去看绣橘一眼。

  绣橘径自上前将那帕子摊开在茶几上,却见里面裹的原是个二十两的银锭,只听她嘴里道:“上回遇见司棋姐姐,我随口抱怨了几句新来的妈妈刻薄,不想司棋姐姐就上了心,回去和邢姑娘说了——这不,邢姑娘就打发她送了二十两银子来,让我拿去打典一番。”

  说着,把那银子往迎春面前推了推,又补充道:“邢姑娘特意交代了,往后再有什么事情都别瞒着她,免得姑娘有冤无处诉。”

  却原来方才外间,是司棋在和绣橘说话。

  迎春的目光从书上转移到银锭上,想起当初自己对邢岫烟的态度,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当真是个大度宽仁的。

  可这依旧消弭不了她心头的郁结!

  焦家如今愈发兴旺,连邢岫烟一个姨娘都有这般排场,且听说因她有了身孕,上上下下都视若珍宝,焦顺为了陪她解闷取乐,还专门弄了一副牌戏……

  这些原该都是自己的!

  越是听绣橘对邢岫烟交口称赞、满腹艳羡,迎春心里就越是堵得慌,偏以她忍气吞声的性子,又不敢也无处宣泄出来,只能在心底持续郁积着。

  “二姐姐、二姐姐!”

  这时外面突然又跑进个人来,却竟是在府里人憎狗嫌的贾环,就见他举着一吊钱兴奋道:“二嫂子给了一吊钱,让我来姐姐这里消遣消遣——骰子呢?快把骰子拿出来,咱们……咦,这是哪来的银子?”

  见贾环盯着桌上的银子,绣橘忙捡起来拢在袖子里,同时嗤鼻道:“净胡说!二奶奶好端端的,怎么会拿钱给你赌骰子?”

  迎春虽未开口,却也是皱着眉头打量贾环。

  贾环原不想说,可看这主仆两个都不信,也只好掐头去尾的说明了缘故。

  却原来这厮先前在宝钗屋里和莺儿耍钱,连输了一二百文就急了,睁着眼睛把三点说成是六点,为此和莺儿闹了起来,又被恰好赶到的贾宝玉赶回了家。

  赵姨娘因见他一脸沮丧的样子,就知道又是在外面受了‘欺负’,便扭着他的耳朵追问究竟,他却说是莺儿耍赖,宝玉又偏心赶了自己出来。

  赵姨娘便啐道:“谁叫你上高台攀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哪里玩不得,谁叫你跑去薛家自讨没趣的?!”

  正说着,可巧凤姐在窗外过,把赵姨娘这些话都听在耳内,于是隔窗呵斥:“大正月里闹什么?环兄弟小孩子家,即便是错了,你只管教导他就是了,偏说这些浑话作什么?!他是主子,不学好横竖有人教导他,与你有什么相干!环兄弟快出来,跟我玩去。”

  贾环素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是凤姐叫他,忙唯唯诺诺的出来,赵姨娘在里面也不敢做声。

  因昨儿和贾琏又闹了一场,王熙凤原就憋了一肚子闷气,偏赵姨娘撞到了枪口上,于是堵着门好一通指桑骂槐:“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我时常说给你:爱同哪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同哪个玩——谁知你不听我的话,反叫某些人教得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明明是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里走,安着一肚子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

  随后她问清楚贾环输了多少,便让拿一吊钱把他送到了迎春院里。

  这贾环也是个没心肝的,兴冲冲的拿了钱就把母亲抛在脑后。

  只余下赵姨娘在屋里恨的五内俱焚,一时发泄不出来,便扯松了领子一鼓一鼓的生闷气。

  恰在这时贾政从外面进来,问道:“我昨儿放你屋里的那几件玩意儿呢?快找出来,我……你这是怎么了?”

  说到半截,贾政这才发现她正敞着怀,露出衣襟里好生养的坡度,不由为之愕然。

  赵姨娘忙笑着掩了衣襟,妩媚道:“老爷昨儿忒也勇猛,我正琢磨要不要用些膏药,免得留了痕迹。”

  贾政老脸一红,心下颇为得意,忍不住就想要吹嘘一番。

  只是白日里到底不好调笑,便板着脸略过这话:“快把那几件玩意儿找出来,我好让人给宝玉送去。”

  赵姨娘原本已经起身去翻找了,但听说是给宝玉的,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没话找话的问:“我昨儿也忘问了,那东西是老爷从史家捎回来的,史家什么时候开始摆弄这些了?”

  “跟史家没关系,那是畅卿在工部搜罗的。”

  贾政做到炕沿上,随口道:“我去史家另有要事。”

  “什么要紧事儿?”

  因是话赶话,贾政也没觉着有什么需要瞒着赵姨娘的,遂把史家有意将湘云许给焦顺的事儿说了。

  赵姨娘听了,手上又是一滞,半晌娇声埋怨道:“现成的三丫头就在跟前儿,老爷何必便宜了外人?”

  贾政摇头道:“他毕竟是出身咱们家,先前二丫头的事情老太太就恼了,如今我怎好再提三丫头?便史家的事情,也是那边儿先开的口。”

  赵姨娘却愈发觉得不忿,史家嫡出的女儿都能嫁给焦顺,偏怎么自家女儿就不成了?

  老太太这分明是偏心眼,有好的就给娘家留着,等到探春出嫁时,还指不定摊上什么歪瓜裂枣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忙道:“老爷不好提起,那他要是自个中意三丫头,主动让人登门提亲,又该怎么说?”

  “哪会有这等事?”

  “万一呢?”

  因赵姨娘再三的追问,贾政只好答道:“他真要主动提亲,我自不好驳他的面子——不过这没影儿的事儿,你又何必多问?”

  赵姨娘没有应声,只是飞快的翻出了那几件稀罕物,将贾政给打发了。

  等贾政离开之后,她自己又反复盘算了一番,便急急忙忙差人请了探春来。

  见了女儿,赵姨娘原本满面堆笑,想要把心里的算计和盘托出,谁知贾探春一句话就让她变了脸:“我也正要找母亲呢,快把你和你环哥儿的旧衣裳给我两件,如今巧姐儿出了痘疹,咱们旁的忙也帮不上,我打算做件百家衣给她纳福。”

  赵姨娘正恨王熙凤不死,听了这话立刻叉腰啐道:“呸~我的衣裳就是烧了扔了,也不给她们用!她明是大房的人,偏在咱们这里腆着脸楞充主子,一天家吆五喝六的……”

  “姨娘!”

  贾探春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当即冷着脸改了称呼:“这大正月又闹什么?二嫂子毕竟是主子,便得罪你了,也不该这般……”

  “呦,合辙她把我当奴才看,连你也把我当奴才了?”

  赵姨娘将胸脯一挺,斜着肩膀嗤鼻道:“别忘了,你到底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太太的种!”

  贾探春正因是庶出才处处要强,故此最忌讳这些言语,当下蹿将起来,转头就往外走。

  赵姨娘这时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忙抢上前拦住了女儿的去路,急道:“你跑什么,如今有一件顶要紧的事情,咱们需得好生谋划谋划!”

  贾探春虽站住了脚,却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姨娘能有什么顶要紧的事?”

  好在赵姨娘也早就习惯了女儿的态度,当下拉着她重新坐回床上,把方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又道:“先是太太有意要把宝姑娘许他,如今连史家也动了心,足见他如今的行市——要依着我,这宝货万不能便宜了外人!”

  贾探春听出母亲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沉默起来。

  当初焦顺刚被特旨超拔到工部为官时,赵姨娘其实就动过这个心思。

  但那时探春只当焦顺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普通人,即便侥幸做了官儿,也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

  何况依照当时的舆论,焦顺配迎春都被当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探春自觉品貌才学都在二姐姐之上,又怎肯自跌身价去俯就那焦顺?

  故此她当时对赵姨娘的提议完全不屑一顾。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焦顺非但在工部站稳了脚跟,甚至还大放异彩,短短一年时间就凭借过人的功绩升任要职,成了京城里有名的能吏。

  而原本配迎春都高攀不上的行情,到如今竟能堂而皇之的和宝姐姐,乃至于云妹妹摆在一起谈论婚嫁!

  这两个论身份论品貌论才情,也并不在自家之下……

  荣府三春若论品貌见识,贾探春绝对是上上之选,可与此同时,她的好胜心和功利心也是三人当中最强烈的一个。

  权衡利弊之后,她含糊道:“母亲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他都未必知道我是哪个,又怎会主动上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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